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醫案續編》~ 王氏醫案續編卷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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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醫案續編卷八 (1)

1. 杭州王士雄孟英醫案

《仁術志》者,海豐張君柳吟所題孟英之醫案也。吾師趙菊齋先生,暨莊舍人芝階為之序,余以未與其事,深以為歉。秋間偶過孟英,適有陳姓者牽羊來謝,孟英頗疑之,其人曰:三月間次媳患時感,而氣逆不能眠,醫皆畏卻,特延君診。甫按脈云:甚滑疾是為娠象,用藥必須顧及。

此時次媳於去秋娩後,月事尚未一行,君為此言,闔家未嘗不竊笑也。迨疾漸平,哺兒之乳亦不覺少,雖自問亦斷斷非孕。至六月間腹漸脹,方謂有病。不料昨日倏產一孫,舉家敬服高明,故來致謝耳。孟英因謂余云:昨診魏子恆之室亦妊也。諸醫作虛損治,脈雖虛微軟數,而滑象仍形,病家深不以吾言為然者,緣病人之女兄二人,皆死於虛勞也。

然其伯仲之證,吾皆診焉,今已十餘年矣,猶憶伯字於關氏,未嫁而卒,證非不治,亦為藥誤。病中閱吾方案,極為折服,且曰:先生來暮,儂不能起矣。前此延致諸名家,徒曰虛證宜補,而不治其所以虛,方則群聚補藥,必以地黃為之冠,雖有參、耆,亦列於後,即使用藥不乖,而陽生陰長,氣為血帥之旨,尚未分曉,況其他乎?吾聞而愕然,何以閨中女子,亦解談醫,細詢始知為乾隆間名醫吳穎昭先生之女孫也,尤為惋惜。

仲適於陳少簾少府,的系損證,若季者因其家懷先人之見,遂致醫人迎合誤事,豈不可嘆!迨秋仲果聞魏氏分娩,母子皆亡,方嘆孟英之卓見為不可及也。爰採秋冬諸案之治法不同於尋常者,而續成一卷云。

便血至三十餘年,且已形瘦腰疼,嗽痰氣逆,似宜溫補之法矣。而嘉定沈醞書患此瀕危,求孟英以決歸程之及否?比按脈弦數,視舌苔黃,詢溺短赤,曰:痔血也。殆誤於溫補矣。肯服吾藥,旬日可瘳。醞書欣感,力排眾論,徑服其方,果不旬而愈。方用葦莖合白頭翁湯,加枇杷葉旋覆花側柏葉、藕,是肅肺祛痰、清肝涼血互用也。

(眉批:徐靈胎批葉案云:便血無至十餘年者,惟痔血則有之。今便血三十餘年,不問可知為痔血矣。惟徐氏未嘗出方,孟英此案足為程式。)

產後諸證,首必通瘀,然有不可以常理測者。表弟周鶴庭室,新產暈汗,目不能開,心若懸旌,毫無惡露。乃父何君新之,按其脈有虛弦豁大之形,亟拉孟英圖之。予以三甲、石英丹參琥珀甘草小麥、穭豆衣等藥,(滋陰鎮逆,仍兼行血之品,斯靈動而不滯。)覆杯即安,數服而愈。

或詰其何以知非瘀血為患?曰:此陰虛之體,既產而營液大脫,風陽上冒,雖無惡露,胸腹皆舒,豈可誤作瘀沖,而妄投破血之藥耶?

許季眉別駕室,歸自維揚,仲秋患痁,自作寒濕治,勢益劇。其從子芷卿以為挾風暑也,連進清解,病不減,邀孟英診之。脈弦滑而洪,體豐多汗,苔黃便血,嘔渴妄言,徹夜不瞑,欲臥於地。乃伏痰內盛,暑擾陽明也。投大劑石膏知母犀角、元參、石斛、銀花、黃芩、花粉、蘭葉竹瀝,三帖證始平。芷卿隨以多劑肅清而愈。

莊芝階舍人,年七十矣,患間瘧,寒則戰慄,熱則妄言。孟英視之,脈弦數而促,苔黑口乾,是素有熱痰,暑邪內伏。予知母、花粉、元參、石斛、黃芩、竹茹連翹、海䖳、蘆菔、蓮子心等藥,數啜而瘳。至仲冬因泛湖宴客,感冒風邪,痰嗽頭疼,不飢寒慄,自服羌、蘇、荊芥藥二劑,勢益甚,而口渴無溺。孟英切其脈,與季秋無異,但兼浮耳。

證屬風溫,既服溫散,所謂熱得風而更熾也。舌絳無津,亟宜清化。以桑葉枇杷葉、梔子、知母、冬瓜子、元參、菊花、花粉、貝母、梨汁為劑,投匕即減,旬日而痊。

孫位申室,平昔陰虛肝滯,痛脹少餐,暮熱形消,咽疼喉癬,不孕育者九年矣。往歲汛愆,人皆謂將不起,而孟英切其脈尚不細,膚猶淖澤,許籌帶病延年之策。果月事仍行,而諸恙皆緩,且能作勞,惟飯食日不過合米。今秋延孟英往診云:經自三月至今未轉,一切舊恙,彌見其增,君術雖仁,恐難再延其算矣。及舉脈弦滑左甚,遽曰:豈僅可延其算哉?且有熊羆入夢矣。

其家聞之駴異,迨季冬果得一子,頗快而健。

翁嘉順於去年秋間,偶從梯半跌僕,初無所傷,旬日外陡發寒熱,膝旁腫痛。外科汪某治之,潰後不能收功。另招許某療之,識為傷絡,應手漸效,翁極信服。然培補年餘,雖納食不減,而肌肉漸削,面色黧黑,步履蹇滯,且一旬半月之間,必患處疼腫,大發寒熱,臥榻數日,始能強起,大費不貲,愈發愈劇。至冬間咽糜齦腐,睛赤音嘶,乃懇孟英以決吉凶。

按脈滑數,舌絳便艱,口臭溲少,蘊隆蟲蟲。良由瘍醫僅知溫托一法,既潰之後,更以溫補收功善後,竟未察其體氣病情,以致平時所有之濕熱痰火,一齊關住,病猶自尋出路,寒熱頻作,而醫者不識,妄指為虛,補及逾年,人財兩瘠,真諺所云將錢買憔悴也。予元參、黃柏、知母、甘草、銀花、花粉、綠豆、梔子、海䖳、鳧茈為大劑投之,外吹以錫類散,且令日啖梨、蔗、麒麟菜、柿餅等物。至五十日,諸恙蠲,體腴善步。

(眉批:孟英諸案,大抵救溫補之失,故寒涼為多。然斟酌盡善,不以苦寒傷生氣,則非他人所能學步。)

胎前產後,疑似極多,號曰專科,尚難措手。陳肖岩孝廉媳,屠仲如之女也,汛愆一度,次月仍行,方疑其病也。孟英診曰:尺雖小弱,來去緩和,是娠也。繼而果然。仲如令弟子綠之室,經事稍遲,孟英偶診,亦以孕斷,尋驗。甫三月患胎漏,適孟英丁內艱,遂不克保而墮。

墮後惡露雖行,而寒熱頭疼,時或自汗,且覺冷自心中出,醫謂類瘧,與溫化之藥,病日甚,交八日,孟英始出門,即延診之。脈來沉實而數,舌色紫黯,乃瘀血為患耳。予桃仁澤蘭山楂、茺蔚、旋覆、紅花、丹參、通草、琥珀、蛤殼絲瓜絡之劑。(眉批:通血之劑,亦清靈無弊。

)服後腹大痛,下瘀血如肺者一枚。次日諸恙較減,乳汁大流,再以前方去通草,加麥投之。服後腹仍痛,復下瘀塊累累,而諸恙若失。或問先生嘗言產後腹無痛苦者,不可妄行其血,此證惡露已行,腹無疼脹,何以斷為瘀阻而再行其血耶?孟英曰:正產如瓜熟蒂落,諸經蔭胎之血,貫串流通,苟有瘀停,必形痛脹。墮胎如癰瘍未熟,強擠其膿,尚有未化之根柈,不能一齊盡出。

所以胎雖墮而諸經蔭胎之血,萃而未渙,淺者雖出,深者尚留,況是血旺之軀,加以溫升之藥,挽其順流之路,窒其欲出之機,未到腹中,脹疼奚作。吾以循經通絡、宣氣行瘀之法,導使下行,故出路始通,而後腹痛瘀來,然必有脈可徵,非謂凡屬墮胎皆有是證也。

鎖容亭令姊,自太倉歸寧,即患時瘧。顧某一手清解,業已安穀下榻矣。忽然氣逆肢寒,神疲欲寐,耳聾舌蹇,杳不知飢,大便仍行,別無痛苦。顧知其素患脫血,元氣久虛,改用參、附等藥,勢愈劇,以為欲脫矣。所親吳久山,囑拉孟英圖之。切脈弦緩,視苔黃膩,乃胎之初孕,阻氣凝痰、窒礙樞機,治當宣豁,以石菖蒲枳實、旋覆、半夏黃連茯苓橘皮蔥白、海䖳、竹瀝為方,投匕即效,三啜霍然。

繼而久山令妹,為鎖繩先之室,患瘧而馴致脘痞嘔呃,鼻冷自汗,不食不眠,脈來歇止,醫者危之。孟英視之,亦痰為患耳。即以此方去蔥、䖳、竹瀝,加薤白、蔞仁、竹茹,投之果驗。

高石泉仲媳,骨小肉脆,質本素虛,冬間偶涉煩勞,不飢不寐,心無把握,夜汗耳鳴。馮某連進滋陰法,病日甚。孟英察其左寸甚動,兩關弦滑,苔色膩黃。乃心肝之火內燔,胃府之氣不降,陰虧固其本病,滋填未可為非,然必升降先調,而後補之有益。(精要語,業醫者宜謹識之。

)授鹽水炒黃連、石菖蒲、元參、丹參、梔子、石斛、小麥、知母、麥冬、竹葉蓮子心等藥,服之即應。續予女貞、旱蓮、牡蠣龜板、地黃,善後而瘥。

古方書云:喘無善證,喘而且汗,尤屬可危。潘肯堂室,仲冬陡患氣喘,醫治日劇。何新之診其脈無常候,囑請孟英質焉。孟英曰:兩氣口之脈,皆肺經所主,今肺為痰壅,氣不流行,虛促雖形,未必即為虛諦。況年甫三旬,平時善飯,病起於暴,苔膩痰濃,縱有足冷麵紅,不飢不寐自汗等證,無非痰阻樞機,有升無降耳。遂與石膏、黃芩、知母、花粉、旋覆、赭石、蔞仁、通草、海䖳、竹瀝、菔汁、梨汁等藥。

一劑知,三劑平。乃去二石,加元參、杏仁,服旬日而安。俟其痰嗽全蠲,始用沙參、地黃、麥冬等,以滋陰善後。

室女多抑鬱,干嗽為火鬱,夫人而知之者。王杞庭之姊,年逾摽梅,陡患干嗽,無一息之停,目不交睫,服藥無功,求孟英診焉。兩脈上溢,左兼弦細,口渴無苔,乃真陰久虛,風陽上僭,沖嗽不已,厥脫堪虞。授牡蠣、龜板、鱉甲、石英、蓯蓉、茯苓、熟地、歸身、牛膝、冬蟲夏草胡桃肉之方,藥甫煎,果欲厥,亟灌之即寐。次日黃昏,猶發寒痙,仍灌前藥至第三夜,僅有寢汗而已。

四劑後諸恙不作,眠食就安。設此等潛陽鎮逆之方,遲投一二日,變恐不可知矣,況作郁治,而再用開泄之品耶?故辨證為醫家第一要務也。

《寓意草》謂:傷風亦有戴陽證。此為高年而言,然有似是而非者。黃鼎如令堂,年登大耋,季冬感冒,痰嗽氣逆,額汗顴紅,胸痞不飢,神情躁擾。孟英診脈左弦疾而促,右滑數而溢,苔色滿布。系冬溫挾痰阻肺,治節不伸,肝陽鼓舞直升。羅謙甫有治痰火類孤陽之案,頗相似也。

小陷胸湯加薤白、旋覆、赭石、花粉、海䖳、鳧茈、竹瀝為大劑投之,痰活便通,數日而瘥。繼有陳舜廷之父,年逾花甲,患痰嗽氣逆,惟飲薑湯則胸次舒暢,醫者以為真屬虛寒矣,連投溫補之劑,馴致咽痛不食,苔色灰刺,便秘無溺,求孟英診之。脈至雙弦,按之索然,略無胃氣。

曰:渴喜薑湯者,不過為痰阻清陽之證據耳,豈可妄指為寒,疊投剛烈?胃陰已竭,藥不能為矣。

東垣云:中年以後,已行降令,清陽易陷,升舉為宜。吾師趙菊齋先生,年逾花甲,偶因奔走之勞,肛翻患痔,小溲不行,醫者擬用補中益氣及腎氣丸等法。孟英按其脈軟滑而數,苔色膩滯。此平昔善飲,濕熱內蘊,奔走過勞,邪乃下注,想由強忍其肛墜之勢,以致膀胱氣阻,溲澀不通,既非真火無權,亦詎清陽下陷。師聞而嘆曰:論證如見肺肝,雖我自言,無此明切也。

方以車前、通草、烏藥、延胡、梔子、橘核、金鈴子、澤瀉、海金砂,調膀胱之氣化而滲水。服之溲即漸行。改用防風地榆、丹皮、銀花、荊芥、槐蕊、石斛、黃連、當歸,(後治痔漏。)清血分之熱而導濕,肛痔亦平。設不辨證而服升提溫補之方,則氣愈窒塞,濁亦上行,況在高年,告危極易也。

許芷卿痁起季秋,孟英嘗清其伏暑而將愈。其從母亦知醫,強投以小柴胡一劑,勢復劇。孟英予溫膽湯去甘草,加生石膏、黃芩、知母、花粉、蘆菔而安。繼因作勞太早而復發,適孟英丁憂,趙君笛樓仍用清解而瘥。迨季冬移居勞頓,瘧復間作,且面浮跗腫,喘嗽易嗔,人皆以為大虛之候。

孟英切脈左弦勁而數,右滑大不調,苔黃且膩,口渴溺多,乃胃肺之痰熱有餘,肝膽之風陽上僭,畏虛率補,必不能瘳。用西洋參、知母、花粉、竹茹、蛤殼、石斛、枇杷葉、青蒿秦艽白薇、銀花、海䖳為方。連投四劑,大吐膠痰,而各恙悉除。

《薛氏醫案》每以補中益氣湯地黃丸並用為治,雖盧不遠之賢,亦或效尤,其實非用藥之法也。如果清陽下陷而當升舉者,則地黃丸之陰凝滯膩非所宜也;設屬真陰不足,當用滋填者,則升、柴之耗散不可投也。自相矛盾,紀律毫無,然上下分治,原有矩矱。屠敬思索屬陰虧,久患痰嗽,動即氣逆,夜不能眠,頻服滋潛,納食漸減,稍沾厚味,嘔腐吞酸。

孟英視脈左弦而微數,右則軟滑兼弦,水常氾濫,土失堤防,肝木過升,肺金少降,良由久投滋膩,濕濁內蟠,無益於下焦,反礙乎中運,左強右弱,升降不調。以蓯蓉、黃柏、當歸、芍藥、熟地、丹皮、茯苓、楝實、砂仁研為末,藕粉為丸,早服溫腎水以清肝;以黨參白朮、枳實、菖蒲、半夏、茯苓、橘皮、黃連、蒺藜生曬研末,竹瀝為丸,午服培中土而消痰;暮吞威喜丸,肅上源以化濁,三焦分治,各恙皆安。悉用丸劑者,避湯藥之助痰濕耳。

(眉批:方俱靈妙,可以為法。)

本朝乾綱丕振,雀頂尚紅,冠飾朱纓,口燔菸草,皆為陽盛之象,是以火證偏多。夫藥者補偏之物,醫為救弊之人,豈可不識此大氣運,而硜硜然泥夫司天在泉以論治,何異癡人說夢耶?安徽人程某,在余姑丈許辛泉典中司會計。仲冬患感,醫者聞其病前一日,曾啖生蘆菔一枚,而大便又溏,苔色又白,今年又為濕土在泉,遂指為中虛寒濕之病。參、朮、附、桂,多劑率投,馴致舌黑神昏,尚疑為大虛之候。

禾中沈柳衣見之,知其藥誤,另招張鏡江診之。曰:冬溫也。連與犀角地黃湯而無起色,二十日外,始乞孟英視焉。舌縮底絳,苔黑如漆,口開莖萎,脈細數而弦,右則按之如無。陰液盡爍,溫毒深蟠,甘露瓊漿,不能復其已竭之津矣。俄而果敗。繼有潘聖徵於仲冬患感,至十四日退熱之後,杳不知飢,群醫雜治。

迨季冬下旬,轉為滯下五色,腿腫裂血,溲澀口乾,始延孟英診之。左脈弦細而數,右弦滑而空,苔色黃膩根焦,時或自汗,乃氣液兩竭,熱毒逗留之象,必從前過服溫補之藥,否則熱退在十四日之期,何至延今五十餘朝,而見證若是之棘手哉?其弟鴻軒云:此番之病,補藥不過二三劑,惟仲秋患瘧時,醫謂其苔白體豐,云是寒濕,嘗餌附、桂數十劑,且日飲燒酒耳。孟英曰:此即釀病之具矣。

治病且難,何況有如許之藥毒內伏,更將何法以生之耶?堅不立方,其家必欲求藥,以期扶持度歲。孟英曰:是則可也。以白頭翁湯加銀花、綠豆、歸身、白芍、陳米、燕根、蘭葉、藕為劑,而以補中益氣大料,蒸露代水煎藥。服後焦苔漸退,糞色亦正,舉家喜出望外,復丐孟英圖之。

奈脈無轉色,遂力辭之。又沈聽松鹺尹太夫人,季秋患瘧,孟英嘗往診之。曰:伏暑所化,且體屬陽強而多痰火,切勿畏虛,輒從溫補,奈病者期於速愈,廣徵醫療。或以為證屬三陰,或謂是子母瘧,或指為老年胎瘧,眾楚交咻,病不能愈。延至季冬,亦轉為痢,且膚腫臀瘡,口糜舌疱,諸醫束手,復請診於孟英。

脈與潘同,不可救藥。

謝譜香體屬久虛,初冬患嗽痰減食,適孟英丁艱,邀施某視之。云是腎氣不納,命火無權。疊進腎氣湯月餘,遂致嘔惡便溏,不飢無溺,乃束手以為必敗矣。季冬仍延孟英診之,脈甚弦軟,苔膩舌紅,乃中虛而健運失職,誤投滋膩,更滯樞機,附、桂之剛,徒增肝橫。予黨參、白朮、茯苓、澤瀉、橘皮、半夏、竹茹、梔子、薏苡、蒺藜、蘭葉、柿蒂之劑,培中泄木,行水蠲痰,旬日而愈。

(眉批:古人補腎不如補脾、補脾不如補腎之說,均有至理,而用違其宜,亦均足致敗,此醫所以首貴認證也。)

藁砧遠出,婦病如狂,似屬七情,而亦有不盡然者。有陳氏婦患此月餘,巫醫屢易,所費既鉅,厥疾日增。孟英切其脈弦而數,能食便行,氣每上衝,腹時痛脹。詢其月事,云:病起汛後,繼多白帶。孟英曰:病因如是,而晝則明瞭,夜多妄言,酷似熱入血室之候,徑從瘀血治可也。

予桃仁、紅花、犀角、菖蒲、膽星、旋覆、赭石、丹參、琥珀、蔥白之劑。兩服而瘀血果行,神情爽慧。繼去桃仁、紅花,加當歸、元參,服數劑而瘳。

範廉居夫婦,與其令愛,一時患恙,旬日後咸劇,金粟香薦孟英視之。廉居則大解已行,熱退未淨,氣逆不飢,呃忒自汗,脈形虛大,舌紫無苔,為上焦熱戀,下部陰虧之象。予西洋參、旋覆、竹茹、枇杷葉、石斛、柿蒂、牡蠣、龜板、刀豆、牛膝之劑。兩服即舌潤知飢,呃汗皆罷,去刀豆、旋覆、柿蒂,加熟地、胡桃肉、當歸,投之而愈。

其室則苔膩口酸,耳鳴不寐,不飢神憊,脘痛頭搖,脈至虛弦,按之澀弱。以當歸、白芍、枸杞、木瓜、楝實、半夏、石斛、茯神、竹茹、蘭葉、白豆蔻,為養營調氣、和胃柔肝之法,數啜而瘳。渠女則壯熱殿屎,二便皆秘,苔黃大渴,脹悶難堪,脈來弦滑數實,系府證也。

投桃核承氣,加海䖳、蘆菔,二劑而痊。廉居尊人穎禾曰:甚矣,服藥之不可不慎也。三人之證,醫者皆謂可危,而治之日劇,君悉以一二劑起之,抑何神歟?因憶四十二歲時患痁,胡魁先用首烏太早,遂致客邪留戀,纏綿百日,大為所困,嗣後不敢服藥,今四十年矣。

昨聞韓組林年雖七十,飲啖兼人,而平時喜服藥,醫以為老,輒用附、桂、參、茸等藥,以期可享遐齡,詎料初八日晚饍尚健飯,三更睡醒,倏寒慄發顫,俄而四肢瘛瘲,越日云亡,得非即世人所謂之子午證耶?孟英曰:此老系陽旺之體,肥甘過度,痰火日增,年至古稀,真陰日耗,而久服此等助火爍陰之藥,以致風從火出,立拔根荄,與兒科所云急驚風證,殆無異焉。

古云:肥白之人多氣虛。又云:痰飲須以溫藥和之。儒醫顧聽泉,體豐色白,平昔多痰,晨起必喘逆,飽食稍安,頗有氣虛之象。季冬感冒,自服疏解未效,迓孟英診焉。左關弦,寸滑如珠,尺細而干,舌尖甚絳。乃真陰素虧,水不涵木,風陽內熾,搏液成痰,謀慮操待,心陽太擾,肺金受爍,治節不伸。苔雖白而已干,熱雖微而睛赤,忌投溫燥,宜予輕清。

用元參、石斛、梔子、竹茹、旋覆、蛤殼、貝母、枇杷葉、竹葉、蘭葉、蓮心為劑,三啜而安。自謂氣虛,遽服黨參、枸杞、當歸等藥,下咽之後,即覺火升氣逆,漸至言語支離,溲頻自汗,夤夜復迎孟英拯治。脈已虛促不調,即投牡蠣、龜板、鱉甲、女貞、旱蓮、元參、甘草、小麥、竹葉、蓮心,以和心肝之陽,而鎮龍雷之奮,一劑而平。繼又作勞復感,仍授輕清之法。

兩劑後又因怫怒縈思,肝陽復僭,顴紅目赤,左耳時聾,夜不成眠,神情煩躁,越日陡然大汗濕透衣衾,再速孟英圖之。脈極弦數而細,仍為陰虛陽越,不可誤認陽虛,而妄施附、桂者。先令熏以炭醋,撲以蠣粉,隨灌以大劑二至、二冬、三甲、元參、丹參、人參、黃連、童溲而瘳。繼予多劑育陰清肝,始得全愈。

又其媳新產之後,頭痛甚劇,孟英按其脈右甚滑大,予清陽明法,得大解而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