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時旨要
《奉時旨要》:清代醫家江涵(日敦)融匯醫理時宜之要典
清朝江涵(日敦)所著的《奉時旨要》,是一部融匯古今醫學思想,並力求契合時代病機與臨床實際的重要醫學典籍。作者江涵,字日敦,歸安(今浙江湖州)人,其生平可見於自序中提及的「幼習經史,旁及醫經,中年遊學嘉禾,兼行其道」,以及其仕宦經歷「自通籍後,出仕東粵」,晚年則「年老乞歸」。這段經歷表明江涵不僅是醫者,更是一位具有深厚人文素養並曾任職的官員,這使得他在撰寫醫書時,能夠以更為廣闊的視野,兼顧理論的溯源與實踐的應用。
根據書前的簡介,《奉時旨要》共十卷,分為上、下兩部,上部論述中醫基礎理論,下部闡述臨床各科。然而,對照作者的自序,江涵明確說明此書「匯成七卷」,並「即以陰陽五行分類而屬之」。這說明本書的實際編排結構與簡介的十卷、上下部劃分可能存在差異,或是不同版本所致。但依從作者自述的結構,本書核心編排邏輯是圍繞中醫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理論——陰陽五行展開的。這種結構體現了作者對醫理的根本認知,即認為萬病皆不離此天地生化之大道。
江涵在自序中開宗明義地指出:「天以陰陽五行生萬物,人即稟此陰陽五行以成形質」,疾病的發生,根源即在於此陰陽五行的「消長生克之機」。他追溯上古聖人(如俞跗、岐伯、雷公、巫彭、桐君)的醫學成就,皆本乎此理。同時,他也坦誠面對古代經典傳承中的不足與局限。他認為《黃帝內經》(《靈》、《素》)雖是根基,但歷經年代,文字翻譯恐有闕誤;《周官》中關於臟腑的記載也僅是「崖略」;而春秋時期的名醫雖醫術高明,可惜「著作無聞」。
對於漢代張仲景的《金匱要略》等著作,江涵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內經》之旨燦然一彰」。然而,他同時指出,《金匱》中的方劑「太覺古奧峻厲,按諸今時之病,未能一一合轍」。這反映了時代變遷對醫學應用帶來的挑戰。古方雖好,但若不加變通,難以完全適用於後世的病機。這正是江涵寫作此書的動機之一:他看到後世雖有河間、東垣、丹溪、立齋、景岳等諸多名家對《內經》進行了推廣和發展,提供了「後學一大津梁」,但這些學說不免有所偏頗。再者,當時「醫書汗牛充棟」,卻良莠不齊,「擇不精,語不詳」,難以為濟世救人的「根柢之學」。
因此,江涵寫作《奉時旨要》的目的,在於「抉《經》旨之要言,採諸賢之正論,刪繁存液,略附末議」,旨在為後學者提供一部精煉、扼要且系統的醫學著作。他將全書編為七卷,以陰陽五行作為分類綱領。這種分類方式,不僅回歸了中醫最本源的理論框架,也使得疾病的理解與治療更具系統性。
他特別解釋了編排的邏輯:萬病的根源,無論外感內傷,「悉根於郁」。他認為「郁」是「陰極之象」,故將「諸郁」歸於「陰屬」之首。接著安排「諸瘧」,取「陰偶之義」(瘧疾常與陰經病變或半表半裡相關)。而「陽症之極盛,莫大於傷寒」,故傷寒專屬「陽屬」。其餘病證則依其病機性質,分別歸屬於木、火、土、金、水等五行範疇之下。這種從總體病機(郁)入手,繼而區分陰陽,再細分五行的結構,展現了作者清晰的診斷思路和系統的治療體系。書名「奉時旨要」,江涵引用《易經》「後天而奉天時」及朱熹「知理」之訓,謙稱自己「非敢謂已知其理也」,只是「體上天好生之心,敬持其奉行之志」,意在闡明其著書是為了順應天道自然,掌握醫理要旨,以實踐救人活世的願望。
從卷一「陰屬」的具體內容來看,作者首先深入探討了「諸郁」這一核心病機。他引用《內經》「五運之氣,鬱極乃發」的論述,指出郁是氣機不暢,積聚而發為疾病的過程。並詳細闡釋了《內經》針對五臟五行的鬱所提出的「木鬱達之,火鬱發之,土鬱奪之,金鬱泄之,水鬱折之」五大治療原則。這些原則是中醫治療鬱證乃至許多複雜病證的指導思想。
書中進一步結合《內經》關於情志與五臟關係的論述(如怒傷肝、喜傷心等)以及情志相勝的法則,闡明情志因素在疾病發生中的重要作用。同時,也提及了其他導致氣機失調的因素,如勞欲、貧富、飲食、形寒等,指出疾病可由內外各種原因引起。
江涵在論述郁證時,並非簡單複述經典,而是廣泛徵引和討論了後世醫家的學說,體現了其「採諸賢之正論」的宗旨。例如,他引用趙養葵的觀點,強調「郁」的本義是「抑而不通」,不單指憂鬱,也指由五氣所乘導致的氣機鬱滯。他更詳細引用張景岳對《內經》五鬱治法的闡釋,景岳認為任何氣血不調皆可稱郁,並將五法與五臟、五邪相聯繫,如木鬱宜達,火鬱宜發等。景岳還提出了五法之間「各有圓通之妙」,即一種治法可達到其他治法的效果,如氣陷的木鬱,用「發」法亦能達到「達」的效果。這種對治法的靈活變通思想,正是臨床實踐中至關重要的。
有趣的是,江涵也在書中呈現了不同醫家之間的學術爭鳴。例如,他引用石頑的論述,對金元時期朱丹溪提出的「六郁」(氣、濕、熱、痰、血、食)學說及其方劑越鞠丸提出了商榷。石頑認為丹溪的六郁與《內經》以五行相因、五氣為本的旨意不合,主張應回歸五行理論,認為治療木鬱即可使諸鬱皆開,並推薦逍遙散作為治療木鬱的代表方。江涵將這些不同觀點並列呈現,並有所傾向(似乎更認同回歸五行本源),既展示了學術發展的軌跡,也引導讀者深入思考。
在具體病證論述方面,卷一「陰屬」中對「六氣之郁」(風、寒、暑、濕、燥、火)的討論,展現了本書的臨床實用價值。作者詳細描述了不同外邪所致鬱證的發病途徑、典型症狀及其演變。例如,風鬱可由皮毛而入,影響經絡、筋骨、臟腑,出現鼻塞、身重、寒熱、痹痛等症,並提供了六安煎、參蘇飲等代表方;寒鬱則分外入、飲食、內生三種,各有不同症狀及治法,如外寒用香蘇散,內寒用理中湯、八味丸等;暑鬱由口鼻而入,分傷暑與閉暑,表現為煩熱、口渴、小便不利等,治用四味香薷飲、生脈散等;濕鬱多侵犯下焦,源於天地人,症狀有身重、疼痛、腫脹、泄瀉等,治法分寒濕、濕熱,分別用燥濕、清利之法及代表方如胃苓湯、四苓散等。這種分門別類的論述方式,配合具體的方藥舉例,使得理論與臨床緊密結合,為讀者提供了清晰的診療指南。
儘管提供的資料主要集中在基礎理論和郁證的討論,但從簡介和作者的編排邏輯(陰陽五行涵蓋萬病)可以推斷,本書的後續卷目會依循這個框架,對內科、外科、婦科、兒科等各科疾病進行系統論述。這些內容會是前面理論的具體應用,將各種病證歸入陰陽五行的範疇下進行辨證論治。
總而言之,《奉時旨要》是江涵(日敦)在中醫學術史長河中,承上啟下的一部重要著作。它不僅系統梳理了《黃帝內經》等經典理論,對陰陽五行、四診八綱、經絡腧穴等基礎知識進行了闡釋;更結合了後世諸醫家的學術見解,對常見病、多發病(如郁證)的病機、辨證和治療進行了深入分析,並展現了作者融會貫通、靈活應用的思想。江涵寫作此書的謙遜態度背後,是力求精煉要旨、去蕪存菁的學術追求,以及經世致用、利濟蒼生的醫者情懷。他對時代病機的關照,對古方今用的思考,以及對不同學說的討論,都使得這部書超越了簡單的知識匯編,而成為一部具有學術深度和臨床廣度的醫學著作。對於後世學習中醫者而言,本書無疑是一部承襲經典、啟迪臨床的寶貴資源。它不僅展示了清代醫家對傳統醫學的繼承與發展,也體現了他們在複雜學術環境下,力圖建立清晰、實用醫學體系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