《古今名醫彙粹》~ 卷一 (2)
卷一 (2)
1. 張景岳大寶論
故水之生物者，賴此一也；水之化氣者，賴此一也。故春夏之水，土得之而生長；秋冬之水，土得之而不生不長，是水亦死矣，水之所以生，水之所以行，孰非陽所主？此水中有陽，非水即為陽也。
夫陽氣不充，則生意不廣，而況於無陽乎？故陽惟畏其衰，陰惟畏其盛，非陰能自盛也，陽衰則陰盛矣。
凡萬物之生由乎陽，萬物之死亦由乎陽。非陽能死物也，陽來則生，陽去則死矣。試以太陽證之：日行南陸，在時為冬，斯時非無日也，第稍遠耳，便見嚴冬難御，萬物凋零。然則天地之和，惟此日也；萬物之生，惟此日也。設無此日，天地雖大，一寒質耳，人是小乾坤，得陽則生，失陽則死。
陽衰者，即亡陽之漸也。聖人作《易》，首制一爻，立元陽之祖，明陽德之元亨於坤初六，日履霜堅冰，慮陰氣之漸長，防其有妨化育耳。
《內經》曰：凡陰陽之要，陽密乃固。此言陰之所恃，陽為主也。又曰：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可見人之大寶，只此一息真陽，孰謂陽常有餘，而欲以苦寒之物，伐此陽氣，欲保生可如是乎？
客曰：欲固此陽，計將安出？曰：但知根本，此其要也，命門是也。所謂命門者，先天之生我，由此而受；後天之我生，由此而栽也，夫生之門即死之戶，人之盛衰安危，皆繫於此。以其為生氣之源，而氣強則強，氣衰則病，此雖至陰之地，而實元陽之宅。至夫脾胃，乃後天水穀之本，猶屬元陽之子耳。
白話文：
張景岳大寶論
水之所以能孕育萬物，並轉化成氣，都仰賴陽氣。春夏時節，水受到陽氣的滋養而生長；秋冬時節，水因缺乏陽氣而停止生長，甚至可以說水也死了。水的生長和流動，哪一樣不是陽氣主宰的呢？所以，水裡其實蘊含著陽氣，水本身就是陽氣的體現。
陽氣不足，則萬物生機不旺盛，更何況完全沒有陽氣呢？所以，陽氣只怕衰弱，陰氣只怕過盛，陰氣並不能自己變得過盛，而是因為陽氣衰弱才導致陰氣過盛。
所有萬物的生長都來自陽氣，萬物的死亡也與陽氣有關。並不是陽氣能直接致死萬物，而是陽氣來到則生，陽氣離開則死。試想一下太陽的運行：太陽運行到南邊，正是冬季，這時候並不是沒有太陽，只是距離較遠而已，就會感到嚴冬難以抵禦，萬物凋零。那麼，天地間的調和，全靠太陽；萬物的生長，也全靠太陽。如果沒有太陽，即使天地再大，也只是冰冷的一團，人體如同一個小宇宙，得到陽氣則生，失去陽氣則死。
陽氣衰弱，就是陽氣將要消失的徵兆。《易經》開篇就設立一爻，確立元陽之祖的地位，說明陽氣的德性在坤卦初六（代表開始）就已顯現，提醒人們要警惕陰氣逐漸增強，防止它妨礙生機的滋長。
《內經》說：「凡是陰陽的關鍵，陽氣凝聚才能保持穩固。」這句話說明陰氣的依賴，還是以陽氣為主。又說：「陽氣就像天上的太陽，失去了它，就會減壽而且不顯赫，所以天地的運行，應該以太陽的光明為準則。」由此可見，人體最寶貴的是這一點真陽之氣，怎麼還能認為陽氣總是過剩，而要用寒涼之物來損傷陽氣呢？想要保全生命，怎麼能這樣做呢？
有人問：想要固護這陽氣，方法是什麼呢？我說：只要知道根本所在，這就是關鍵，那就是命門。所謂命門，就是先天之氣賦予我們的生命之源，也是後天之氣生養我們的根基。生命的門戶，同時也是死亡的通道，人的盛衰安危，都繫於此。命門是生氣的源泉，氣盛則人強，氣衰則生病，雖然它是陰氣聚集的地方，卻是元陽的居所。至於脾胃，雖然是後天水穀精華的根本，但它也還是元陽的產物。
2. 張景岳真陰論
凡物之死生，本由陽氣。顧今人之病陰虛者十常八九，何謂哉？不知此一陰字，正陽氣之根也。蓋陰不可以無陽，非氣無以生形也；陽不可以無陰，非形無以載氣也。故物之生也生於陽，物之成也成於陰，此謂元陽元陰，亦曰真精真氣也。欲知所以死生者，須察乎陽，察陽者，察其衰與不衰；欲知所以存亡者，須察乎陰，察陰者，察其壞與不壞，此保生之要法也。
稽之前輩，殊有不識真陰面目，而立言多矯強者。自河間主火之說行，而丹溪以寒苦為補陰，舉世宗之，莫能禁止。揆厥所由，蓋以熱證明顯，人多易見；寒證隱微，人多不知，而且於虛火實火之間，尤為難辨。亦孰知實熱為病者，十中不過三四；虛火為病者，十中常見六七。
夫實熱者，火之盛，元氣本無所傷，故可以苦寒折之。然當熱去即止，不可過用，過用則必傷元氣。虛火者，真陰之虧也，真陰不足，又豈苦劣難堪之物，所能填補？矧沉寒之性，絕無生意，非惟不能補陰，抑且善敗真火。第陰性柔緩，因循玩用，暗損壽元，勿之覺耳。故有老人亦喜涼者，正以元陽本足，故能受寒，非寒涼壽之也。
余請詳言真陰之象、真陰之藏、真陰之用，真陰之病。真陰之治，以悉其義。
所謂真陰之象者，陽以陰為根也。經曰：五臟者，主臟精者也不可傷，傷則失守而陰虛，陰虛則無氣，無氣則死矣。非以精為真陰乎？又曰：形肉已脫，九候雖調猶死。非以形為真陰乎？觀形質之壞與不壞，即真陰之傷與不傷，此真陰之象，不可不察也。
所謂真陰之藏者，凡五臟五液，各有所主，經曰：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液皆歸乎精，而五精皆統乎腎。腎有精室，是曰命門，為天一所居，即真陰之腑。精藏於此，精即真陰之水也；氣化於此，氣即陰中之火也。命門居兩腎之中，而水火具焉，消長系焉，故為受生之初，為性命之本。欲治真陰而捨命門，非其治也。此真陰之藏，不可不察也。
所謂陰之用者，凡水火之功，不可缺一。命門之火，謂之元氣；命門之水，謂之元精。五液充則形體賴以強壯，五氣治則營衛賴以和調。此命門之水火，即十二臟之化源。故十二臟之陰陽，皆賴資之以為治。此皆真陰之用，不可不察也。
所謂真陰之病者，凡陰氣本無有餘，陰病皆因不足。即如陰勝於下者，原非陰盛，以命門之火衰也；陽勝以標者，原非陽盛，以命門之水虧也。水虧則陰虛之病疊出，火衰則陽虛之證迭生，如戴陽者面赤如朱，格陽者外熱如火。
或口渴咽焦，引水以自救；或躁擾狂越，欲臥於泥中；或五心煩熱而消癉骨蒸；或二便秘結而溺漿如汁；或吐血衄血；或咳嗽遺精；或斑黃無汗，由津液之枯涸；或中風瘛瘲，以精血之敗傷。凡此之類，有屬無根之焰，有因火不歸原，是皆陰不足以配陽，病在陰中之水也。又如火虧於下，或為神氣之昏沉，或為動履之困倦。
白話文：
萬物的生與死，根本原因在於陽氣。但現在的人得陰虛病症的卻占了大多數，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人們不了解這「陰」字，正是陽氣的根本。陰不能沒有陽，沒有氣就無法產生形體；陽也不能沒有陰，沒有形體就無法承載氣。所以萬物的產生源於陽，萬物的形成則歸功於陰，這就叫做元陽元陰，也叫做真精真氣。想了解生死的原因，必須觀察陽氣，觀察陽氣的強弱；想了解存亡的關鍵，必須觀察陰氣，觀察陰氣的損壞程度，這是保養生命的重要法則。
回顧前人的理論，許多人並不真正了解真陰的本質，他們的言論多有偏頗。自從河間學派提倡以火為主之後，丹溪又主張用寒涼藥來補陰，世人紛紛效仿，無法阻止。探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熱證表現明顯，人們容易看到；而寒證隱微，人們多不了解，而且虛火和實火之間，尤其難以分辨。可誰知道實熱的病人，十個裡面也不過三四個；而虛火的病人，十個裡面常見六七個。
實熱，是火氣過旺，元氣本身沒有損傷，所以可以用苦寒藥來抑制。但當熱退去就應該停止用藥，不可過度使用，過度使用一定會損傷元氣。虛火，是真陰虧損，真陰不足，又怎麼可能用苦寒難以下嚥的藥物來填補呢？更何況寒涼之性，毫無生機，不僅不能補陰，反而會損害真火。只是陰的性質柔和緩慢，人們因循苟且，暗中損耗壽命，卻不自覺。所以有些老人也喜歡涼爽，正是因為他們元陽本來就充足，所以能承受寒冷，並不是寒涼讓他們長壽。
我將詳細闡述真陰的表象、真陰的藏處、真陰的作用、真陰的病變、以及真陰的治療方法，以使大家了解其中的道理。
所謂真陰的表象，是說陽以陰為根本。《黃帝內經》說：五臟是儲藏精氣的地方，不可損傷，損傷就會失去守護而導致陰虛，陰虛則沒有氣，沒有氣就會死亡。這不是把精看作真陰嗎？又說：形體和肌肉已經消瘦，即使脈象正常也難逃一死。這不是把形體看作真陰嗎？觀察形體的完好程度，就知道真陰是否損傷，這是真陰的表象，不可不仔細觀察。
所謂真陰的藏處，是說五臟五液，各有其所主管。《黃帝內經》說：腎主水，接收五臟六腑的精氣並儲藏起來。所以五液都歸於精，而五精又都歸於腎。腎有精室，叫做命門，是天一之氣所居住的地方，也就是真陰的府邸。精儲藏在這裡，精就是真陰的水；氣在這裡化生，氣就是陰中的火。命門位於兩腎之間，水火俱全，消長變化都在此處發生，所以是生命產生的開始，是性命的根本。想要治療真陰卻捨棄命門，就不是正確的治療方法。這是真陰的藏處，不可不仔細觀察。
所謂陰的作用，是說水火的功用，缺一不可。命門的火，叫做元氣；命門的水，叫做元精。五液充足，形體就會強壯；五氣調和，營衛就會和諧。這命門的水火，是十二臟腑的化生之源。所以十二臟腑的陰陽，都依賴於它來調節。這些都是真陰的作用，不可不仔細觀察。
所謂真陰的病變，是說陰氣本來就沒有多餘的，陰的疾病都是因為不足所導致。就好像陰氣偏盛於下，其實並不是陰氣過盛，而是因為命門之火衰弱；陽氣偏盛於上，其實並不是陽氣過盛，而是因為命門之水虧虛。水虧虛就會導致各種陰虛病症，火衰弱就會導致各種陽虛證狀，例如戴陽的人會面色赤紅，格陽的人會身體外熱如火。
或者口渴咽乾，需要大量喝水來緩解；或者躁動不安，想躺在泥土中；或者五心煩熱，出現消渴病和骨蒸潮熱；或者大便秘結，小便像漿汁；或者吐血流鼻血；或者咳嗽遺精；或者身體發黃無汗，是因為津液枯竭；或者中風抽搐，是因為精血敗壞。凡此種種，有的屬於沒有根源的虛火，有的是因為火氣不能歸於本位，這些都是因為陰不足以制約陽，病根在陰中的水不足。又如火氣衰於下，或者出現精神昏沉，或者出現行動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