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醫案》~ 卷六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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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17)

1. 崇正辨訛醫案緒言

大哉,醫道之難知也。甚哉,醫道之不可以不深知也。

庚戌之春,予以病軀辭館,遊南嶽,露宿風餐,愈形困憊,因此益飄然有世外想,欲訪道德之士而師事之,而養生,而延年焉。行有日矣,至一云岩,松枝拂帽,桃芯流霞,更數武,見一石扉,上題「仙鵝洞」三字,叩關而入,遇一道士,羽衣翩躚,儼似神仙中人,予拱而立,言論久之,願執弟子禮。

道士曰:居吾語子,父母俱存,胤子尚幼,此道安可為也?觀子骨秀神清,語言雋雅,乃仕路中人,但形骸羸弱,既無心榮貴,盍學為良醫,保身活人,則養生延年,即在於是。予曰:然則高士知醫乎哉?曰:難言也,世之淺於醫者,徒記藥性湯頭、簡捷歌括,一切無方之書,全不考究,而一切有方之書,奉為靈寶,偶試而效,遂而自長,豈知醫學淵源、名賢著作之富哉?夫醫近於儒,《靈》《素》諸書,儒之五經也;《傷寒論》說,儒之四書也;張、劉、李、朱之典籍,周、程、朱、張之註疏也。

二者皆貴乎精研之,未有不精研而能條對詳明、臨文制勝之儒者,亦未有不精研而能分經辨證、見病知源之醫者。吾勸子學醫,吾即授子以學醫之玉尺也,特恐持此以量天下士,難存什一於千百耳。余聞言如夢初覺,始嘆前此之日,就診視而與參苓為伍者,均無當於法也。

揖別後博覽方書,貿易遍遊,足跡幾半天下,而訪遇醫士類,皆一表堂堂,高車駟馬,即叩其中藏,或執有據之論,而病情全不相符;或興無本之言,而醫理何曾夢見,左支右吾,漫無實際。因信道士之言不謬,而愈信醫道為難知。

丁巳初夏,武昌遊仙館得謁黃超凡先生,見其言論丰采,迥邁時流,知為夙學。其臨證也,則曰病在何經主用何藥,有一定不移之見:其論古也,則曰孰當於理,孰悖於道,有卓然至正之規。予心焉折之,操贄就業。

先生出馳遠《集註》以示,予閱至少陽頭痛在兩側之語,遂掩卷曰:世書咸繪少陽穴為太陽矣,先生今辨訛雖確,而指示則尚未明也,予閱至此而生疑,得毋有閱至此而亦如我之生疑者乎?何如分經繪圖,註明脈穴,使人一見而瞭然乎?師曰:馳遠先生非見不及此,特著書難於周詳,留待親傳口授耳。子既有見地,留心精習,他日可作補遺。

遂於館中步月樓獨居二載,課讀錄寫者數十餘部,繪圖摘要者滿案盈箱。師見而訝曰:子誠非無恆人,醫道洵可作也,吾弗逮子也遠矣。

予領吾師之命,益存濟世之心,覽古凝神,臨證加意,不偏執己見,不阿徇古人,迄今三十六年,而成此書。非敢出而問世,聊欲共證將來。首編六經傷寒,示醫門之領要、臨證之首務也。中之先天、後天,示治療之根本也。繼之以吐血證治,示予之所心得也。又繼之以婦科雜治,示醫學之宜研搜博考也。

雖然微道士之言,予烏知醫之難哉!微吾師之訓,予烏能精心於醫哉!癸巳小陽,梨棗告峻,謹志顛末,以質同人。

有堂齊秉慧書於課易草堂,時年七十

2. 病家十戒

一戒節色欲。世人驕恣慆淫,常近女色,不自保護。及至有病,徒乞靈於草木,尚不能堅力以遠房幃。惟持智慧劍者,防之極嚴,以理制欲,心如槁木死灰,直視四大假合,則心以清而腎以寧,未病者終不病,已病者可無病耳。語云:服補劑十朝,不如獨眠一宵。又大中丞享高壽者,自謂平生惟服獨睡丸。

予故讀詩至「真精送與粉骷髏,卻向人間鑠秋石」之句,而不禁為世之不善守身者三嘆也。

一戒信醫不專。蓋醫之工拙,審擇在於平時,苟至臨證,猶疑信相參,旦暮更醫,藥力未行,前方又換,不惟無益,而反害之。又且有病家親朋,偏論是非,或舉薦醫,或自獻方,攻補妄投,毫不中病,豈不戕生?

一戒不節飲食。蓋病中好食煿炙,醉飽自耽,即日服參茸,終屬無效。惟淡泊清芬以調養脾胃,始能助藥力以成功。

一戒信巫不信醫。若妄事殺牲祈禱,干瀆神靈。書曰:自作孽,不可活,可立待也。慧歷年來,惟見力行善果,叩許即送《太上感應篇》、文昌帝君《陰騭文》、關聖帝君《覺世真經》,或《聖訓合編》、《丹桂籍》諸書,量力勉為者,每每病有轉機,藥能奏效。蓋惟以善補過,乃能仰邀庇佑云。

一戒不能安命,怨天尤人,橫生懊惱。須知疾苦顛連,夙業所致,惟歡喜領受自然,服藥有益,可保長年。

一戒治療失時。或艱於服藥,或過於惜錢,怠緩因循,日復一日,及至大勢已去,始俯首乞憐,雖有善者,亦終無如之何也。

一戒心性務宜和平,不可動怒。蓋怒則傷肝,病愈難治。須知祛病延年第一妙法,惟尋花鳥以抒情,對魚蝦而悅性,或覓良朋益友講開懷出世之談,庶幾心曠神怡,日服藥餌,而日有生機也。

一戒專心服藥,屏去雜念。凡人患病,酒、色、財、氣各有所因,知其所因,即當畏如狼虎,苟復營營心中,致使神明內亂,則病必加劇,終亦必亡而已矣。

一戒起居不慎。蓋病中,春夏宜早起以養陽,秋冬宜晏眠以養陰。苟不善保養,致為風寒所侵,神昏擾亂,又遇粗工表裡不分,糊亂雜投,釀成壞證,斯時欲補益不得,欲表散不能,雖明醫值此,亦大費躊躇矣。

一戒輕身重財。遇病來時,但索簡便方頭妄自加減,價貴之品置而不用,濫惡之材隨便煎服,此非愛命之君子也,病之輕者必重,重者必致死矣。冤哉!冤哉!

是書以十勸首,欲醫士之為良醫也;以十戒終,欲病家之為明人也。明人不遇良醫,固無以療其病;良醫不遇明人,幾無以展其術。醫士病家,實兩相需而兩相成者也。慧故於是篇之始末,諄諄告誡,均為三致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