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醫案》~ 卷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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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2)

1. 六經定法

太陽行身之背,為在表之表。

足太陽膀胱經腑之圖(圖略)

太陽病,頭項強痛,腰背骨節疼痛,惡寒發熱,此為太陽經證。

時有微汗者,為風傷衛,法主桂枝,以驅衛分之風。桂枝白芍甘草生薑大棗

壯熱無汗者,為寒傷營,法主麻黃,以發營分之寒。麻黃、桂枝、杏仁、甘草。

頭身疼痛,發熱惡寒,不汗出而煩躁者,為風寒兩傷營衛,法主大青龍湯,營衛互治,風寒互驅。麻黃、桂枝、杏仁、甘草、生薑、大棗、石膏。若非煩躁,石膏不可用。若非壯熱無汗,麻黃不可用。

太陽邪傳膀胱,口渴而小便不利,此為太陽腑證,法主五苓散,以去太陽腑邪。(按:小便不利,氣化不行,病在氣分,不可用血分之藥,當以桔梗易之。太陽腑證,有蓄尿、蓄熱二端,膀胱有尿,熱邪入而搏之,則少腹滿為蓄尿;若無尿,熱邪入,無所搏,則小腹不滿為蓄熱。蓄尿者倍肉桂,蓄熱者易滑石

)有為蓄尿過多,膀胱脹滿,脹翻出竅,尿不得出。醡脹異常者,名為癃閉,不可用五苓。愈從下利,其脹愈加而竅愈塞,尿愈不得出,法宜白蔻宣暢胸膈,砂仁半夏醒脾開胃,肉桂化氣,桔梗開提,生薑升散,(如壺蓋吃緊,揭起則熱氣自出之意。)使上焦得通,中樞得運,而後膀胱之氣方能轉運,斯竅既順而尿得出。

若少腹硬滿,小便自利者,為膀胱蓄血,方用桃仁承氣湯,或代抵當湯

淯水門人胡清華曰:大腸蓄血,緣於熱結膀胱,其去路應驅前陰而出,何乃反用大黃芒硝奪之大腸乎?曰:子言確乎有理,想當時原文得之讀者之口授,恐難盡真,以理度之,桃仁承氣與代抵當二湯,大腸蓄血者宜之,膀胱蓄血果不合也,當用五苓散加歸尾、生地、紅花小薊、萬年霜,以逐其邪由小便而出,庶乎可也。

又問:大腸蓄血、膀胱蓄血何以辨之?曰:血蓄膀胱,小腹硬滿,小便自利;大腸蓄血,糞雖硬,色必黑,仲景之法以此為別耳。

陽明行身之前,為在表之裡。

足陽明胃經腑之圖(圖略)

陽明病,前額連眼眶脹痛,鼻築氣而流清,發熱不惡寒,此為陽明經證,法主葛根以解陽明之表。

口燥、心煩、汗出、惡熱、渴欲飲冷,此熱邪漸入陽明之裡,法主白虎湯以撤其熱。石膏、知母、粳米、甘草。

張目不眠,聲音響亮,口臭氣粗,聲輕惡熱而大便閉者,此熱邪已歸陽明之腑,法主小承氣湯,微蕩其實,略開其閉。大黃、枳實厚朴。加之胃實腹滿,微發譫語者,可以調胃承氣湯以蕩其實而去其滿。大黃、芒硝、甘草。更加舌燥苔干,焚熱如火,痞(胸腹塞悶)、滿(胸腹膨脹)、實(胃上按痛)、燥(便閉乾結)、堅(按之石硬)與夫狂譫無倫者,法主大承氣湯,急驅其陽,以救其陰。大黃、芒硝、枳實、厚朴。

少陽為半表半裡。

足少陽膽經腑之圖(圖略)

少陽病,頭痛在兩側,耳聾,喜嘔,不欲食,胸脅滿,往來寒熱,此為少陽經證,法主柴胡湯,以解少陽在經之表。柴胡、半夏、人參、甘草、生薑、大棗。口苦、咽乾、目眩,此為少陽腑證,法主黃芩,以瀉少陽裡熱。

〔附〕少陽經易病說

余考足少陽膽經屬甲木,化氣於相火,順則下蟄而溫腎水,逆則上炎而刑肺金,故少陽經最易病。少陽為出腑入臟之門戶,出則陽,入則陰,二陽在表,三陰在裡,陰盛則傳太陰脾臟,陽盛則傳陽明胃腑。少陽居半表半裡,是以寒熱往來。仲景立小柴胡湯,清散經邪,杜其出腑入臟之路也。

又一易藥捷法,一見少陽兩側脹悶頭痛,用老生薑煨熱切片,以兩大拇指重按熱姜於印堂中,推擦至太陽穴兩側岔青筋,重以兩大拇指甲掐青筋幾下,忌風寒一日即愈。不愈必是因風雨浸染,即用燈心搓細,蘸油焠印堂中一壯,次焠兩側交岔青筋各一壯,隨手而應,亦忌風寒一日,服小柴胡兼行此法。但須忌服豬油二三日,蓋亥屬豬,豬性寒涼,食之恐因寒而病者,亦因寒而發也。

足太陰脾經之圖(圖略)

太陰病,腹滿而吐,飲食不下,時腹自痛,自利不渴,手足自溫,法主理中湯加砂、半。

若胸膈不開,飲食無味,而兼咳嗽者,乃留飲為患,法主理脾滌飲:耆、朮、薑、蔻、砂、半。

若由胃而下走腸間,瀝瀝有聲,微痛作泄者,名曰水飲,即於前方內加附、桂。

若由胃而上入胸膈,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者,名曰支飲,即於前方內加故紙、益智,更用斬關丸以下痰而愈。

若由胃而旁流入脅,咳引刺痛者,名曰懸飲,即於前方內加芫花草果,搜出脅縫之痰自愈。

若由胃而溢出四肢,痹軟痠痛者,名曰溢飲,即於前方內加虎骨威靈仙,在手加薑黃,在足更加附子。又有著痹、行痹二證,痛在一處者,為著痹;流走無定者,為行痹。與溢飲相似而證不同,乃為火旺陰虧,熱結經隧,赤熱腫痛,手不可近(溢飲不赤不熱),法宜清熱潤燥,人參、竹瀝、生地、阿膠天冬玉竹,在手加桑枝,在足加桑根

若身目微黃而小便不利,不惡寒者,為陽黃,法宜茵陳五苓散

若腹痛厥逆,身重嗜臥而發黃者,法主茵陳附子湯。參、苓、附、朮、乾薑、茵陳。

若濕鬱黃疸,誤服茵陳必死,又宜逍遙散以舒其鬱,而黃自退矣。

太學黃子一清,余同庚也。其妻初患四肢煩疼,類中風而實非風,醫家不識其證,謬用消風活血之劑。余遇,力止之,曰:不可,此太陰脾經溢飲之證,我見世醫誤作風治,而釀成痿廢、鶴膝者恆多。不聽,任他醫治之,果成鶴膝,枯瘦如柴,形如鵠立,方求診治。按之六脈沉遲而伏,余曰:風藥誤矣,病尚可治,但兩腳終身不能履地。

乃與理脾滌飲加川牛膝、虎脛骨、威靈仙,兼服八味地黃丸,後猶享壽十九年。

足少陰腎經之圖(圖略)

少陰真陽素旺者,外邪傳入則必協火而動,心煩不眠,肌膚熯燥,神氣衰減,小便短而咽中干,法主黃連阿膠湯,分解其熱,潤澤其枯。黃連、黃芩、芍藥、阿膠、雞子黃

真陽素虛者,外邪傳入則必協水而動,陽熱變為陰寒,自瞑倦臥,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惡寒,四肢逆冷,腹痛作泄,法主耆、朮、薑、附、砂、半、故紙、益智,溫經散邪,回陽止泄。

足厥陰肝經之圖(圖略)

厥陰有純陽無陰之證,有純陰無陽之證,有陰陽錯雜之證。張目不眠,聲音響亮,口臭氣粗,身輕惡熱(熱深厥深),上攻而為喉痹,下攻而便膿血,此純陽無陰之證也。法主破陽行陰,以通其厥。喉痹者,用玉竹、天冬、麥冬、百膏、雞子白。便膿血者,用生地、阿膠、雞子黃。

(按:雞子甘寒,其白象天,輕清上浮,用治上燥;其黃象地,重濁下降,故用之以治下燥。)

四肢厥冷,爪甲青黑,腹痛拘急,下利清穀,嘔吐酸苦,冷厥關元,此純陰無陽之證也。法宜耆、朮、薑、附、砂、半、吳萸、川椒驅陰止泄,以回其陽。

腹中急痛,吐利厥逆,心中煩熱,頻數飲冷,飲而即吐,煩咳轉增,腹痛加劇,此陰陽錯雜之證。法主耆、朮、薑、附、砂、半、吳萸、川椒濃煎,另用黃連浸取輕清之汁,攪和溫服,法主寒熱互投,以去錯雜之邪。

凡病不外六經,以六經之法,合而治之,無不立應。一經見證,即用一經之法;經證、腑證兼見,即當表裡兩解。若太陽與陽明兩經表證同見,即用桂枝、葛根以合解兩經之邪。兼少陽加柴胡;兼口渴而小便不利,即以三陽表藥加入五苓散中;兼口苦、咽乾、目眩,更加黃芩;兼口燥、心煩、渴欲飲冷,當合用白虎湯於其間,並三陽表裡而俱解之。若三陽表證與三陰裡寒同見,謂之兩感,即當解表於溫經之內。

若里重於表者,但當溫里,不可兼表。無論傳經、合病、並病、陰陽兩感,治法總不外乎此。

病有陰陽之分辨,不得其法,無從分認。即如舌苔乾黑,芒刺滿口者,皆有陰陽之分:

有為少陰中寒,真陽遭其埋沒,不能熏騰津液而致舌苔乾黑起刺者,法當驅陰救陽,陽回則津回,方用耆、朮、薑、附、砂、半、故紙等藥。其證必目瞑嗜臥,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惡寒。(辨陰病十六字)

有為陽明火旺,爍干津液,而致舌苔乾黑起刺者,法宜驅陽救陰,陰回則津回,方宜斟酌於白虎、承氣諸法以消息之。其證必張目不眠,聲音響亮,口臭氣粗,身輕惡熱。(辨陽病十六字。凡辨諸證之陰陽,總不外此各十六字也。)

又如厥逆一證,亦有陰陽之分。凡四肢厥逆者,外見張目不眠、聲音響亮、口臭氣粗、身輕惡熱為陽厥,法主破陽行陰,以通其厥;若外見目瞑嗜臥、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惡寒之證為陰厥,法主驅陰散邪,以回其陽。

又如譫語一證,原有陰陽虛實不同。經曰:實則譫語,虛則鄭聲。在陽明為實證,為譫語,乃陽明胃實,燥結不通,陽火亢極,真陰立亡,而神明內亂,狂譫無倫,法主大承氣湯急驅其陽,以救其陰;在少陰為虛證,為鄭聲,乃少陰中寒,魄汗出而下利,氣虛陽脫,神魂無主,細語呢喃,錯亂顛倒,法當急回其陽,以固其脫,方用耆、朮、薑、附、參、苓、益智、故紙等藥。

二證陰陽,均以上十六字辨之。

又如煩躁一證,陰陽互關。曰:陽煩陰躁。又曰:煩出於心,躁出於腎。其實不然,然煩者未有不躁,躁者未有不煩,煩躁皆同,而證之陰陽不同。有為少陰亡陽,身熱多汗而煩躁者,乃腎中真陽隨汗而浮越於外,法主薑、附、耆、朮、故紙以回其陽;有為陽明熱越,身熱多汗而煩躁者,乃胃中津液隨汗而盡越於外,法主人參、白虎等法以撤其熱。

二證陰陽,亦以上十六字辨之。

又如昏睡一證,在少陰為陰霾盛而陽不開,法當急回其陽,以御其陰;在陽明為熱盛神昏,法當速撤其熱,以退其陽。

以上陰陽,俱以十六字辨之。

且昏睡與不眠,其證不同,而法相同。在陽明張目不眠者,常也,然又有熱盛神昏之證,其人均為口臭氣粗,汗出惡熱,其法亦均當撤其熱;在少陰但嗜臥者,常也,然又有里陰過盛,拒格真陽,隨汗外越,不得內交於陰,亦不得眠,其人均為頭眩身重,少氣懶言,其法亦均當回其陽。

又如口渴一證,有為實熱,亦有虛寒。若為熱邪傷津而渴者,必小便短,大便硬;若自利而渴者,乃為火衰作渴,證屬少陰者,以寒中少陰,腎陽受困,火衰不能薰騰津液,故口渴,法主薑、附助陽溫經,正所謂釜底加薪,津液上潮,而口渴自止。

又如直視一證,亦有陰陽之分。若陽明胃實,火亢水虧,外見口臭、惡熱等證,最患直視,直視者,腎水垂絕之徵也,法當急奪其土,以救腎水;若少陰中寒,真陽遭其埋沒,津液不上騰而直視者,津不榮目也,外見身重惡寒等證,此則不患水絕,最患亡陽,法當補火殖土,以回其陽。

打呃一證,有虛寒,有實火。若胃實閉結,陽火上衝而打呃者,真陰立盡之候也,其證張目不眠,身輕惡熱,法當急下,以救其陰;若脾氣虛寒,健運無權,氣不調達而打呃者,其勢緩,非死證,其證目瞑倦臥,身重惡寒,法宜參、朮、薑、附、甘草、半夏、丁香、白蔻仁以溫中而散逆。

凡遇瀉泄,法屬太陰,宜主理中。世醫僅知分利,則氣化愈傷,脾土日衰,陽神日陷,陽光漸墜,眼見昏蒙,至於雙目不開,閉久生障而目漸壞。此乃陽氣下陷,不能升舉,羞光怕日,眼皮欲墜;津液不上騰,目中乾澀,緊閉難開。而又謬謂泄動肝火,兼之腎水不足,轉與泄火滋水,左金伐木,謂之瀉南補北,益西損東,愈誤愈深,不可為矣。

法宜耆、朮、附、桂補火殖土,回陽止泄,更加白蔻宣暢胸膈,故紙、益智收固腎氣,則陽回而津自升,目開而障自落。有等瞳仁散大,而眼見昏蒙者,乃為火敗土衰,水邪氾濫,法當補火殖土,以御其水。世醫皆謂腎水不足,安知水有餘而火不足也?如果腎水不足,自必瞳仁縮小,縮小者,火土熬干腎水也,法宜壯水之主,以制陽光。

凡遇留飲,不可兼滋其陰,以致陰愈長而陽愈消,脾氣愈虧,不能傳布,水穀精氣所生之血皆為停蓄,上逆而吐,勢所必致。故治咳嗽誤兼滋陰,而釀吐血者恆多,皆由不識陰陽消長之理也。

凡遇嘔吐,不可發汗。蓋氣上逆而不下降,更用表藥助其升散,其氣必脫。法宜耆、朮、參、苓、砂、半、炮薑、丁香、吳萸、故紙。

上吐下泄者,表證雖重,不可發汗。蓋為上爭下奪,法主理中,急用耆、朮、參、苓、砂、半、炮姜。若兼腹痛厥逆,更加附、桂、川椒。若誤用表藥,重耗其陽,中氣立斷,陰陽兩脫。

脾約一證,不可發汗。其人素稟陽臟,多火少水,惡熱喜冷,三五日一次大便,結燥異常者,名為脾約。縱有太陽證,壯熱無汗,不可發表。緣其平素火旺津虧,營衛枯燥,汗不可得,法宜生地、阿膠、黑脂麻、核桃肉、大黃、枳實。原方用麻仁丸(今改易數味,功效倍)潤其里燥,通其大便,結去津回,自汗而解。

設不知此,妄投麻桂,強發其汗,徒令津愈傷而熱愈結,汗與大便,愈不可得,表裡閉固,內火加熾,立竭其陰而死矣。故治病而不知救人之津液者,真庸工也。

統而言之,凡病外無表證者,俱不可發汗。即如當行發汗者,必察其人本氣,陰陽無虧,方可徑用。若真陽素虧,平日惡寒喜熱,貫服辛溫,大便溏滑者,宜加耆、朮、薑、附助陽御表。若真陰素虧,平日不服辛熱,大便常結者,宜歸、地、阿膠滋陰助汗。燥甚者,心煩、尿短、身熯燥而神氣衰,宜加二冬、玉竹、蔞仁潤燥除煩。

火旺者,張目不眠,口臭氣粗,宜加石膏、梔子、花粉、連翹清火退熱。

曾醫李解元堯賓之孫,里重於表者,其證身壯熱而頭重痛,又兼腹痛作泄,體重惡寒,起則眩暈。醫家妄用發表,兼以分利,數劑而加劇,叫楚煩亂,日夜無寧,舉室倉皇無措。予診其脈浮虛無力,觀其證里重於表,即用砂、半、耆、朮、薑、附、肉桂、故紙一劑,而頭痛即止,身微汗而熱俱清。次日,群醫請見。

予語之曰:習醫不得喻嘉言之傳,雖皓首窮經,終歸無用。此證乃少陰中寒,真陽不得上達,陰邪僭犯至高之處,故頭痛如劈,重不可舉,兼之腹痛作泄,其里證何等重也。里重於表,法當專主溫里,雖有壯熱,不可兼表,肆然亂表,非徒無益,而反害之。吾用乾薑、附子以回其陽而御其陰,猶恐道遠而效不速,故用黃耆以補胸中之陽,白朮以助脾中之陽,接引真陽上達,速於置郵,所以一劑而頭痛即止。前此各位亂用表藥而汗不出,以陽虛不能作汗也。

今得是劑則微汗而熱解,蓋溫里則陽回,兼可托表也。群醫羞慚而退。於是再投前藥,腹痛作泄諸證漸減,但覺腹中發熱。李君恐附子太過,予曰:最妙,陰病難於得熱,熱則陽回,在裡之積寒、積滯從茲蒸化易易耳。又數劑而痊愈。

曾治鄧得宜令正,六經皆見之證,初起右耳根一條筋,痛引耳中,走入舌根,舌即縮,不能言,良久方已,日發數次。詢其證,胸膈不開,飲食無味,太陰也;頭懸身重,少氣懶言,少陰也;四肢微厥,腹痛拘急,屬厥陰。且耳中亦屬少陰,舌縮亦屬厥陰。醫家謬用舒筋活血十餘劑而加劇,曰:怪證也,不可為也。

予即用耆、朮、砂、半補中開胃以理太陰,乾薑、附子以溫少陰之經,吳萸、川椒以散厥陰之寒,一劑而諸證減。復於後腦及前額右鬢三處各起一塊,大如蟹殼,赤熱而痛。意度其初,必有三陽表證陷入於裡,今得溫補,托出則仍現於外。於是方加桂枝、葛根、柴胡,再投一劑,諸證減去其半,又數劑而痊愈。

治驗

向在興邑署中回寓,適有友人徐盈科,年五十,真陽素虛,本實先撥,患頭重痛而身壯熱,腹痛作泄,少氣懶言,起則眩暈。門人夏萬書與之表裡兩解,數劑無功。謂予曰:盈科之病,乃是兩感,何以與之兩解而不應?余曰:里重於表,法當專主溫里;表重於里,方言表裡兩解。此里重於表之證,與李君之案相同,何不依其方而與之。

用耆、術各五錢,砂仁八分,炮薑、附、桂各錢半,故紙三錢,煎服一劑。明日病者喜曰:我之病若枯朽,萬不冀其回春也,何以一劑而諸證盡退如失?老先生之醫神乎技矣。語云「走馬醫傷寒」,信然。

又在長邑有祝青之來寓求藥,云稱伊妻月前患寒熱往來,腹痛作泄,醫治一月,腹痛微而泄亦漸止,忽於頭面左側突起一塊,青如蟹殼,痛不可忍,乍熱乍寒,臥床不起,起則眩暈。余意其初寒熱往來,腹痛作泄,一屬少陽,一屬厥陰,是肝膽二經,一表一里證也。緣因前醫不知,表裡兩解,糊亂雜投,以致表邪陷入於裡,今被溫補托出於外。

遂與理脾滌飲加川椒、吳萸、柴首,二劑而效。去柴胡,連進四劑而愈。

二證治法同前,效捷於影響,附錄之以見考驗,貴確信而有徵耳。

答門人問

門人問曰:熊子寶田,證多疑竇,先生醫可,願問顛末。答曰:見理確而奏效捷,正欲暢言其中用法之妙,以示二三子也。其人真陽素虛,偶患風疹(風疹者,俗名也),其癢異常,蓋為陽虛受濕,火衰作癢,法當助陽驅濕。庸醫無傳,謬用消風解熱之劑,致使陰陽愈虛,不能御邪,風疹頓消,濕邪直入少陰,轉見頭眩身重,少氣懶言,惡寒腰痛,舌黑苔干,刺如爍殼,目直視而無潤色。醫曰:舌黑生刺,津液枯竭,必須人參以生津液。

予曰:據識何經之病,主用人參,出自何書?不得其法,恐費人參而反殺之也。因語之曰:此等舌苔有二,一則為正陽陽明,陽亢熱極,陰津立亡,法主芒硝、大黃急奪其陽,以救其陰,陰回則津回;再則為少陰中寒,真陽遭其埋沒,不能熏騰津液,而致乾燥起刺,法主附子、炮姜急驅其陰,以回其陽,陽回則津回。凡此皆非人參之所能。

門人曰:病陽明者,法當張目不眠,聲音響亮,身輕易於轉側,惡熱喜冷;少陰為病,目瞑嗜臥,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難於轉側,喜熱惡寒。以此而論,其為少陰審矣。但又有一說,直視者,腎水垂絕之徵也,是則腎水可無慮乎?予曰:此乃陽明之謂也。陽明胃實,火亢水虧,最患直視,法當急奪其土,以救腎水。

少陰中寒,陽衰陰盛,故不患水絕,最患亡陽,法當補火殖土,以回其陽。今病少陰,目直視者,津不榮目也,亦腎陽衰,不能熏騰之故耳。方用耆、朮、砂、半、薑、附、甘、苓,補火殖土,以回其陽。服一劑,舌潤津回,苔滑刺軟矣,但目精不慧仍如故。再服一劑,明早視之,目中水色睛瑩,顧盼如常矣。

病者曰:腹中發燒,恐薑、附太過。予喜曰:休徵也,陰病難於得熱,熱則陽回。在裡之陰寒從茲蒸化易易耳。又服數劑而痊愈。

凡三陰虛寒諸證,用薑、附、肉桂諸法,惟恐陰不去而陽不回,其腹中微有熱象,小便短赤者最妙,乃一陽來復,積陰可以盡去。庸醫不解,謬謂熱藥過燥,火從內起,恐灼真陰,改用寒涼,則陰復進而陽更退,前功盡廢,良可慨也。

門人舒帝錫問曰:昨看一證,脈浮而大,且弦而數,身大熱而多汗,口苦,咽乾,渴欲飲冷,小便短赤,惡熱,腹滿,不大便,頭昏欲睡,少氣而又息高,恐犯少陰經之脫證,不可為也。余曰:少陰病,法當脈沉遲、惡寒,今惡熱、脈數,知非少陰。其浮屬太陽,大屬陽明,弦屬少陽。

身大熱而多汗者,熱越也,法宜白虎湯;口苦咽乾者,少陽腑證也,宜加黃芩;小便短赤者,太陽腑證也,宜合五苓散去肉桂,加滑石;燥渴飲冷,便閉腹滿者,陽明胃實也;頭昏欲睡者,熱盛神昏也;少氣者,熱傷氣也;息高者,燥結阻塞,胃中濁氣上干而喘,非腎氣發動,宜合調胃承氣湯;因其氣弱,加人參。

帝錫依法,一劑而大便通,病減其半;於是方中去大黃、芒硝,再投一劑。諸證盡退,但見身倦少氣,心煩不寐,不思飲食;於是改用人參、黃耆大補其氣,麥冬、瓜蔞霜解熱除煩,砂仁、陳皮以開其胃,數劑而痊愈。帝錫又問曰:陽明息高,何以不死?予曰:各經皆有氣促,無干先天腎氣,是以不死。

惟少陰腎氣發動,上並胸中,有升無降,蓋為本實先撥,真死證也。

曾見厚溪圖九官者,壯盛健漢,因落井,身被水冰,寒浸少陰,腹中急痛,四肢逆冷,頭重腰痛,舌苔干而口渴。醫家不諳六經,不知分經辨證,陰陽虛實,懵然不識,但據苔干口渴,以為火盛,而誤用知、柏、芩、連等藥,四劑而加劇,且更息高。其兄來寓求治。余曰:喘促無寧,脫證已具,不可救也。

張子恢先瞿然曰:當初我亦氣促,尚且無害,彼何為不治?余曰:子為中氣不足,病在太陰,無干先天腎氣,後天脾病,氣促何妨?彼病少陰,誤服芩、連,孤陽立鏟,所謂本實先撥,尚可為哉?夜果死矣。

門人帝錫爽然曰:可見治病,總要分經辨證。即如舌苔一證,在陽明當救津液,在少陰當救腎陽。昏睡一證,在陽明為熱盛神昏,法當解熱;少陰為陰霾盛而陽不開,法當驅陰。息高為少陰經之脫證,其在他經,無干腎氣,是以不死。正陽陽明直視者,腎水垂絕之徵也,法當驅陽救陰;少陰中寒直視者,不患水虧,而患陽虛不能熏騰津液,法當驅陰回陽。凡此妙義,皆千古不傳之秘,吾師昭然挈出,較若列眉,請識之,俾後學奉為指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