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醫案三編》~ 卷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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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1)

1. 卷三

癸丑孟春,陳舜廷自寧波旋杭,迓孟英診視。云去冬患痰嗽,彼處醫家初以疏散,繼則建中,諸藥備嘗,日漸羸困,左脅躍躍跳動,胸次癢如蟲行,舌素無苔,食不甘味,嗽甚則汗,夜不安眠,痰色清稀,便溏溲短,恐成肺痿,惟君圖之。孟英診曰:病始肺傷於燥,治節不行,體質素屬陰虧,風陽內煽,爍其津液,故右脈軟滑而虛。溫以辛甘,致左脈浮弦且數,雖非肺痿,而上下交虛。

治先保液息風,續宜壯水,可奏膚功。徒化痰理嗽,見病治病,有何益乎?爰以沙參、葦莖、冬瓜子絲瓜茹、竹茹肅肺氣,甘草石斛燕窩生津液,冬蟲夏草石英牡蠣息風陽。投劑即嗽減能眠。旬日後去冬子、石斛,加歸身、麥冬、茯苓。服數帖兩脈較和,餐加溺暢。

再去牡蠣、甘草、絲瓜絡,加熟地、鹽橘紅。十餘劑各恙皆安,以高麗參易沙參,善後而康。

馬翠庭鹺尹令寵,患兩腿疼腫,便溏不渴,醫進蒼朮木瓜萆薢獨活等藥,其病日甚,不食不眠,筋掣欲厥。孟英切其脈弦滑而數,詢其溺極熱如沸。曰:非寒濕也,肝火為患耳。便瀉是土受木乘,不渴乃內有伏痰。予梔、柏、芩、蓮、茹、楝、通草半夏蠶砂、絲瓜絡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許康侯令堂,初夏患坐臥不安,飢不能食,食則滯膈,欲噫不宣,善恐畏煩,少眠形瘦,便艱溲短,多藥莫瘳。孟英按脈弦細而滑,乃七情怫鬱,五火爍痰,誤認為虛,妄投補藥,氣機窒塞,升降失常,面赤痰黃,宜先清展。方用旋覆、菖蒲、紫菀白前、竹茹、茯苓、黃連、半夏、枇杷葉蘭葉

不旬而眠食皆安,為去前四味,加沙參、歸身、紫石英、麥冬調養而痊。

康爾九令正患汛愆,而致左脅疼脹,口苦吞酸,不飢不寐,溲熱便難,時時欲哭,乃尊馬翠庭鹺尹延孟英診之。左甚弦數,以雪羹湯吞龍薈丸,經行如墨而瘳。繼因思鄉念切,久斷家書,心若懸旌,似無把握,火升面赤,汗出肢涼,乃父皇皇,亟邀孟英視之。左寸關弦數,尺中如無,乃陰虛木火上亢也。

以元參、黃連、牡蠣、麥冬、生地、甘草、女貞、旱蓮、百合、石英、小麥紅棗為劑,引以青鹽一分,覆杯而愈。

錢某患感,醫治旬日,漸致神昏瘛瘲,大便泄瀉。以其體素弱而吸洋菸也,胥束手矣,始丐診於孟英。左脈弦軟,右則虛大而滑,汗出不解,目瞀耳聾,囈語溲紅,時時呃逆,心下拒按,舌不能伸,斡齒視苔,滿黃微燥。曰:溫邪雖陷,氣分未清,裡氣雖虛,伏痰內盛,幸瀉數次,邪勢稍衰。

先予人參、牡蠣、犀角、元參、竹葉、竹茹、銀花、石斛、枇杷葉、川貝母蓮子心為劑,調服萬氏清心丸一顆。目明熱退,呃減舌伸,臂顯赤斑,夜亦能寐。詰朝去參、蠣、牛黃丸,加竹瀝桑枝、絲瓜絡。痰果大吐,瘛瘲即平,再去犀、元、桑枝,加紫菀、海䖳。呃止胸舒,苔色漸退,稀糜漸進,耳聽略聰,再去竹葉、蓮心、紫菀,加沙參、花粉,服五帖而下堅矢。嗣投調養而安。

李華甫年六十三歲,仲夏患惡寒,氣逆不飢,即請孟英視之。脈甚虛軟,舌本紫而滑澤無苔,溲頻數而濃赤不禁,陰莖已縮,兩手紫黯。乃心陽過擾,熱伏厥陰之象,不可謂無熱惡寒發於陰,而認為真傷寒也。雖平昔耽飲嗜茶,設投燥劑,則液之涸也不須旋踵。爰以蔥、豉、茹、芩、梔、薇、桑葉、通草輕解其外。

至夜始發熱,再劑微汗而解,獨腹熱如烙,舌漸干而口渴,改予西洋參、元參、生地、麥冬、甘草、花粉、梔、楝、蓯、茹和青蔗汁。服二帖下堅矢而舌愈干,且讝語不寐,於前方加竹葉、木通,服之舌根始見黃苔,知伏熱漸化,再一劑苔轉黑。原方調以神犀丹一丸,即戰解而舌始潤,稍啜稀糜,猶妄言無寐,乃心陰久耗,陽不能收也,仍以前方加童溲和服兩帖,大解復行,神氣漸謐,諸恙尋愈。此證設犯溫升,即難救藥,幸初發得遇名手,始克扶危持顛,旬日而愈。

故為相者治天下,當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必務虛名而復井田肉刑也;為醫者治人,亦當因病之所利而利之,不可守成法而泥麻黃桂枝也。

王炳華之媳,屢次墮胎,人漸尪羸,月事亂行,其色甚淡,醫謂虛也。大投補劑,其瘦日甚,食少帶多,遂加桂、附,五心如烙,面浮咳逆,痰壅礙眠,大渴善嗔,醫皆束手,始請孟英脈之。兩尺虛軟,左寸關弦數,右兼浮滑,乃陰虛火炎也。然下焦之陰雖虛,而痰火實於上焦,古人治內傷,於虛處求實,治外感於實處求虛,乃用藥之矩矱也。爰以沙參、竹茹、冬瓜子、蘆筍、枇杷葉、冬蟲夏草、石英、紫菀、蓯蓉、旋覆為方。

兩劑即能寐,五六劑嗽止餐加,乃去紫菀、旋覆、沙參,加西洋參、歸身、黃柏。服五劑,熱減帶稀,口和能食,再去蘆筍、冬瓜子、枇杷葉,加熟地、枸杞、烏鰂骨服之而愈。又吳氏婦陡患咳嗽,痰不甚多,不能著枕者旬日矣,神極委頓,孟英察脈虛數,授枸杞、蓯蓉、歸身、石英、龜板、牡蠣、冬蟲夏草、麥冬、牛膝、胡桃肉之劑,覆杯而病若失。

吳籙園患發熱嘔吐,莖縮腹痛,孟英診脈弦軟而數,苔色膩黃。曰:熱伏厥陰也。與楝實、通草、梔、蓮、茹、斛、絲瓜絡。一劑知,數劑愈。

朱生甫明經令郎萊云之室,娩後月餘患間瘧,孟英脈之虛數而弦,頭疼腹痛,苔色甚薄,乳少善嘔,乃營虛而邪客少陽也。令郎斷乳,庶免蓐勞。劑以柴、芩、茹、半、桑、楝、延胡、枇杷葉。二帖嘔止腹不痛,去楝實、延胡,加當歸。四帖瘧罷能餐,而頭尚痛,再加杞菊。

服三劑,頭不疼,改用甘麥大棗,加歸、芍、杞、菊、竹茹、蒲桃干、藕調之,經行而愈。

陳氏婦季夏患瘧,寒微熱熾,舌紅不渴而思啖瓜果,不飢不食,二便皆通,夜不成眠,汗多神憊。孟英審脈虛軟微數,雖屬暑瘧,邪不甚重,惟營陰久虧,不須重劑誅罰無辜。以西洋參、知母、芩、茹、白薇、麥冬、西瓜翠衣為劑,果三啜而瘳。

胡氏婦患瘧寒少熱多,自云陰分素虧,醫進清解涼營之藥多劑,其熱愈熾;改用養陰法,嘔惡煩躁,自欲投井。或謂今年中伏之時,風雨連朝,人須挾纊,有何暑熱?而多服涼劑,以致瘧來發躁,必屬虛火。擬以薑、附治之。病者云:吾舌已脫液,陰將涸矣!堅不肯服而請決於孟英。

脈至滑數,右寸關更甚。視其舌,淡白而光滑,儼似無苔,其實有苔如膜,滿包於舌也。證屬陰虛吸暑,兼以痰阻清陽,初治失於開泄耳!授菖、茹、連、半、旋、茯、蘇、枳、枇杷葉為小劑,取其輕清開上也,兩服舌即露紅,嘔止受谷,瘧熱亦減。又二服瘧竟罷。孟英曰:余亦初不料其若是之神也。

隨以清養善後而安。

高某以陰虛之體而患瘧於暑月,久而不愈,馮、黃二醫僉用補養矣,而杳不知飢,欲噫不暢,便溺艱澀,渴喜沸湯。孟英診脈緩澀不調,按其胸次堅而不柔,舌上滿布干黃薄苔,曰:氣機鬱結,痰滯未行,如何遽投補劑?予菖、貝、旋、蔞、蘇、桔、連、半、紫菀、枇杷葉為方,四帖而愈。始從調養以善其後。嗣有王雨蒼仲郎之證治,與此略同。

謝氏婦素體孱弱,亦屬陰虛暑瘧久延,舌色鮮赤,醫投養血,竟不見功。孟英視之曰:舌雖無苔,色絳而澤,此非脫液,乃液為痰隔而不能上布,故不生苔;如果脫液,詎能如是之鮮澤哉?蓋痰雖因火灼成,究是水液所結,其潮氣上騰,舌自不燥。與茹、貝、菖、蔞、芩、桔、蛤粉、枇杷葉等藥。

痰果漸吐,三日後熱減知飢,白苔漸布,改用養陰清熱而瘳。孟英嘗曰:臨證必先辨其病屬何因,繼必察其體性何似,更當審其有無宿恙,然後權其先後之宜,才可用藥,自然手到病除,無枘鑿之不入矣。又曰:熱證有見白潤苔者,亦痰盛於中,潮氣上蒸也。此不可遽施涼潤,先宜開以辛通,而昧者但知苔色白潤為寒證之的據,遂不詳勘其兼證,而妄投溫散燥補以誤事者多矣。附錄於此,學者識之。

沈峻揚令妹年逾五旬,體素瘦弱,不能寐者數夜,證遂瀕危,乃兄延孟英視之。目張不能闔,淚則常流,口開不能閉,舌不能伸,語難出聲,苔黃不渴,飲不下咽,足冷不溫,筋瘛而疼,胸膈板悶,溲少便秘,身硬不柔,脈則弦細軟澀,重按如無,或疑中暑,或慮虛脫。孟英曰:身不發熱,神又不昏,非中暑也;二便艱澀,咽膈阻悶,非脫證也。

殆由情志鬱結,怒木直升,痰亦隨之,堵塞華蓋,故治節不行,脈道不利也。誤進補藥,其死可必。但宜宣肺,氣行自愈。方用紫菀、白前、兜鈴、射干、菖蒲、枇杷葉、絲瓜絡、白豆蔻。果一劑知,四劑瘳。

胡某素患耳鳴,且吸鴉片,時服補藥,漸至食減痰多,舌上起灰黃厚膩之苔者三年矣。多醫莫愈。孟英脈之弦細軟滑。曰:真陰虧於下,痰熱阻於上耳。以西洋參、菖蒲、遠志、麥冬、竹茹、蓯蓉、歸身、石英、牡蠣、冬蟲夏草,少加黃連服之。不半月痰少餐加,舌苔盡退,三年之病,遂以霍然。

陳德齋令侄緝庵患瘧,黃某連投小柴胡湯,漸至熱勢加長,撫之烙手,時當盛暑,帳幔不啟而不得汗,神情瞀亂,大渴苔黃,脘悶欲嘔,便秘溺赤。孟英按脈軟滑而數,身面膚赤。乃暑濕挾痰轇轕於中,氣機阻痹。宜予清宣劑。以菖、茹、蔞、枳、知、滑、芩、連、花粉、枇杷葉、竹葉、西瓜翠。

服後痰即漸吐,異日瘧來有汗。病者臥於藤榻,身穿西洋布汗衫短褲,其汗但出於衣不遮蔽之處。孟英適至,診畢,令裸其體,汗即遍出,熱亦尋退。方不加減,四劑瘧斷更衣,胸舒安穀,另以輕清肅滌餘邪而愈。(世人不論天時,不究病因,但知蓋覆以取汗者,宜於此案探討其未發之義,不可草草讀過也。)

許子芍年甫冠,平素飲食不節,氣滯多痰,偶患時瘧,溺赤苔黃,脈至滑數,脘悶不飢,孟英投清解藥一劑。其門下醫者黃某云:瘧疾以小柴胡湯為主方,乃舍之不用,而以竹茹大寒之品遏伏其邪,菖蒲散心之藥耗損其神,此病雖輕,而藥已誤,恐有變證。病家聞而惑之。次日即服其方,病勢日進。

輒云菖蒲散心以致神氣不安,竹茹寒滯以致邪不能解。小柴胡方內加入桂枝、首烏等藥,狂熱尤甚。黃復薦招任某會診,交口以為開手一藥之誤,恐延虛脫,徑用生脈六味,加龍、牡、杜仲續斷阿膠之類服之。半月後病者目不能張,畏聞聲響,語出無音,身挺而重,不能轉側,略一動搖,則手足震掉如擂鼓然,房中几案皆為撼簸。黃、任二醫僉云汗脫在即。

舉家皇皇,其堂兄蘭嶼夤夜拉孟英往視,脈甚弦疾。曰:病藥也,其何能脫?疏方以天竹黃、竹茹、竹葉、竹瀝並用,病者聞而咋舌,謂一味竹茹釀成大病,一方四竹能不殺人?仍服任某補劑,以冀留人而再治病也。又旬日瘧徑不作,至時惟腦後之枕骨與兩足跟著席,身則反張如弓,如是數刻,則昏亂狂走,醫者諉為祟病,符醮水陸,大費不貲,而病如故。既而黃某疽發於背,任亦託病不出。

所親陳雪舫力舉孟英胸無畦畛,不妨再懇其挽救。病家計窮,始為諄請。脈仍弦疾而左尤堅搏,且善啖而腹脹如石矣。孟英曰:幸而便通,猶可無慮,以旋覆、赭石、菖蒲、膽星枳實、黃連、青黛、整塊硃砂兩許合四竹為方,調服蘇合香丸。一劑而反張、狂譫皆減。病者云:我今日如夢初醒,而精神自覺惘惘。

次日仍用原方,調以玉樞丹。得瀉四次,腹脹遂減,反張狂譫悉蠲,惟至時尚有氣逆肢掣耳。乃去玉樞丹,令吞送當歸龍薈丸。大便日瀉,胸腹漸柔。又服五劑,逆掣皆平,改用沙參、丹參、石英、茯神、白薇、梔子、絲瓜絡、貝母、海䖳、鳧茈等清理善後而愈。孟冬已完姻矣。

嗣其僕陳福,陡患身面如金,便血吐血,求孟英視之。身熱苔垢,而肢冷手紫,脈至如絲。曰:此急黃證而兼血溢於上下,即所謂瓜瓤瘟也,藥不及救。越日果亡。(黃某,敦愛局瘍醫也。年逾六旬,忽患背疽,聞服參、茸等藥七日而亡。夫背疽之敗,何至如是之速?必是暑熱為患,而誤從溫托耳。

楊素園大令批《仁術志》云:硃砂不宜入煎劑,當生研少許調服。愚謂硃砂但忌火煉,不忌湯煎,且整塊而煎,僅取其氣,較研服其質者尤無弊也,余磵花《印雪軒隨筆》云:刑幕鄭春潭患秋感發狂,譫語喃喃,若與人爭辨,謂有二鬼向其索命,乃索筆作遺囑,處分身後事,如是者數晝夜。山右武君視之曰:非鬼也,病由邪熱未清,遽服補劑耳。

如法治之,浹旬而起。設非武君不又為談因果者添一公案哉。子芍之證,亦猶是耳。)

邱小敏初發熱,即肢瘛腹痛,臥則昏譫,坐起即清,膈間痞悶,飲亦礙下,舌色紫腫,苔厚膩黃,身面赤色,齦腫而疼。醫見其病情錯雜,初以為斑疹之候,進透發之劑,渾身冷汗,又慮內閉外脫,灌以紫雪,病如故。又疑熱入血室,用桃仁、茺蔚、丹皮、藕汁、童溲等藥,又恐其虛,用西洋參、龜板等味。

遂言蹇呃逆,正在彷徨,適病者登圊更衣,忽然昏暈,謂欲虛脫,欲進生脈散以固元氣。舉家無措,所親姜柳湖請孟英往診之。脈洪弦而兼滑數,病屬暑濕,惟肝氣素郁,肺胃多痰,是以升降失常,邪氣壅塞,臥即神昏者,乃濕熱上熏也,故坐起則爽,彼熱入血室,乃晝明瞭而夜譫語,非晝臥即昏,夜坐即明也。治宜清展氣機,病必化瘧而解。

設以溫散表其汗,則邪熾而津劫;若以滋補固其元,則邪閉而正脫,誤用血分藥,則引邪入營;徒用寒潤法,則遏邪不化。先以雪羹、梔、楝、旋、枳、連、蔞、芩、半、菖、茹、元參、銀花、絲瓜絡等出入為方,吞當歸龍薈丸。果轉為瘧,各恙遞減,連下黑矢,半月後便色始正而瘧亦止,胃醒安穀而瘳。

停藥數日,偶因嗔怒,其瘧復作,寒少熱多,睛赤齦疼,汗多足冷,孟英曰:餘熱逗留,風陽內煽也。視其苔灰黃夾黑,因謂其弟桂山曰:但看黑苔退淨,則邪自清矣。仍予元參、白薇、知、芩、梔、茹、銀花、木通、絲瓜絡、菊葉等,送龍薈丸。瘧即遞減,逾旬苔淨,眠食如常而起矣。

陳雪舫令郎小舫,年甫冠,人極清癯,偶患瘧,醫與柴、葛、羌、防數帖,遂不飢不寐,胸膈阻塞,湯水不能下咽,壯熱神疲,汗出不解,二便秘澀,舌絳齦疼,齒縫血流,凝結於齶。孟英持其脈細而數,有下厥上竭之勢,而肺未肅清,宜用輕劑。以葦莖、冬瓜子、紫菀、元參、通草、枇杷葉、旋覆、滑石、蔞皮、西瓜翠衣為方。

數啜而安。嗣用養陰,西洋參不過一錢,生地不過三錢,緣其稟賦極弱,不但攻散難堪,即滋培稍重,亦痞悶而不能運也。耆、術之類,更難略試,故量體裁衣,乃用藥之首務也。

傅與三令正,年已花甲,患瘧服藥,浹旬而斷,乃夜不能眠者數日,忽然吐瀉交作,肢冷自汗,渴喜熱湯,神氣張皇而有譫語。張某謂元虛,而所用之藥乃桂、芍、萸、連、葛、藿、烏藥木香之類。病家欲投溫補,迎孟英質之。脈來浮弦軟數,尺中甚弱,舌絳無液,稍有黃苔,乃真陰素虧,久傷謀慮,吸受暑熱,化瘧未清,擾及中州,則為吐瀉。

詢所吐,果有酸甘苦辣之味,瀉亦色醬而熱如火,豈非伏熱之的據耶?然邪已自尋出路,故腹無痛苦,況汗出如淋,不獨用香燥疏散之藥為耗液,即溫補如理中、四逆,亦無非助熱而重劫其津也。乃定沙參、龍、牡、朱染茯神、黑豆皮、薏苡、木瓜、小麥、竹針、鮮蓮子之方。

一劑則吐瀉皆止,得寐神清,且略知飢,稍能收谷。次日復診,病者云:依舌上脫液者三十年矣,是以最怕熱藥,奈群醫謂瘧宜溫化,以致愈服愈殆,設非先生眼光如炬,恐昨日已登鬼錄矣。尋以充液柔肝而愈。

高魯川,家兄禮園之外舅也。年近古稀,新秋患感,顧某進清解藥二劑熱即退。以其年高遂用滋養,越日復熱,謂欲轉瘧。改用厚朴、薑、棗等藥,遂熱壯神昏,速孟英視之。脈形滑數,舌心已黑,溲赤乾嘔,粥飲不入。亟予元參、知母、花粉、銀花、竹茹、枇杷葉、蓮子心、梔子、白薇、西瓜翠衣為劑,數帖霍然。

呂慎庵云:余於去冬行路過勞,兩足劇痛,調治至今年春杪,似覺小效,而陰頭覺冷,因食牛骨髓以冀收功,遂患便濁,莖中梗澀,時欲小溲,腰脊板痛,俯不能仰,清心益腎之品,備嘗無效。秋初拖舟直詣潛齋請診。孟英先生曰:膽經鬱火未清,所服牛髓壅氣助火,是猶適燕而南其指矣。

爰定:沙參(四錢),直生地(六錢),淡當歸(一錢),女貞(三錢),旱蓮(三錢),鹽川柏(一錢),酒龍膽(八分),生薏仁(四錢),川楝肉(錢半),絲瓜絡(錢半),生甘草梢(六分),砂仁(八分研沖)。一方服十劑,溺澀已減,腰足猶疼,請改方。

先生以沙參(四錢),生地(六錢),淡歸身(錢半),絡石(四錢),柏子霜(三錢),淡肉蓯蓉(一錢),酒川柏(一錢),川楝肉(錢半),鮮竹茹(三錢),藕汁(一杯和服),為劑。亦服十數帖,證去八九,而小溲猶渾有穢氣。先生令以虎潛丸料熬成膏藕粉和杵為丸,服至三料,小溲清暢,粗健如常。

是證也歷半載有餘,屢訪前輩證治,未有毅然直指病源如先生者。獲痊後銘感無既,隔垣之視,允宜垂世,敢贅數言,以備採輯。

陳載陶年五十五歲,患瘧兩旬,始迓孟英診之。脈不浮而弦滑且數,按之愈甚,苔色黃膩滿布,熱至大渴,極喜冷飲,小溲赤臭,熱時則點滴莖痛,大解不行,間數日則略下稀水,是暑熱挾痰見證。疏清解法予之。及閱前醫之方,初則柴、桂、薑、棗,嗣用參、甘、耆、朮、首烏、草果之類,溫補雜投,其瘧日甚,其發日遲,其補日峻,其口日渴,乃令熱時少飲西瓜汁一二杯。病者飲瓜汁而大快,輒恣飲一二碗,蓋謂其體厚陽虛,中氣不足,故溺赤而便稀水。

又云:暑是陰邪,熱自濕來,不可稍犯寒涼之藥,因仿景岳治陰虛傷寒以冷水與桂、附並行之例,而令其服溫補以治瘧,少佐瓜汁以解渴也。噫!景岳此案之不可為訓,葉香岩發揮於前,魏玉橫辨謬於後,奚可尤而效之乎?治而勿愈,反責病人過飲瓜汁使然。余謂此證苟非日飲瓜汁一二碗,早已液涸痰膠,燎原莫救矣!病者聞而頜之。

服數劑,胸前赤斑密布,瘧渴皆減,溲漸通,苔轉白。前醫云:再不溫補,恐其驟變,病者惑之,仍服其藥,並加鹿茸附子。又旬余,瘧如故而形瘦面黧,氣衝干嗽,白糜滿舌,言蹇無眠,醫者皇皇,病家慼慼。復延孟英視之。脈仍數,曰:邪較衰矣,西瓜汁之功也;陰受劫矣,溫補藥之力也。

極早回頭,尚堪登岸。爰以西洋參、生地、甘草、石斛、石英、葳蕤、麥冬、黃連、阿膠、牛膝為方,並令熬鱉汁飲之。五劑而瘧罷、嗽蠲,得眠安穀,苔亦全退,但舌紅口辣,溲赤不清。前方去連、膝,加歸、杞。服八劑,始解堅燥黑矢而愈。然病者喜溫補,既愈仍囑前醫善後,故舌紅口辣,與胸前斑點久不能消,直至冬令,孟英力勸停藥,始漸除也。

有朱湘槎者,與載陶年相若,體相似也,秋杪自越患瘧旋杭,屢藥不應,遲孟英視之,面赤脘悶,二便不行,熱則譫言,苔焦口渴。予小陷胸湯加菖、茹、梔、翹、花粉、竹葉等藥。群謂肥人之體慮虛其陽,不敢服此涼劑,治載陶之前醫迎合主見,大投溫補。載陶偶見孟英而述之,孟英曰:湘槎殆矣,此時恐無西瓜汁以救藥誤也。

旬日後果狂躁而亡,其未亡前一日,人已昏狂,畢某診云:暑熱內陷。意欲挽救,投以犀角等藥一帖,故前醫於陳證,由攘為溫補之功,於朱證則卸為犀角之罪,蓋明知溫補易售,可以避罪徼功,故樂操其術,而不肯改弦易轍也。後載陶令兄喆堂喬梓同時患瘧,因前車之鑑,雖汗多懶語,酷類虛象,不敢從補,均依孟英作暑濕內伏治而愈。

家嫂患疥遍身,外科治之不愈,且形瘦而左臂痠疼不能舉。孟英按脈弦洪而數,授清肝滌暑之劑,旬余而愈。又聞治一妊婦患疥,瘍科治而弗愈,以靈壽寺所售瘡藥搽之,遂渾身壯熱,膚赤神昏,陰戶疼腫,尤為慘酷,氣逆不飢,徹夜無寐,醫皆無策,延孟英視之。

脈甚洪數,舌絳無苔,四肢拘攣,溲熱如火,乃暑火證而復為毒烈燥熱之藥助其虐也,誰謂外治不比內服,可以擅用哉?與大劑銀花、元參、石膏、甘草、梔子、鮮生地、竹葉、蓮子心、菊葉、冬瓜皮、絲瓜絡、西瓜翠衣,而以綠豆、黑豆煮清湯煎藥。服三帖,膚淡神清,略進稀粥。

又三帖熱退始盡,四肢漸舒,浹旬腫盡消,周身膚蛻如蛇皮而愈。

家慈年七十四歲,陡患泄瀉,腹微痛,身發熱,神思不清,自汗嘔惡,不進飲食,亟延醫視。云慮其脫,擬進參藥。迨孟英來診,曰:暑脈微弱,不可謂之虛也,且兼數象,參不可投。高年固屬陰虧,然去其所本無,即所以全其所本有也。爰定芩、連、滑、斛、茹、柏、竹葉、銀花、橘皮、枇杷葉之方,東瓜湯煎藥,一劑而熱退神清,二劑霍然矣。既而五弟婦偶患微寒發熱,醫與柴、芎等藥一劑,遂昏狂悲哭,見人輒怒詈欲搏。

屈孟英過診,脈弦滑而數,面赤不瞑,苔色黃膩,胸下拒按,曰:痰熱肝火為患耳。以菖蒲、膽星、旋、赭、連、蔞、枳、半,合雪羹投之,一劑而安。翼日寒熱復作,孟英曰:幸其體實,藥不可緩,庶免化瘧也。照方服五劑,果寒熱三作而遂痊。

蔡湘帆之女甫周歲,斷乳後患腹膨泄瀉,兒科以為疳也,遍治不愈,謂其將成慢驚,丐孟英視之。苔甚白滑,曰:瓜果傷也。以生厚朴、生蒼朮、丁香柄、雞膍胵、五穀蟲陳皮、苡仁、木香、黃連、防風投之。服後連下十餘次而腹即消,次日竟不瀉而能安穀矣,聞者僉以為異。

或云尤有異者,許子雙大令令愛宜姑,幼時患發熱神昏,幼科皆束手矣。孟英偶一望見曰:犀角證也。與以方,果投匕而瘳。此案輯《仁術志》者失採,今子雙宦粵東,不能詢其詳矣,姑附其略於此,以識望而知之之神。

關琴楚令孫少西,年三十四歲,素善飲,夏間已患著枕即嗽,諱而不言,家人未之知也。迨秋髮熱,嘔吐腹痛,伊父母以為痧也,諸痧藥遍投之,尋即氣衝咳嗽,血湧如泉,不能稍動,動即氣湧血溢。沈某但知其素稟陰虧,遽從滋補,服後益劇。遲孟英診焉,脈弦洪而數,曰:雖屬陰虛,但飲醇積熱於內,暑火外侵,而加以治痧丹丸,無不香竄燥烈,誠如火益熱矣。亟當清解客熱。

昔孫東宿治族侄明之一案與此略同,必俟熱退血止,再為滋養,知所先後,則近道矣。病家素畏涼藥,而滋補又不應,遂求乩方服之。藥甚離奇,並木鱉、麝香亦信而不疑。旬日後血已吐盡,氣逆如奔,不寐形消,汗多熱壯,再乞診於孟英,已不可救藥矣。

沈友聞令郎厚栽,久患羸弱,馴致腹痛便瀉,惡谷形消,諸醫束手,求孟英圖之。脈虛弦而空軟,曰:不可為矣。雖然,治之得法,尚可起榻,可虞者,其明年春令乎。爰以潞參、鱉甲、耆、芍、甘、柏、薏、斛、木瓜、橘皮為方,吞仲景烏梅丸。不旬日而便堅食進,又旬日即下樓而肌充矣。

又其大令郎子槎之室,體素怯,夏間曾患久瀉,多劑溫補始瘳。忽發寒熱,肢麻頭痛,徹夜不眠,嘈雜如飢,咽喉似阻,食飲難下,汗僅出於上焦,僉以為虛損將成。孟英持其脈弦弱而數,視苔微黃滿膩,曰:暑濕時瘧也,補藥烏可投耶?以茹、滑、芩、連、桑葉、紫菀、銀花、橘皮、冬瓜子、枇杷葉、絲瓜絡等藥,蘆根湯煎服數劑而痊。嗣與滋養善其後。

既而子槎自上海歸,亦患瘧,孟英視之:暑濕挾痰也。予溫膽湯數服而愈。次年春杪,厚栽竟逝。

陳氏婦年逾四旬,娩後忽然發狂,時值秋熱甚烈,或以為受熱,移之清涼之所勢不減;或以為瘀,投以通血之藥而不效。金、顧二醫皆謂虛火,進以大劑溫補,則狂莫能制;或云痰也,灌以牛黃丸亦不應。浼孟英視之,切脈弦數,頭痛睛紅,胸腹皆舒,身不發熱,乃陰虛而肝陽陡動也。

先灌童溲勢即減,劑以三甲、二至、丹參、石英、生地、菊花、牛膝、藕,用金飾同煎,一飲而病若失。愈後詢之,果因弄瓦而拂其意耳。

吳曲城仲郎偶患少腹堅脹,左脅聚氣,群醫見其面黃,作暑濕治,攻補雜施,兩月弗效。孟英視脈弦澀,溺赤便艱,口苦不飢,肢冷形瘦,曰:非外因也,肝鬱耳。予旋覆花湯金鈴子散,加雪羹、竹茹、青皮白芍煎,吞當歸龍薈丸,八劑而病如失矣。

濮樹堂患滯下,醫者以其脈弱體虛,第三日即參補養,延至匝月,痛痢不減,穀食不思,肌瘦如豺,面浮足腫,口乾舌絳,懶語音低,氣短汗多,略難轉側,諸醫無策。始迓孟英診之。曰:初起脈微弱,為暑之本象,今按之尚數,乃陰液已傷,渴飲無苔,豈容溫補?溲赤而痛,胡可酸收?見證雖危,治不可紊。

為定白頭翁湯加西洋參、乾地黃、炙草、白芍、麥冬、阿膠、酒炒銀花之劑,以水露煮陳倉米湯煎藥。群議以為太涼潤,不可輕試,孟英曰:此厥陰證而胃液已傷,幸而脈未空數浮弦,亟予養陰清熱,庶可圖功,若徒議藥不議病,縱有一片婆心,未免好仁不好學矣。病者憶及乙巳之病,深信不疑,遂服之。

一劑知,六劑而痢淨,舌潤知飢,溲通得睡,第便溏腹痛,日必兩行,左齦赤腫而疼。外塗以玉樞丹,內治以三奇散加潞參、炙草、薏仁、扁豆、雞膍胵、黃柏、橘皮,吞香連丸。旬余而浮腫消,大便堅,舌苔生,起於榻,而口腹不節,發熱口乾,乃食復也,按法治之熱退,至七日始更衣,因囑其加意珍攝,俾易康痊。

奈家務紛繁,既愈即不能靜養,神機曲運,心氣渙散不收,液涸津枯,而前功盡墮,惜哉!然此案自可傳也。

孫位申令正,左內踝患一瘡,外科敷割,雜治兩月,漸至瘡色黑陷,食減神疲,寒熱時形,痛無停晷,始延孟英診之。脈象弦細無神,曰:此營陰大虧之證,余於外科雖疏,然初起既無寒熱,患處亦不紅腫,其非火毒可知,並不流膿,虛象更著,始則攻散劫津,繼則溫托壅氣,妄施敷割,真是好肉剜成瘡矣。

況病在下焦,素患肝鬱,耆、茸、芎、歸,益令陽浮,兩腿不溫,豈為真冷?亟煎蔥湯將患處洗淨,切勿再行鉤割。以生附子杵爛貼湧泉穴引火下行,患處日用蔥湯溫洗。方用血餘、當歸、冬蟲夏草、枸杞、牛膝、蓯蓉、傷寒、藕、白蒲桃干煎服。五劑寒熱全休,腿溫安穀,黑處轉紫,痛減脈和。

旬日後紫轉為紅,陷處日淺,始令以珍珠八寶丹糝之。匝月而肌生體泰。

沈陶安寒熱初作,醫用溫散藥,即眩悗不安,延孟英視之。舌絳無苔,大渴多汗,瘧則寒微熱甚,發時咳嗽兼嘔,溺少不飢,脈洪且數。清癯之體,陰分素虧,而伏暑化瘧也。予知、芩、茹、貝、花粉、白薇、銀花、元參、枇杷葉、紫菀、冬瓜子等藥出入為方。服後連解赤糞,瘧即遞輕,不半月而愈。

乃兄秋粟賈於蘇,因八月初五日上海寇警,吳門震恐,遂踉蹌旋里。迨十七日忽發瘧,但熱無寒,汗多昏譫,脈亦洪數,嘔嗽溺頻,曲糵素耽,體豐痰滯。孟英即以治陶安法,佐以開痰治之,溏解頻行,其色皆赤,伏邪雖有去路,緣心陽過擾,譫渴不休。加犀角、竹葉、蓮子心之類。

至月杪診時,適大戰大汗之際,其家疑為有祟,方在禳禱,鐃鼓喧闐,病者神氣更不安恬。孟英令將醮壇移遠,並灌以神犀丹一丸。其家問此證何不用石膏?孟英曰:藥有定性,病無定形,況旬日以來苔退將淨,瘧即可罷,何必石膏?次日乃叔蘭谷另邀一醫視之,方雖相似,而迎合主人之意,加入石膏三錢,冰糖四錢,粳米一兩。連進兩帖,左脅即痞脹不堪,按之如柈,杳不思谷。

病者悔恨云:月杪大汗之後,吾瘧已休,何以更醫致生痞脹。仍迓孟英診之。脈來澀滯,苔復膩黃,因詢曾服滋膩之藥乎?陶安始述其所以。孟英曰:石膏為治暑良藥,吾非不善用者,因此證不止肺胃二經受暑,心肝二經皆有所病,故不用也,且內挾痰濕者,雖當用亦必佐以宣化之品。辛丑夏家篪伯茂才患瘧,初起誤服此公石膏兩劑,腹遽脹,延成瘧鼓,幾至不起。

後服多劑桂、附及金液丹而始愈,蓋此公但見其瘧至睛赤,裸衣狂走,而不研察其病情也。余究其因,遽云:瘧發時其熱自下而上,比至心頭,即覺昏冒,且口不渴而惡涼飲,乃濕上甚為熱之證,彼時若以蒼朮同用,則濕熱之邪一齊同解,奚至延鼓哉?賢昆仲之瘧熱亦自下而上,系挾肝陽上升,故熱升則必嘔嗽,而令兄更有伏痰,故余劑中多用連、夏、菖蒲、滑石之類以化之。

今瘧罷熱去之後,痰濕未清,石膏已誤,再佐糖米之甘緩,俾膩塞而不行,苟不急為宣導,則鼓脹之萌也。遂以蔞、薤、菖、枳、連、夏、旋、橘、楝實、延胡、雞金、雪羹之類。出入互用至二十劑,痞始泯然,粥食遞加,苔亦退盡,而竟不更衣,改用參、歸、杞、芍、橘、半、蓯蓉、首烏、鱉甲等十劑,大解始下,堅黑異常,連解數日始淨,隨予峻補善後而痊。

秋粟之室,懷妊九月,加以憂勞,九月初七日患瘧間作,寒熱之時,胎痛上竄,或下墜腰疼,更兼痰嗽帶下,口渴無苔,其勢甚危,孟英但於清解之中加蔥白、蘇梗投之,連下赤矢,痛勢遞減,第瘧雖漸殺,至期必兩發,病者苦之。孟英曰:愈機也,毋憂焉。果浹旬而愈。

復苦脘痛嘔吐,勺水不納,藥亦不受,授以藕汁、蘆根汁、梨汁,少加薑汁,和入薔薇露、枇杷葉露香櫞露,徐徐呷之漸瘥。嗣予滋養藥加黃柏服之而愈。迨冬至分娩甚快健。又秋粟令郎十歲,陶安令愛八歲,俱患間瘧,僉慮胎瘧難瘳。孟英曰:無是理也,小兒內無七情,苟能慎飲食,較大人易治焉。

劑以清解,旬日胥痊。

施玉林之侄順老,患瘧失治,自頭至足龐然浮腫,溲赤便溏,不飢痰嗽。孟英授杏、樸、橘、半、蘇、滑、桑皮、通草、銀花、冬瓜皮、蘆菔為方。服六劑瘧愈腫消,便堅溲暢而善飯矣。

陳載陶令郎夏間患嗽瀉愈後,時發微熱,寢汗如蒸,醫治兩月,迄不能退,時猶作嗽,咸以為勞。其世父喆堂逆孟英視之。熱甚於頸面,形瘦口乾,脈則右大。曰:肺熱不清也。養陰之藥久服,勢必弄假成真,熱錮深入而為損怯之證,亟宜澹泊滋味,屏絕補物。以芩、梔、地骨、桑葉、苡仁、枇杷葉、冬瓜皮、梨皮、葦莖為劑。

服後熱汗遞減,至九帖解醬矢赤溲,皆極熱而臭,自此熱盡退而汗不出矣。惟噫猶不暢,時欲太息,飽則胸下不舒,乃滋膩藥所釀之痰未去也。改用沙參、枳實、旋覆、冬瓜子、竹茹、白前、栝蔞、海䖳、橘皮數帖而胸舒嗽斷,體健餐加。

張某患四肢發熱,久治不痊,食減便溏,汗多形瘦。張孝子謂此證非孟英不能愈。遂往就診,曰:熱厥也,前此必誤服補藥矣,故脈來甚澀,以芩、梔、連、柏、白薇、通草、地骨、青蒿、絲瓜絡為方,十餘劑而瘥。

董茂清患瘧,脈軟脘脹,手紫面黃,便秘溺紅,苔膩而渴。孟英曰:暑濕挾穢氣阻於募原,用菖、樸、橘、半、杏、滑、芩、翹、蔞、枳、銀花,加雪羹,出入為方。服五劑便瀉知飢,瘧休而愈。

陳誦芬令堂年越古稀,精神素旺,滯下數月,病日以劇。所親蔣策熏囑延孟英圖之,已粒米不納,雖啜飲而咽膈阻塞,唇舌皆紫,痰中帶血,吐之甚艱,日夜更衣數十次,稀糞挾以赤垢,若欲小溲,必令人重按肛門,始能涓滴而出,熱如沸湯,脈則左手弦洪澀數而上溢,右軟滑而大,按之無神。

孟英曰:此證本滯下,良由七情鬱結,木土相乘,醫謂高年,輒投溫補,釀成危證,藥不可為。誦芬云:先生之言是也,家慈因春間疊聞江南之警,心甚皇皇,舉家遷避,飲食頓減,夏初旋里,似已稍安,六月間患瀉,飲食又減,屢進參、朮、熟地、附、桂、炮姜之劑,竟無寸效,惟望鼎力斡旋是幸。

孟英曰:上不能納,下不能分,中氣無權,營津兩匱,既承下問,姑擬一方,僅許小瘥,不能奏績也。誦芬從之。服後即思粥食,小溲單行。再求轉方,孟英堅不承手。果至季秋而沒。其方乃沙參、冬瓜子、絲瓜絡、蘆根、紫菀、菖蒲、竹茹、通草、薏仁、枇杷葉、陳倉米,以水露煎服也。顧鐵舟贊府,精於醫者也,目擊其一服而進粥溺行,因嘆曰:仙方也。

惜遇之不早,命矣夫!

徐仲榮四令弟德生,患感至旬余,忽然大戰大汗,而大便兼下瘀血。朱茂才視之,不知戰解之義,以為將脫也,率投大劑溫補藥一服,汗收壯熱,杳不知飢,渴飲無眠,舌赤溲少,遂束手。更醫謂汗下傷陰,滋填疊進,馴致身難轉側,懶語音低者,又旬余矣。所親吳愛棠囑延孟英圖之。

脈弦數而駛,按其胸下堅且痛,舌絳而根苔黃滯,曰:汗下傷陰固然,惟府猶實也,滋膩曷可投耶?然一病至此,又難攻奪,姑以善藥通之。因予小陷胸湯合雪羹,加茹、杏、紫菀、白前、冬瓜子、蘆菔和梨汁,服二帖,堅黑之矢果下,仍夾瘀血,身熱遂緩,稍進稀糜,改用清養肺胃以充津液。旬日後熱淨溲澄,知飢安穀,惟舌不生苔,寐即汗出,授大劑滋陰而愈。

德生有一婢,年十七矣,陡患腹痛,稍一言動,則痛不可支,舉家疑為急痧中惡,多方以圖皆不應,飛速孟英往視。見其神色如常,並不吐瀉,脈則牢澀,苔則膩黃。曰:此多食酸甘而汛阻也。詢之果然。以桃仁、紅花、生蒲黃、靈脂、海䖳、香附、延胡、芍藥,蘆菔湯煎藥,吞當歸龍薈丸而愈。

許梅生仲郎恬甫,年未冠,仲秋患感,醫知其陰虛伏暑也。疊進清衛涼營之法,旬餘熱退,以為無慮矣。惟六日不更衣,因用生地、麻仁、花粉等藥。服後果欲大解,及登圊大瀉一次,人即汗暈,急扶上榻,連瀉二三十次,滿床皆汙,盡是黃水,身復發熱,肢痙音低,唇焦齒槁,苔色干黃而渴,舌不能伸,目不欲張,速孟英勘之。脈微細欲絕,而呼吸甚促,按其心下堅而且痛。

曰:疾不可為也。緣初治失於開泄,胸中痞結而津液不能敷布,盡從下脫,攻補皆難措手矣。翼日果殞。

許蘭嶼令正素屬陰虧,舌常脫液,季秋患脘下疼脹,得食愈甚,映及脅背,宛如針刺,稍閤眼則心掣動而驚寤,自按痛處,則湧水苦辣,渴不欲飲,溲少神疲,自疑停食,服楂、曲而益劇。

孟英視脈弦軟,曰:此停飲也,飲停則液不能上布,故口渴;而飲即水也,內有停水,故不喜飲;其舌上脫液雖屬陰虛,亦由飲隔;寐即心掣者,水凌火也;得食痛加者,遏其流也。以芩、澤、橘、半、旋、蛤、連、䖳加生薑衣投之,溲行得睡,惟晚食則脘下猶疼,疼即心熱如火,且面赤頭痛,腿冷腰痠,必俟脘間食下,則諸恙皆平。孟英曰:此停飲雖蠲而肝火升也,宜參潛養為治矣。

改授沙參、蓯、歸、竹茹、楝、柏、石決明、絲瓜絡、薑汁炒梔子,少佐生黃連,服之遂愈。

蔡湘帆年二十歲,體素豐,偶發寒熱,翼日尚吃飯出門,自不知為病也。第三日寒熱大作,莖縮不能小溲,氣喘大汗,眩暈不支,乞孟英往診,舉家倉皇大哭。循其脈緩大而滑,苔色黃膩,脘下拒按。曰:無恐也。予菖、枳、旋、蔞、梔、豉、連、半、茹、䖳,以蘆菔湯煎服一劑,大吐痰涎而喘汗平,二劑莖舒溲暢而大解行,越日寒熱即減。又兩劑瘧罷知飢而愈。

然李東垣諄諄以內傷類外感為言,而溫熱暑濕之病,初起極類內傷,往往身未發熱而手心先熱,或兼眩暈自汗,設泥古法而不辨證,禍可言哉!

葉承恩年五十歲,患發熱暮甚,肢厥頭疼,嘔惡便溏,睡則囈語,不飢不渴,汗出上焦,自覺把握不住。延孟英診之。脈軟澀而不鼓指,右手尤甚,宛似虛寒之證,惟舌本紫,苔雖薄而黃膩口苦,眼鼻時覺出火,是真陰素虧而熱伏於內也。予梔、連、桑、菊、茹、翹、芩、斛、銀花、絲瓜絡、蓮子心出入數劑,熱囈皆減,脈亦較和,溲赤而疼,大解色醬,知其伏熱下行矣。又數劑,苔始退而知飢,參以養陰而愈。

一勞力人發熱,左脅疼,咳嗽礙眠,痰出甚臭,苔黃舌絳,渴飲譫語,便秘溲赤,脈形滑數,乃伏暑證。詢其平昔嗜飲,醉後必向左臥,故濕熱釀痰,久積於左,非內癰也。以葦莖湯去苡仁,加雪羹、芩、滑、茹、翹、梔、蔞、旋覆、木通等出入三劑,大便行,譫語止,而痰出更多,其臭益甚。仍用前藥。

又四劑痰始少而不臭,熱淨能眠,知飢苔退。改授甘涼養液而瘳。

陳芷潯主政患瘧,跗腫便溏,痰多食少,時欲嘔吐,間有鄭聲。孟英取其脈微弱而弦,不渴無苔,小溲不赤,乃中虛寒濕為患也。方以六君去甘草,加桂枝、苡仁、白芍、吳萸,投劑即減,半月而愈。

周光遠令正,孀居十載,年已五十三歲,汛猶未絕,稍涉勞瘁,甚至如崩。偶患少腹偏左掌大一塊作疼,其疼似在皮裡膜外,拊之痛甚,越日發熱自汗,眩冒譫語,嘔渴不飢,耳聾煩躁。孟英循其脈虛軟微數,左兼弦細,便溏溲熱,舌本不赤,略布黃苔。營分素虧,而有伏熱阻於隧絡,重藥礙投,姑予芩、連、芍、楝、竹茹、桑葉、白薇、通草、橘核、絲瓜絡、燈芯,少加硃砂和服。

一劑勢即減,二劑熱退嘔止,啜粥神清,第腹猶痛,去桑、芩、燈芯、硃砂,加蓯、歸、苡、藕,服數帖而起。迫季冬,其君姑七十八歲,患腹痛,痛亦僅在皮膜,仍能納食,二便無疴,數日後痛及兩腰,機關不利,礙於咳嗽,痰出甚艱,而有鹹味,夜不能瞑。孟英視曰:肝腎大虛,脈絡失養也。

以沙參、熟地、歸、杞、蓯、膝、杜仲、石英、羊藿、絡石、薏苡、胡桃等藥進之,日以遞愈。繼用一味桑椹,善後而康。

四舍弟西甫年二十四歲,秋杪患感,至六日神漸昏,延孟英診之。脈形澀滯,苔垢頭疼,氣逆汗頻,腰疼溲少,脘悶拒按,乃伏暑晚發而本元極虧也。亟與開中,俾有去路,小陷胸加梔、豉、菖、芩、白薇、翹、枳,蘆菔湯煎服一劑,脘不拒按,苔亦稍退,汗不達於下部,脈來軟而且澀,改授茹、半、芩、梔、橘、翹、知、蛤、花粉、蓮子心之劑。三帖脈轉弦數,大解未行,譫語不休,夜間熱熾,腿涼頭暈,濁熱上熏也。

以芩、蔞、梔、連、茹、翹、元參、白薇、丹皮、海䖳、竹葉投之。乃下堅黑大便,而圊後神暈,苔漸薄而轉黑,為去芩、連、蔞、䖳,加犀角、鮮生地、知母、花粉兩帖。更衣仍黑,氣乃漸平,腿亦漸溫,熱渴均減,猶不知飢,脈軟而虛,苔退未淨,乃去犀、翹,加西洋參、麥冬、銀花、菖蒲。

服三劑,又解黑矢,舌色始津,而寐不安神,汗多心悸,因去知母、花粉、丹皮,加甘草、丹參、茯苓,而地黃用乾者。兩帖,大解甚暢,胃漸知飢,稍漸稀糜,力不勝啜,脈亦虛大,寐即神馳,乃邪未清而虛畢露也。用西洋參、生地、龍齒、歸、芍、芩、甘、連、柏、麥冬、小麥。

服五劑,復下醬矢,而右脈尚虛大。又六帖,糞色始正,汗減神安,脈漸柔和,寢食乃適。嗣又食複數次,賴孟英活潑如龍,隨機應變,竟以告愈,洵屬再生。

四弟婦懷娠臨月,西甫起病之次日,即患瘧,因弟病日劇,不免憂勞,至第五日孟英視之。脈欲離經,腰疼腹墜,伏暑化瘧,將娩之徵。以梔、豉、蘇、歸、芩、連、茹、半、知母、蔥白服兩帖而產。產後瘧來頗減,惡露不行,腹不脹疼,不飢而渴。投梔、滑、薇、茹、澤蘭、丹參、通草、桃仁、茺蔚藥一劑,惡露即行,而狂言不寐,面紅口渴,人皆危之。蓋杭諺有云:夫病妻懷孕,鐵船過海難逃命。

未產先縈憂懼,既娩血去火炎,故晝夜輒以鐵船沉海云云。孟英於前方去澤蘭、通草,加琥珀、菖蒲、膽星、燈芯,和以童溲投之。一飲神識漸清,再劑即安睡矣。去琥珀、菖、星、桃仁、燈草、茺蔚,加知母、麥冬、甘草、沙參、枇杷葉,衝入藕汁一杯。三服解赤矢而苔退,瘧亦減而嗽痰,改用沙參、枇杷葉、冬瓜子、甘、斛、梔、薇、茹、翹兩帖。嗽減猶渴而身痛,去梔、薇、枇杷葉,加歸、貝、鱉甲。

四帖而瘧罷,眠食鹹安,調養至彌月,即出房矣。

三舍弟拜楓之室,汛後患感。孟英視曰:冬溫也,而營分素虧,左腹聚氣,肝陽爍液,痰阻樞機。脈數而虛,黃苔滿布,腰疼礙於呼吸,口淡不飢不渴,嗽則欲嘔,溲熱便秘,當變法治之。初授蔥、豉、連、楝、梔、薇、延胡、絲瓜絡、竹茹,少加蘇葉。服二劑解溏矢,苔稍化而身熱退,起榻梳髮。

復發熱,脈尚數,改用南沙參、枇杷葉、橘、斛、梔、薇、芩、翹、蘆菔。服二帖,脈數漸退,大解復行,心悸汗多,時或發熱,間有譫語,脅痛不飢,苔色根黃,即參養血。以北沙參、歸身、石英、丹參、茯苓、黃連、葳蕤、甘草、小麥、紅棗核為方。服三帖虛熱不作,譫語亦休,大解已堅,夜不成寐,不飢胸痞,痰滯未清也。

為去後四味,加竹茹、半夏、鹽橘紅、薑汁炒梔子。二帖痰果吐,胸漸舒,仍不知飢,神疲不語,脈甚細軟,乃去芩、連、梔、半,加石斛、麥冬、冬瓜子、藕,而易沙參以西洋參,用陳倉米湯煎藥,和入野薔薇露。服五帖脈漸起,神亦振。七帖後知飢,而苔花少液,去竹茹、冬瓜子、薔薇露,加甘草、生地、白蒲桃干。

服二帖粥食雖增,耳鳴神憊,復加枸杞,而地黃用熟者,易洋參以高麗參。服後苔淨加餐,再加黃耆、杜仲而愈。惟素患帶多,仿虎潛法善其後,汛至而康。

五舍弟樹廷,時患喘逆,初冬尤甚,稍食甜物,其病即發。孟英察脈遲弱,苔黃垢而不渴,指冷腿痠,乃中虛痰濕內盛也。授參、朮、蒼、枳、旋、半、薤、樸、杏仁、生薑之劑。服後痰果大吐,氣亦漸平,嗣以六君去甘草,加當歸、木香調補而痊。

沙沛生鹺尹令堂年五十七歲,體素弱而多怫鬱,秋間患瘧於諸暨,醫治未效。冬初來杭,謝某疊進溫補,其勢孔亟,寒微熱熾,昏譫瘛瘲,目不識人,舌絳無液,苔色黃燥,便秘不行,延孟英視之。脈洪滑右甚,左手兼弦,乃痰熱深蟠,內風煽動也。予知母、花粉、蔞仁、竹茹各三錢,佐以梔、薇、翹、貝、橘紅、蓮心。

一飲而更衣溲暢,胸次較寬,痰嗽口糜,且知頭暈,乃去知母、花粉、蔞、翹,加沙參、苡、斛、麥冬、野薔薇露。次日瘧來甚減,糜退口乾,神憊音低,津虛痰滯也。去苡仁、枇杷葉、薔薇露,加知母、花粉各一錢五分,甘草五分,和入藕汁一杯。服二帖瘧至甚微,口乾倦臥,脈則右虛左數,用養氣充津、蠲痰清熱法:西洋參、鹽橘紅、歸、甘、杞、斛、冬、茯、茹、蕤,和入藕汁。服兩帖瘧休神爽,咽痛唇糜,飢不能餐,余焰內燃也。

去杞、斛、甘草,加生地、牛膝。四劑後咽唇皆愈,神憊懶言,仍加杞子、甘草。服二劑胃氣漸蘇,口猶少液,因涉嗔怒,暮有微熱,膚腫欲嘔,口乾便秘,即去地、冬、蕤、杞、甘、膝,加連、楝、蒺藜、石英、絲瓜絡、冬瓜皮。一啜熱去嘔蠲而腹猶脹。去西洋參、歸身、冬瓜皮、石英、黃連,加沙參、旋、芍、延胡、香附、藕。

一劑脹消,而口淡便秘,飢不能餐。改用西洋參、木瓜、銀花、延胡、蒺藜、蓯、歸、芍、斛為方。投匕而便行,三啜而腫盡消,始予高麗參、紫石英、橘、半、歸、冬、菖、茹、牡蠣調養。續去菖、半,加杞、地、鱉甲而愈。

嗣因登圊跌僕而發寒熱,周身骨痛,會陰穴起一瘰甚疼,乃以高麗參、骨碎補、合歡、木瓜、杜仲、絲瓜絡、鹿角霜、首烏、鱉甲、杞、柏、歸、甘、苡、膝、蓯、斛等出入為方,外用蔥白杵爛,蜜調傅患處,七日而痊。

沛生令庶母亦在越患瘧,來杭後孟英視之。脘悶欲嘔,汗多頭重,脈來弦數,苔色膩黃。乃餘邪逗留,兼挾肝鬱。以枳、樸、芩、半、茹、斛、蔞、菖,加蘇葉炒黃連投之,痰涎大吐,邪已外越,脘脹口乾,寒熱復作。乃去樸、半,而加艽、翹。吐猶不止,聚氣上衝,渴飲無眠,筋瘛便秘。

改用金鈴子散合雪羹,加旋、赭、茹、半、薑汁炒梔子、蘇葉炒黃連。一飲而嘔渴減,氣下行。即去金鈴子散、旋、赭,加沙參、歸、斛。服五劑,各恙皆安,神憊汗多,為用沙參、歸、斛、芩、橘、梔、連、茹、藕二帖。又因嗔怒,左脅作脹,苦渴不飢,暮熱便秘,於前方加柴、芍、金鈴子散。

一啜脅脹即舒,惟氣衝口苦,飢不能餐,自汗耳鳴,頭左筋惕,改授沙參、當歸、鱉甲、石英、竹茹、牡蠣、蒺藜、菊花、絲瓜絡。服旬余眠食皆適,但暮則火升,口乾易汗,去蒺藜、絲瓜絡,加黃連、麥冬合甘麥大棗湯,服浹旬,經行腰痛,頭震耳鳴,八脈久虧也,調養奇經以善後而康。

沛生令寵平素陰虛肝旺,而腹有聚瘕,時脹時疼,初冬患瘧,苔黑口乾。孟英脈左弦數而洪,右滑數而溢。初以梔、豉合金鈴子散、雪羹,加元參、白薇、竹茹。服四帖,疼脹皆減,瘧緩汗多,溲澀口乾,飢不能食,氣時沖逆。予沙參、歸、斛、茹、橘、石英、絲瓜絡、蛤殼、藕。

二帖後汛行腰痛,口渴少餐,氣鬱營虛,兼有痰滯也。去蛤殼加旋覆、冬瓜子、花粉。兩帖而更衣乃暢,然猶脘悶不飢,汛少且黑,口渴頭疼,瘧亦未罷,乃去石英、旋覆,加梔、滑、枳實。四劑各恙皆安,瘧猶未斷,以歸、蓯、甘、杞、橘、半、蔞、芩、竹茹、花粉,少佐桂枝調其營衛。奈病者因口苦而惡粥食,嗜啖甘酸,病既曲折,邪益留戀。

此方服至半月而瘧始休,惟宿瘕時痛,肛痔便難,口苦吞酸,神疲寢汗。去芩、桂、甘草、花粉,加鱉甲、烏鰂骨、白芍、延胡、仙靈脾、藕,出入調補而痊。

德清徐子瑞令正,屢次墮胎,復多憂鬱,汛行之際,患瘧經止,而兩耳驟聾,雖對面疾呼,亦不聞也,不飢不渴,不語不眠,便秘遺溺,仰面靜臥而已,惟熱至則昏譫欲厥。乃父沈悅亭謂其熱入血室,拉孟英視之。脈滑數而右大,按之皆虛,兩尺尤甚,胸下拒按。曰:此下元虛損,故耳聾若是,即精脫之徵,豈可因汛遽止而輒通其血乎?然氣鬱痰凝,苔色白膩,上焦邪實,補且緩商,先予小陷胸合蠲飲六神湯,加雪羹開痰行氣。

悅亭韙之,三服便通,胸不拒按,苔化黃色,瘧即較輕,改以沙參、歸、斛、茹、半、翹、芩、菖、橘、甘、艽。五劑瘧止,漸思飲食,二便皆調,兩耳仍聾,脈形細弱,乃用大劑培養藥善後而愈。

沈南臺年三十七歲,初冬在鄉收租,將歸飽啖羊肉麵條,途次即發熱頭疼,到家招沈某視之,謂其體豐陽氣不足,以致傷寒夾食,表散消導之中,佐以薑、附。數帖後,熱壯神昏,諸醫束手,交八日,所親許錫卿、吳久山交薦孟英圖之。

苔色黃膩,口不甚渴,粒米不沾,時時火升,汗躁譫語,溲赤便秘,面晦睛紅,呼吸不調,胸前拒按,脈則虛軟微帶弦滑,不甚鼓指,曰:體氣素虧,然脈證太覺懸殊,必因痰阻清陽,故氣壅塞而脈更無力也。劑以小陷胸合雪羹,加旋、菖、薤、枳、梔子、膽星。服後痰即吐,脈較起。

再服譫語息,三服痰中帶出紫血數塊,四服熱退而汗躁胥蠲,七服苔淨胸舒,溲長口渴。改予甘涼濡潤之法,服數帖痰已漸少,舌布新苔而仍不更衣,覺有穢氣上衝,亦不知飢。仍予甘涼養胃,佐以蘭葉、野薔薇露降其濁氣。數帖後,穢氣除,粥食進,但不大解,家人憂之。

孟英曰:既無所苦,能食脈和,靜俟水到渠成,不可妄行催動也。既而加谷起床,便猶不解,病者停藥旬日,計起病已交一月矣。粥嫌不飽,意欲食飯,復請孟英商之。孟英曰:可食也,藥則不當停,亟宜培養涵濡俾其轉運也。授參、朮、歸、蓯、杞、麻、半、芍,少佐枳殼為方。

服十二劑始得暢解堅矢,嗣與峻補善後,尋即復元。續有宣氏婦脈體極虛,患溫而胸次痞悶,苔黃垢膩,醫皆畏難而退。孟英以輕清肅化之藥數劑,苔退胸舒,即能進粥,隨予生津養血,又旬日更衣而愈。觀此則黃苔宜下之說,須合脈體以為可否也。

曹氏婦孀居而操家政,人極精幹,患恙旬余,諸醫以為冬溫而多藥罔瘥,勢瀕於危,伊親家孫位申速孟英挽之。面赤耳聾,脈狀細軟,舌赤無液,粒米不沾,夜不成眠,便溏浸赤,痰咸咳逆,腹脹氣衝,齦腫巔疼,音低自汗,口中甚辣,心下如焚,兩足不溫,時欲發暈。乃肝腎素虧,心陽內亢,原非感證,藥誤已深,縱是冬溫,亦不可妄施柴、葛,況足冷麵赤,非渾身發熱之比也。既耗其氣,更爍其營,陰火潛燃,治宜鎮息。

方以參、蠣、連、芍、茹、冬、楝、斛、丹參、小麥、龜板、鱉甲,煎吞磁朱丸。一飲脹消,餘證不減,去楝、芍、龜板、鱉甲,加龍齒、銀花、導赤散。三服暈止便堅,小溲亦暢,略安寢食,再去銀花、木通、磁朱丸,加知、柏、紅棗、紫石英,而麥冬以硃砂染。兩帖火降足和,舌色漸潤。

又兩帖,汗嗽胥減,心下始涼,乃易生地以熟地滋補而瘳。

葉茂栽年三旬余,寒熱時形,身振多汗,醫從瘧治,數日而危,速孟英視之。脈微欲脫,語難出聲,舌光無苔,筋惕肉瞤。亟宜救逆合建中湯灌之,覆杯即愈,續服多劑培補而安。

翁某年甫冠,仲冬患感,醫與溫散藥數帖,神悗耳聾,苔黑便瀉,胸痞腹脹,溲少妄言。孟英切脈細數而澀,乃暑濕內伏,氣鬱不宣也。投以犀角、銀花、元參、連翹、菖蒲、鬱金、黃連藥一劑。熱退神清,脘不拒按,別恙未減,脈則弦細而數,口轉發渴。改用芩、翹、樸、斛、連、楝、銀花、通草、蘭葉、冬瓜皮為劑。

兩啜化為間瘧,其瘧發一次,則苔化一層,脹減一分,粥加一盞。藥不更張,凡四發而苔淨脹消,脈和溲暢,嗣予調養而康。

潘嫗久患痛吐,多藥莫痊。孟英視之,脈弦勁而數。曰:口苦而渴乎?大便不暢乎?小溲如沸乎?病者云誠然。第冷氣時沖,欲嘔不暢,渴喜飲沸,吐沫極酸,總由積寒深重耳。孟英曰:因此諒諸醫必用溫燥之藥矣。須知氣衝覺冷者,熱極似寒;渴欲飲沸者,飲邪內踞;吐沫作酸者,曲直所化;其病在絡,故吐之不易。

方以茹、旋、梔、楝、枇杷葉、絲瓜絡、木通、生薑衣、海䖳、鳧茈、蘇葉炒黃連,煎吞當歸龍薈丸。一劑知,五劑愈。

張氏婦先於四月間患嘔吐,醫以為寒,疊進薑、萸之藥,致血溢自汗,丐孟英診之。脈甚滑,按之不絕,舌光無苔。曰:孕也。詢其經事,果愆兩度。予沙參、枇杷葉、生地、蘆根、連、蘇、旋、斛之劑而安。仲冬舉一男,胎前即患痰嗽,娩後招專科治之,服四物湯增損多劑,而氣逆礙眠,嗽則汗出,便溏遺溺,口渴不飢。再乞援於孟英,脈洪大按之虛軟。

授沙參、石英、黃耆、苡仁、甘草、牡蠣、石斛、茯苓、小麥、紅棗、冬蟲夏草之方,兩帖而汗收安穀,四帖而渴減便堅,旬余遂愈。

朱慶雲室,年六十六歲,初發熱即舌赤無津,錢、丁、任、顧諸醫胥云:高年液少,津涸堪憂。甘潤之方,連投八劑,馴致神悗耳聾,不飲不食,沉沉欲寐,呃忒面紅,勢已瀕危。徐德生囑其延孟英圖之,審其脈弦滑而數,視其舌絳而捫之甚燥,然體豐呼吸不調,呃聲亦不暢達,合脈證與體而論之,雖無脘悶拒按之候,確是肝陽內熾,痰阻樞機,液不上承,非津涸也。劑以小陷胸湯加茹、薤、旋、菖、枇杷葉、蘇葉。

一飲而夜得微汗,身熱即退,次日痰嗽大作,舌滑流涎。病家詫曰:奇矣!許多潤藥求其潤而愈燥,何以此劑一投而反津津若是耶?殆仙丹矣?三帖後更衣呃止,痰嗽亦減,漸進稀粥。改用沙參、紫菀、苡、斛、歸、茹、麥冬、冬瓜子。服數帖溲暢餐加,而覺肢麻頭暈。予參、耆、杞、歸、芍、橘、半、熟地、天麻、石英、牛膝、茯苓、桑枝,補虛息風化痰而健。

朱逵士令正,懷妊八月,脘痛便溏,跗腫腰疼,頻吐綠水,溫補不效。孟英診之:脈軟而弦,舌絳無液,口乾少寐,形瘦神疲。木土相乘,陰液大耗,雖宜培養,燥烈禁施。以參、連、歸、斛、杜仲、靈脾、冬蟲夏草、柏、橘、茹、英為劑。果各恙遞安,脘舒瀉止,加以熟地,舌漸生津而愈。

黃漱莊司馬,素患左目失明,今春右目患障,多藥未瘳,延至秋間,孟英視曰:脈甚弦滑,痰火之疴,溫補宜停,庶免瞽患。奈司馬性喜溫補,不以為然,漸至耳亦失聰,冬季再請孟英往診。

右目但能視碗大之字,稍小者不能見矣,耳則雖對面撞鐘放炮,胥無聞也,且巔腫而疼,時咳白沫,脈來搏勁不撓,見其案頭有顧某所定丸方,用藥四十味,皆貴重溫補及血肉之品。蓋其病在絡,不在藏府,故服此如膠似漆之藥,僅能錮疾成廢,而無性命之虞也。聞辛亥春,許辛泉患類中,諸醫僉從虛治。

孟英診脈沉滑而數,且體厚苔黃,亟宜化痰清熱。疏方畢,人皆不以為然,惟其子秋蘆極佩服云:五年前家父患恐懼多疑,曾屈診視,方案猶存,若合符節,只因家父性喜溫補,前之病根不拔,釀成今日之疴,先生卓見不可及也。奈病者依然不悟,不刈根株,延至壬子夏復中而殞,年未五旬也。

並識之以為不究病情,好服溫補者鑑。

施瀛洲體豐色白,夏月在紹患瀉,醫進參、朮、桂、附、熟地、四神之類,略無寸效。季冬來杭就診於孟英。其脈微弱,左手及右尺沉取有弦數之象,眩暈形消,舌色深紫,無苔不渴,納食腹脹,溲少而赤,瀉必腸鳴。中氣固虛,理應投補,但不可佐滋膩以滯中樞,而助其溜下之勢;又不宜雜燥熱以煽風陽,而壯其食氣之火。予參、耆、朮、苡、升、柴、苓、澤、香連為劑,吞通關丸,乃宣清升降補運兼施之法也。

服之良效,浹旬舌淡溲行,脹消暈止,惟大便未實耳,去苓、澤、升、柴、香連、通關丸,加菟絲、木瓜、橘皮、黃柏、石脂、白芍善後而瘳。

兩間之事,兩兩間之理為之。故有一事必有一理,無可假也。王丈孟英之處事,必曰近人情。蓋近情,即不遠於理矣。丈內行純篤,人無閒言。其精於醫也,孳孳焉以濟世為懷,駸駸乎入古人之室。貧而得肆其志,肥遁無不利焉。《醫案三編》梓成,吾祖既序之,益孫幼蒙期許,今逾壯歲,方愧理未明、情未協,顧猶不以為不肖,命贅數語於後,謹述平昔之得聞於丈者,以志三世至交,不勝欽佩云。世晚莊益孫謹跋。

弟王士俊季傑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