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全

《保命歌括》~ 卷之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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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2)

1. 傷寒

風寒初起太陽經,飲食如傷取太陰,

誰謂傷寒只傳足,三因無病作何因。

經曰:犯賊風虛邪者,陽受之;飲食不節,起居不時者,陰受之。陽受之則入六腑,陰受之則入五臟。故傷於風寒者,則自足太陽膀胱始。太陽者,為諸陽主氣也,仲景因之而作傷寒論。傷於飲食者,則自足太陰脾經始。五臟之氣,二日陽明受之,三日少陽肅之,四日太陰受之,五日少陰受之,六日厥陰受之,此《內經·熱論》之文也。《脾胃論》云:脾胃不足,此至而不至,是為不及也。

火亢盛,乘於脾土之位,此不至而至,是為太過也;肝木妄行,此所不勝者乘之也;肺經受邪,此所生者受病也;腎水反來侮土,此所勝者侮之也。亦《內經》之文也。故傷寒之病,有傳經症;脾胃之病,有兼見症也。

經曰:風寒在下,肝木主風,屬足厥陰;腎水主寒,屬足少陰。足太陽膀胱者,胃之腑也,諸陽之所屬也。故風寒之感,足太陽膀胱經先受之,膀胱傳足陽明胃,胃傳足少陽膽,膽傳足太陰脾,脾傳足少陰腎,腎傳足厥陰肝,此之謂傳足不傳手也。又按仲景云:無奇經則無傷寒。

緣奇經皆附足,六經不附手,六經寒邪傷足經者,為有奇經也。況外感風寒,則腎肝之病,內傷生冷,則脾胃之病,皆屬於足,又何說耶?或云:傷寒病,冬月得之,太陽膀胱經為首,次至足厥陰肝經為尾,此病為傷北方與東方。足之六經,皆在東北之方。又云:足之六經,五行俱足,手之六經,二金四火,是皆牽合之說。

風為陽,寒為陰,衛為陽,榮為陰。風之傷衛,寒之傷榮,各從其類也。傷寒之病始於太陽者,太陽寒水,其氣同也。中風之病亦始於太陽者,足厥陰肝經之脈與太陽膀胱經之脈會於顛,其氣通也。經只言傷寒,而仲景兼風言者,風亦寒也。其言始於太陽者,乃舉其大略耳。

其實三陽、三陰之經,邪之所湊,皆為病首。按仲景《傷寒論》:陽明病,若能食,名中風,此陽明初得之病,非自太陽傳來者也。又云: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云云,小柴胡湯主之,此少陽之自受病也。太陽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此太陰之自受病也。

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此少陰之自受病也。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此厥陰之自受病也。由此觀之,三陰三陽各有自受之病,非皆自太陽傳也明矣。

惟有傷寒不易談,六經傳變症多端,

法分三百六十七,笑煞時師妄用鈐。

經曰:一日太陽受之,頭項痛,腰脊強。二日陽明受之,身熱,目痛,鼻乾而不得臥。三日少陽受之,胸脅痛而耳聾,往來寒熱而口為之苦。四日太陰受之,腹滿而嗌乾,自利。五日少陰受之,口燥舌乾而渴。六日厥陰受之,煩滿而囊縮。此六經相傳之次序也。

東垣曰:太陽者,巨陽也,為諸陽之首。膀胱經病,若渴者,自入於本也,名曰傳本。太陽傳陽明胃土者名曰循經傳,為發汗不徹,利小便,便邪不盡,透入於裡也。太陽傳少陽膽木者,名曰越經傳,為原受病,脈浮宜汗,當用麻黃而不用之故也。太陽傳少陰腎水者,名曰表裡傳,為表病急當發汗,而反下,所以傳也。

太陽傳太陰脾土者,名曰誤下傳,為受病,脈緩有汗,當用桂枝湯,而反下之所致也,當腹痛,四肢沉重。太陽傳厥陰肝木者,為三陰不至於首,惟厥陰與督脈上行與太陽相接,名曰循經得度傳也。

其太陽傳變居多者,足太陽膀胱之經行於背。背者,五臟六腑之俞,太陽之脈行之,四通八達。初感邪氣,乘虛而入,故傳也。有始終只在本經不傳者,有傳過一經而不再傳者,有自入其腑不傳者,有傳入胃而不傳者,有七日不解為過經者,有二七不解為過經者。有兩感,有合病,有並病,有誤服藥而致變者,症非一端,不可拘泥。

但憑其脈與外症治之,此活法也。

傷寒鈐法,好事者為之也。後世信之,誤人多矣。予初喜其書,取而讀之,亦未覺其繆也,及研精乎軒岐之旨,紬繹乎仲景之書,始和其繆。蓋天以六氣為節,地以五行為制,以之紀年,則三十年為一周,而觀其勝負之變;以之步時,則六氣為一周,而分其主客之令。其所論者,皆風寒暑濕燥火之氣,雨暘寒暑之變,昆蟲草木之化,病機色脈之應,非為傷寒立說也。

今為鈐法者,以病日為司天,以人命求病原,則一人之身,平生只有二經之病,何其謬也,乃計日以傳經,歸號以主治,則尤謬之甚也。惟汗瘥棺墓之說,庶幾近理,病之瘥甚,多有不中其三百六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之數,又豈能盡傷寒之變哉!

傷寒兩感病堪嗟,並病傳來作一家,

合病傷寒多吐利,莫將異說混長沙。

經曰:兩感於寒者,病一日則太陽與少陰俱病,則頭痛、口乾而渴。頭痛,太陽邪甚於表;口乾而渴,則少陰邪盛於裡也。二日則陽明與太陰俱病,則腹滿,身熱,不欲食,譫言。身熱,譫言,為陽明邪盛於表,不欲食,腹滿,為太陰邪盛於裡也。三日則少陽與厥陰俱病,則耳聾、囊縮而厥。

耳聾,為少陽邪盛於表,囊縮而厥,為厥陰邪盛於裡。此三陰三陽、五臟六腑俱病,榮衛不行,五臟不通則死矣。仲景論兩感為必死之症,而復以治有先後發表攻裡之說,抑不忍坐待其死也。《活人書》云:先救其里,以四逆湯;後救其表,以桂枝湯。此乃治下利身疼痛之法以治兩感之症,則腹痛、囊縮、譫語之邪何由得去?其六日而死者,雖云大數,亦醫殺之也。然仲景所謂發表者,葛根麻黃是也;所謂攻裡者,調胃承氣是也。

惟王海藏之論庶為得之。王海藏云:兩感於寒者不治。一日太陽與少陰俱病。太陽者腑也,自背俞而入,人所共知;少陰者臟也,自鼻息而入,人所不知也。鼻氣通於天,故寒邪無形之氣從鼻而入,下於腎也。又云:天之邪氣,感則害人五臟,以是內外兩感,臟腑俱病,欲表之則有里,欲下之則有表,表裡不能一治故死矣。然所稟有虛實,所感有淺深,虛而感之深者必死,實而感之淺者猶或可治。

治之而不愈者有矣,未有不治而生者也。嘗立一方以治此病,間有生者,名曰解利兩感神方大羌活湯

趙思貞曰:合病者,二陽經或三陽經同受病,病之不傳者也。並病者,一陽經先病,又過一經,病之傳者也。且如太陽陽明並病一症,若並而未盡,是傳未過,猶有表症,仲景所謂太陽症不罷,面色赤,陽氣拂鬱在表不得越,煩躁短氣是也,猶當汗之,以各半湯;若傳之已盡,是為傳過,仲景所謂太陽症罷,潮熱,手足汗出,大便硬而譫語者是也,法當下之,以承氣湯

太陽、少陽並病,其症頭項強痛,眩悶,如結胸心下痞、便硬,當刺大椎、肝俞、肺俞(詳見《傷寒摘錦》)。

《明理論》曰:太陽與陽明合病有三症:其下利者與葛根湯;其不下利但嘔者,湯中加半夏;其胸滿而喘者,宜麻黃。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黃芩湯;嘔加半夏、生薑。陽明與少陽合病,必下利,其脈弦者為負,負者死,木剋土也;脈滑而數者,有宿食也,以大承氣湯下之。三陽合病,腹滿身重,口不仁,面垢,譫語,遺尿,白虎湯

常苦傷寒法浩繁,只憑脈症最為先,

浮沉表裡分虛實,攻補如珠自轉旋。

人有恆言:傷寒為大病者,謂其傳變叵測也。時師執汗下之法,謂傷寒不難治,以彪視虎,未遇真虎也。如遇變症,汗之不除,下之不除,其術敗矣。蓋病在表,其脈必浮,病在裡,其脈必沉。實則攻之,謂發汗、吐下也;虛則補之,謂溫之也。法無一定,應病而施,如珠走盤,活潑潑地,謂之良工。

脈浮而緩,有汗者,謂之中風,宜桂枝湯主之。

脈浮而緊,無汗者,謂之傷寒,宜麻黃湯主之。

脈浮,頭項痛,腰脊強,病在太陽。有汗,桂枝湯;無汗,麻黃湯。

脈長,身熱,鼻乾,目疼,不得臥,病在陽明。如脈長大而浮,有上症而惡寒者,病在經,宜解肌,升麻葛根湯主之;如脈長而大,不惡寒,大熱大渴,自汗者,病入里未實,宜白虎湯;如長而沉實,潮熱,自汗,渴,譫語,大便硬者,病在腑,宜下之,謂胃承氣湯。

脈弦,胸脅滿痛,耳聾,來往寒熱者,病在少陽,小柴胡湯下之。

脈沉細,咽乾,腹滿,自利,如脈沉細而強疾者為實,宜桂枝加大黃湯;如沉細而遲弱者為虛寒,宜理中湯主之。

脈微細,口燥舌乾而渴,此傳經之邪熱也,宜大承氣湯下之。

脈微緩而沉,煩滿囊縮,病在厥陰,此傳經之邪熱也,宜下之。

脈陰陽寸尺也俱盛,重感於寒而緊澀,變為溫瘧;陰陽緊盛,傷寒之脈也。

脈陽浮而滑,陰濡而弱,更遇於風,變為風溫。陽脈浮滑,陰脈濡弱,皆風也。

脈陽洪數,陰實大太過,溫熱兩合,變為溫毒。洪數實大皆熱脈也。

脈陽濡弱,陰弦緊,更遇溫氣,名曰溫疫。

病發熱,脈沉細,表得太陽,名曰痓病。

病太陽,關節疼痛而煩,脈沉細,名曰濕痹。

病太陽,身熱疼痛,脈微弱弦芤,名曰中暍。若發汗已,身灼然熱,脈陰陽俱浮,名曰風溫。

脈沉細而疾,身涼,四肢冷,煩躁不欲飲水,狂悶,名曰陽厥。

傷寒熱盛,脈浮大者生,沉細者死。汗下之後,沉小者生,浮大者死。

表屬三陽里屬陰,陰陽脈症要分明。

若拘日數為繩墨,邪未能除反壞真。

三陽經,病多表症,宜汗之;三陰經,病多里症,宜下之。此千古不易之定法也。經云:未滿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滿三日者,可泄而已。此語其大略也。傷寒賦云:一日二日發表而散,三日四日和解而痊,至五六日方可議下。人皆誦之。殊不知病三日後即有可下者,七八日後猶有可汗之症。

若拘日數,則有當汗下而不汗下,不可汗下而汗下之者,為害深矣。此當以脈症論之。如脈浮,有惡風寒之症者,雖七八日,宜與汗之;如脈沉,其症惡熱煩渴,便溺不通,雖三四日,宜即下之。如脈不浮不沉只洪數者,其症不惡寒,不大便硬,此在半表半裡,不可汗下,宜和解之。

治分三法合宜施,初汗中和末下之,

勿犯天時傷胃氣,汗之宜早不宜遲。

初病在表則汗之,中在半表半裡則和解之,在裡則下之,以脈症辨之,合宜而施,說見上文。汗之宜麻黃湯、桂枝湯、葛根湯,和解宜小柴胡湯、白虎湯、東垣涼膈散,下之宜大、小調胃承氣湯。經云:用熱遠熱,用寒遠寒。故春不得服青龍,秋不得服白虎,恐犯時禁也。又曰:發表不遠熱,攻裡不遠寒。

謂藥以攻邪,有是病即有是藥,如盛夏之時,設有可汗之症,雖桂枝、麻黃不嫌於並進,隆冬之時,設有可下之症,大黃芒硝亦可以合飲,中病即止,勿過其劑可也。正理論云:凡人有疾,不知即治,隱忍冀瘥,蓋傷之邪,初在皮毛,次入血脈,不急汗之,則邪氣深入,所以汗之宜早也。若已入里,必待胃實而後下之,故不厭遲,恐傷胃氣也。

痞結斑黃各有因,或因汗下或傳經,

若能臨病加詳審,匕勺下咽起困沉。

傷寒病如痞、如結胸二症,有未經下而得之者,此傳經之邪也,從小柴胡湯加減治之,痞加桔梗枳殼,結胸加大、小陷胸湯主之。如曾下後得之者,此下之逆也。痞用瀉心湯,結胸用陷胸湯主之。又如發斑、發黃之症,有因汗而得之者,此汗之逆也,斑宜升麻湯,黃宜茵陳湯主之。

然斑有二症,因於外感者,謂之陽斑,其色如錦文;因於內傷者,謂之陰斑,其色微紅,詳見斑疹內。黃有二症,因於熱者,其色明;因於濕者,其色黯,詳見黃疸。

表邪未罷不宜攻,病入里時汗不中,

汗下不應為大逆,與人增病是粗工。

病在表者,法宜汗之。假如惡風寒者,此表邪未罷也,誤下之,則表邪乘虛入里,為痞,為結胸,為挾熱而利。病在裡者,法宜下之,假如不惡寒而惡熱,口渴飲水,大便已硬,此裡實也,誤汗之則熱畜積益甚,為斑,為黃,是名為逆,醫之誤也。因其所逆而治之,痞宜瀉心湯,結胸宜大、小陷胸湯,挾熱而利宜黃芩芍藥湯,發狂譫語宜大承氣湯,發斑宜升麻湯,發黃宜茵陳湯。

又如病雖入里,其脈遲者,不可下,亦不可汗也,下之則亡陰,洞泄不止,奔豚主之;汗之則亡陽,筋惕肉瞤,真武湯主之。

以寒攻熱熱攻寒,寒熱乖違病可憐,

何事六經多變例,長沙秘訣在師傳。

陽病多熱,治以寒涼,陰病多寒,治以溫熱,雖良工不能廢其繩墨也。今傷熱病之在表者,宜用辛涼之藥以和之,乃以桂枝、麻黃之辛甘溫熱之劑,此火鬱則發之,所謂發表不遠熱也。及其傳入陽經,不用溫劑而用大黃、芒硝苦鹹寒藥,此傳經之邪,寒變為熱,所謂攻裡不遠寒,大熱之氣,寒以取之也。

傳到陽明不一般,在經在腑不同看,

在經尚有相傳症,入腑之時病不傳。

陽明者,足陽明胃也。初太陽病,當與汗之。或失汗,或汗不解,必傳陽明。陽明有二症:一在經,身熱,鼻乾,不得臥者是也,此名傳經病不已,復傳足少陽膽經也。一在腑,所謂胃實者是也,病入腑則不再傳矣。入腑之論有二:如三陽在經之邪皆能入胃。胃為水穀之海,無所不受故也。

自太陽經入胃腑者,謂之太陽陽明。自陽明本經病自入胃腑者,謂之正陽陽明。自少陽傳入胃腑者,謂之少陽陽明。三陽明皆胃實之症,三一承氣湯隨症用之。又如三陽在經之邪自入其腑者,亦謂之入腑。故太陽經病自入膀胱腑者,為小便不利,為蓄血如狂之症。陽明病自入胃與大腸腑者,為大便硬,為蓄血喜忘之症。

惟少陽經不入膽腑,謂膽無出入,乃清淨之腑也。如此陽邪裡實之症,皆宜下之,若誤服桂枝湯者必死,所謂桂枝下咽,陽盛則斃。三陽本經之病亦有入胃府者,太陰入胃,則腹痛自利,理中湯主之。少陰病入胃,腹痛自利,桃花湯主之。厥陰入胃吐蛔者,謂之蛔厥,烏梅丸主之。

如此陰邪裡虛之症,誤服承氣湯者死,所謂承氣入胃,陰甚乃亡,大抵陽邪入胃,則多大便,陰邪入胃,則多吐利。

六經受病被邪傷,表裡調和各有方,

開得長沙無縫鎖,得門而入又升堂。

傷寒傳經之病,在三陽經則多表症,三陰經則多里症。據仲景之病論,不如是之示人以不廣也。今據其論中所著,三陽、三陰之症各有表裡者。

太陽經病,有汗桂枝湯,無汗麻黃湯。傷風見寒,傷寒見風,大青龍湯;表有水者,小青龍湯,皆表藥也。小便不利者,五苓散;蓄血如狂者,抵當湯,皆里藥也,以桃仁承氣湯代之。陽明經病,升麻葛根湯皆表藥也。白虎湯、大、小、調胃承氣湯、桃仁承氣湯皆里藥也。少陽經無表裡,小柴胡湯;如表症多,柴胡加桂湯;里症多,大柴胡湯

太陰經病,桂枝湯,表藥也;理中湯,里藥也。少陰經病,麻黃附子細辛湯麻黃附子甘草湯皆表藥也;四逆湯、姜附湯、真武湯皆里藥也。厥陰經病,當歸四逆湯、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皆表藥也,烏梅湯、四逆湯皆里藥也。

長沙著論治傷寒,汗用辛甘下苦鹹,

此法古今終不變,莫將羌活雜真詮。

辛甘發散為陽,桂枝之辛,麻黃之甘,所以開發腠理,驅逐風寒也。鹹苦下泄為陰,芒硝之咸,大黃之苦,所以攻堅瀉實,盪滌腸胃也。仲景著《傷寒論》,於太陽病,因有惡風惡寒之症,知其在表,故用桂枝湯治中風有汗者,此風淫所勝,以辛散之也。麻黃湯治傷寒無汗者,此寒淫所勝,治以甘熱也。

若無惡風寒之症,則不輕用矣。於陽明經,因有胃實痞滿燥實堅之症,知其在裡,故用承氣湯。枳實以瀉痞,厚朴以瀉滿,大黃以瀉實,芒硝以潤燥軟堅也。若無胃實之症,則不敢用矣。或謂仲景之方,乃治冬時中而即病者傷寒之法,非治溫暑之月傷寒之法也。殊不知春夏之時,病者如有惡風寒之症,麻黃、桂枝皆可用之,所謂發表不遠熱也。

若病不惡風寒,雖秋冬之時,麻黃、桂枝亦在所禁,況春夏乎!但謂麻黃、桂枝不用於溫暑之病則可,謂不當用於溫暑之月則不可。或謂春不服青龍,秋不服白虎,此亦語其常耳,設有青龍、白虎之症,可以他藥代之乎?經云: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溫病也。是知發熱惡寒者為傷寒,不惡寒者為溫病,其症固不同矣。

或不論症,泥於春夏不得服麻黃之說,而以羌活沖和湯代之,殊不知麻黃、桂枝二湯乃太陽經表藥也。今九味羌活湯羌活防風湯,太陽經藥也。如蒼朮除足太陽之濕,川芎治足厥陰之頭疼,細辛治足少陰之頭痛,白芷治足陽明經之頭痛,生地黃治手少陰之熱,黃芩治手太陽之熱。

六經同治,表裡並主,乃治溫病表裡俱熱之劑,以治太陽一經在表之症可乎?世人不知此義,以治有惡風寒之症,變為大病,此吾之所以無取於節庵也。如謂用熱遠熱,麻黃、桂枝誠春夏之所禁也,可以羌活湯代之;用寒遠寒,設使小雪之後,有可下之症者,芒硝、大黃亦在所禁,不知何方以代之也。噫,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故曰:盡信書,不如無書。

四時正氣豈傷人,休若虛時客氣侵,

總把傷寒作綱領,因時立法取和平。

春風溫,夏火熱,秋濕涼,冬冷寒,此四時至令之正氣所以生長收藏,為萬物之終始也,豈為厄哉?或未至而至,或至而不至,氣失其平,則為疾矣。人有體虛者感之,春傷於風,則為中風病;夏傷於暑,則為中暑病;秋傷於濕,則為中濕病;冬傷於寒,則為中寒病,此皆當其時而即病也。

如不即病,與冬傷於寒者,春必病溫;春傷於風者,夏必飧泄;夏傷於暑者,秋必痎瘧;秋傷於濕者,冬必為咳嗽。此皆伏氣之病,信與當時即病者,不可同治法矣。然以傷寒總名之者,非以寒為肅殺之氣,舉其重以見其輕歟,抑欲人據治傷寒之法以為例耶。因時制方,隨症用藥,必使病已,必使氣和,斯得之矣。

壞病傷寒以法求,更兼復易有緣由,

補中益氣為張本,榮衛調和病自瘳。

太陽病,曾經發汗、吐下、溫針,虛其正氣,病仍不解者,謂之壞病,言為醫所壞也。審觀脈證,知犯何逆而治之。逆者,隨其逆而救之。經云:本發汗而復下之,此為逆也。若先發汗,治不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為逆。若先下之,治不為逆。如太陽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此發汗之逆也。

又奔豚有二症:其一由誤發汗所致,用茯苓甘草大棗湯主之;其一由誤用燒針令其汗出而致者,治以桂枝加桂湯,更以桂二兩,灸其針處核上各一壯者是也。經云:十棗湯而反下之,熱入內作結胸;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此下之逆也。經云:太陽病吐之,但太陽病,當惡寒,今反不惡寒,不欲近衣,此為吐之內煩也。

太陽病,當惡寒發熱,關上脈細數者,以醫吐之過也,此為小逆。

經曰:病熱少愈,食肉則復,多食則遺,此其禁也。傷寒新差,人強與穀肉食之,脾胃氣尚弱,不能消穀,故令發熱,此食復也。熱之微者,損谷自愈。如有痞滿而熱甚者,小承氣湯主之。

傷寒瘥後,氣血未平,餘熱未盡,早則動勞病者,名曰勞復。謂之勞者,非但強力勞動,持重遠行也,凡言語思慮勞神,梳洗勞力,則生熱而復病也,宜小柴胡湯,梔子豆豉以解之。若頭痛,四肢疼者,此因勞而感於風寒也,宜葛根加蔥豉湯以發之。

經日,飲食勞倦則傷脾。故傷寒賦云:勞食再復,病名內傷,宜於補中益氣湯求之。又云:諸食皆復,飲酒則危;諸勞皆復,御女則死。甚矣!女勞之不可治也。

陰陽易病者,如男子病新瘥,餘邪未盡,而婦人與之交,婦人因得病者,謂之陽易;婦人病新瘥,餘邪未盡,而男子與之交,因而得病者,謂之陰易。名曰易者,以陰陽相感,氣候相傳,如交易也,亦由其人正氣本虛,故相傳染也。然女犯男得病者,易治,男犯女得病者,治之稍遲,則無及矣。

仲景以燒褌襠散治之,小便得利,陰頭微腫者愈。如男子大病後,強合陰陽,內動其精,外勞其形而復病者,此名女勞復,非易病也。其症身體重,少氣,小腹急痛或囊縮,熱上衝胸,頭重不欲舉,眼中生花,膝脛拘攣,治之少緩,必舌出數寸而死,宜韭根豭鼠糞湯調燒褌散主之。

差後緣何熱不除,非易非復只因虛,

仍將脈症加詳審,惟有柴胡湯可居。

傷寒解後,常有微熱不除,虛羸少氣,氣逆欲吐者,其脈亦虛,竹葉石膏湯主之。

傷寒解後,精神恍惚,言語錯亂,有似邪祟之狀,或潮熱頰赤,或寒熱似瘧。以脈辨之,人迎脈浮弦者,此表邪未盡也,宜知母麻黃湯;氣口脈浮大者,此正氣虛也,宜補中益氣湯加熟附子主之。

傷寒發汗吐下後不解,如寒無寒,如熱無熱,意欲食,腹不能食,常默,欲臥不能臥,欲行不能行,欲食或有美時,或有不欲聞食臭時,口苦,小便赤,諸藥不能治,得藥則劇吐利,如有神靈,身形如和,其脈微數。每溺時頭痛者,六十日愈;若溺時頭不痛淅然者,四十日愈;若溺快然但頭眩者,二十日愈。此名百合病。

謂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宜百合湯隨發汗吐下後加減治之。

傷寒厥逆病邪深,厥有陰陽仔細分,

陽厥大承四逆散,陰宜姜附急溫經。

逆者,手足不溫也。厥者,手足冷也。逆微而厥,皆邪氣深入之症也。有陽厥,有陰厥,陽厥者,傳邪之病,先在陽經則手足熱,傳入陰經則以漸而逆厥矣。所謂熱深厥亦深,熱微厥亦微,乃火極而兼水化者,名曰陽厥。陰厥者,直中陰經之病,陰盛陽微,手足者,諸陽之本,故得病即厥逆也,名曰陰厥。

陽厥之厥,先熱後冷,不至肘膝;陰厥之厥,初病即冷,手足如冰,上連肘膝,以此別之。陽厥者,輕則四逆散,重則大承氣湯。陰厥者,急用姜附湯、四逆湯以溫其經,甚者灸關元穴及氣海。

陰陽二毒最難醫,莫與傷寒一例推,

若得老師真口訣,免交七日致傾危。

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文,咽喉痛,唾膿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宜升麻葛根湯主之。

陰毒之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宜天雄散主之。

寶貴之人多內傷,勿輕汗下比尋常,

汗之傷氣下傷血,病不可為空自忙。

傷寒之用汗下,定法也。惟富貴之人,平日多有內傷之症,再感風寒,此為內傷挾外感症,宜補中益氣湯為主。治隨六經之法加減,如外感重者,須以汗解,宜升麻散火湯主之。

如三四日間,不宜前藥,則以小柴胡湯驗症加減,或合五苓散。

五六日不大便者,小柴胡湯去人參、半夏,合小承氣服之;甚者三乙承氣主之。

怯弱人,不可下者,內服補中益氣湯,外用膽導法甚妙。

七八日過經不解,只以小柴胡湯合梔子豆豉湯治之。

傷害新瘥後,因勞食再復者,只以補中益氣湯,多服取效。傷於食者,兼服枳朮丸

發汗升麻散火湯,柴苓和解最為良,

下宜膽導兼三乙,此是家傳秘密方。

此治內傷挾外感之法也。初行解表,用升麻散火湯加蔥豉以汗之,此方比九味羌活湯尤捷,隨經加減中有柴苓湯,為和解之劑。熱甚者,小柴胡合涼膈散湯。極甚者,小柴胡合白虎湯。如有裡實之症,輕者膽導法,重者三乙承氣湯主之。

飲酒成傷號曰酲,葛花能解醉中人,

飲留胸脅成他症,十棗芫花飲自行。

此在內傷中。

此治酒客傷寒之病也,切不可用桂枝湯,令人傷肺吐唾膿血,宜葛花解酲主之,其熱即除。二三日後胸脅痛者,此留飲也。蓋酒之毒氣也,因汗而散;酒之質,水也,留而不去,故為胸脅之病,芫花十棗湯主之。

酒客傷寒熱似蒸,勿將麻桂汗之云,

葛花解毒令微汗,涼膈和中天水並。

此治酒客傷寒之法也。飲酒之人,先有裡熱,重感於寒,與濕暑之病同。故不可用桂枝也,宜葛花解酲湯,令其微汗而愈。不解者,用東垣涼膈散合天水散合散之。病入於裡,有下症者,宜用調胃承氣湯主之。

內傷飲食外傷寒,兩熱相蒸脈滑弦,

表解內消原有法,藿香正氣大承兼。

此治夾食傷寒之法也。人有內傷,外感風寒發者,名曰夾食傷寒,如有吐瀉,又名霍亂,當外解其表,內消其食,藿香正氣散主之。汗之不解,即與下之,大承氣湯。

運行力乏汗淋漓,急就陰涼解脫衣,

或向寒泉漫洗浴,傷寒同病不同醫。

此言辛苦之人,卒感寒濕之病也。遠人疲憊,經血淖溢,陽氣發泄,或當風取涼,或入水洗浴,卒感寒濕之氣,使腠理閉密,氣滯血凝,以成熱氣病,宜急汗之。因於風寒者,麻黃桂枝各半湯;因於濕者,五積散主之。

長沙熱論著成文,暑病河間又發明,

又至東垣內傷論,丹溪論火主滋陰。

昔張長沙取《內經·熱論》之文,著《傷寒正理論》,此法之祖也,王叔和編次成書,成無己為之註釋,理明意盡,後世宗之。至劉河間出,謂長沙之法以治冬月之傷寒,如若溫暑之月有熱病者,麻桂辛甘溫熱之劑似不可用,乃著暑論,以辛甘寒涼之劑為主治。李東垣謂熱者,如有外感風寒之症,有飲食勞倦所傷之症。

外感之症,有餘之病也,以發汗吐下之;內傷之症,不足之病也,可以汗吐下之乎?乃舉補中益氣湯甘溫之劑,專為治內傷之法。朱丹溪後論發熱之病,有自外生者,外感之病是也,有自內生者,不但飲食勞倦之傷而已,又有房勞之人陰虛發熱之病。乃著陽有餘陰不足之論,專以滋陰為主。

由此觀之,張主風寒,劉主暑熱,李主脾胃,朱主腎虛,熱病之治無餘蘊矣,豈相矛盾耶?治傷寒者,精通四家之書,庶幾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