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醫案》~ 卷四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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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3)

1. 中風論

東垣曰:有中風者,卒然昏憒,不省人事,痰涎壅盛,語言蹇澀等證,此非外來風邪,乃本氣自病也。凡人年逾四旬,或憂喜忿怒傷其氣者,多有此證,壯盛之時無有也。若肥盛者則間而有之,亦是形盛氣衰而如此耳。

觀東垣之論,當以氣虛為主,縱有風邪,亦是乘虛而襲,經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是也。當此之時,豈尋常藥餌能通達於上下哉?急以三生飲:生南星五錢,生川烏、生附子各二錢五分,木香一錢,和人參一兩煎服即蘇。夫三生飲,乃行經活痰之劑,斬關奪旗之將,每服必用人參兩許,駕驅其邪而補助真氣,否則不惟無益,適以取敗。觀先哲用耆附湯參附湯,其義可見矣。

若遺尿、手撒、口開、鼾睡為不治也,然用前藥多有得生者,又不可不知。

劉河間曰:所謂中風癱瘓者,非為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亦非外中於風,良由將惜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則陰虛陽實,而熱氣怫鬱,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無知也。亦有因喜、怒、思、悲、恐五志有所過極皆卒中者。夫五志過極皆為熱甚,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

觀劉氏之論,則以風為末,而以火為本。世之遵劉氏者,專為劉氏主火之說所拘泥,殊不知火之有餘,水之不足也,劉氏原以補腎為本,觀其地黃飲子之方,可見劉氏之意,亦屬推本尋原,而以真陰之虛為重也。

地黃飲

熟地巴戟天,山萸肉,製附子,肉蓯蓉五味子,白茯苓石菖蒲遠志肉,紫油桂,麥門冬,薄荷葉金釵石斛,大紅棗生薑。水煎服。

注云:古喑不能言,足廢不能行,此謂少陰氣厥不至,急當溫之,名曰痱證。但陰虛有二,有陰中之水虛,有陰中之火虛,火虛者,專以河間地黃飲子為主;水虛者,又當以六味地黃湯、丸為主。果是水虛,辛熱之藥,與夫參、耆之品,俱不可加入。臨證者,明辨以晰之功,不可少也。

河間、東垣,專治本而不治風,可為至當不易之論,學者必須以陰虛、陽虛為主。自後世醫書歧出,而使後學猶豫狐疑。丹溪曰:有氣虛,有血虛,有濕痰。左手脈不足,及左邊半身不遂者,以四物湯補血之劑為主,而加以竹瀝、薑汁;右手脈不足,及右邊半身不遂者,以四君子湯補氣之劑,而佐以竹瀝、薑汁。如氣血兩虛者,且又挾痰,以八物湯為主,而加南星、半夏、竹瀝、薑汁之類。

丹溪之論,平正通達,宜世之人咸宗之。但持此法以治中風,而多不效,或少延而久必斃,何也?蓋治氣、血、痰之標,而不知治氣、血、痰之本也。夫人之有四肢也,如木之有枝幹也,人之氣血營養於四體也,猶木之漿水灌溉於枝葉也。木有枝葉,木有本根,人之氣血,豈無根本乎?人有半身不遂,而遷延不死者,如木之根本未甚枯,而一邊之枝幹先萎耳。

人有形容肥壯,忽然倒僕而即斃者,如木之根本已絕,其枝葉雖榮,《易》曰:枯楊生華,何可久也?忽遇大風而摧折矣。觀此則根本之論明矣。然所謂氣血之根本者何?蓋火為陽氣之根,水為陰氣之根,而火與水之總根,兩腎間動氣是也。此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之源,呼吸之門,三焦之根,又曰守邪之神。

經曰:根於中者,命曰神機,神去則機息;根於外者,名曰氣立,氣止則化絕。今人縱情嗜欲,以致腎氣虛衰,根先絕矣,一或內傷勞役,或六淫七情,少有所觸,皆能卒中,此陰虛陽暴絕也。須以參附湯大劑峻補其陽,繼以六味地黃丸十補丸之類填實真陰。

又有心火暴甚,腎水虛衰,兼之五志過極,以至心神昏悶,卒倒無知,其手足牽掣,口眼喎斜,乃水不能營筋急而縱也,俗云風者,乃風淫末疾之假象,風自火出也,須以河間地黃飲子峻補其陰,繼以麥門冬、五味子之類滋其化源,此根陽根陰之至論也。若夫所謂痰者,凡人之將死,必有痰,何獨中風為然。

要知痰者水也,從何處來乎?其原蓋出於腎。張仲景曰:氣虛痰泛,以腎氣丸補而逐之。觀此,凡治中風者,即以前法治其根本,則痰不治而自去矣。若初時痰涎壅盛,湯藥不入,少用稀涎散之類,使喉咽疏通,能進湯液即止。若必欲盡攻其痰,頃刻立斃。戒之哉!戒之哉!

乾坤生氣云:凡人有手足漸覺不遂,或臂膊,或髀股、指節麻木不仁,或口眼喎斜,語言蹇澀,或胸膈迷悶,吐痰相續,或六脈弦,續而虛軟無力,雖未至於倒僕,其中風暈厥之候可指日而決矣,須預防之。愚謂預防之理,當節飲食,戒七情,遠房事,此至要也。如欲服餌,須察其脈證之虛實,如兩尺虛衰者,以六味丸、八味丸切補肝腎;如寸關虛弱者,以六君子湯十全大補湯之類急補脾肺才有補益。若以搜風順氣及清氣化痰等藥,適足以招風取中也,不可不知。

治驗

曾治凌秀才之母,年五十,已生九男二女,氣血衰憊,一日外出,飲食過傷,途遇風雨,食填太陰,倒暈床褥,水漿不入已四日矣。舉家議以必無生理,三子促騎而請,予因家有要事,辭以不果。其七子廩生弼祖,在館攻書,聞之來寓,長跪而請,予念救母心誠,扶起允之登輿,頃刻而至。視之衣棺俱備,靜候死耳。

其夫亦府庠,引予入室。見其手撒口開,診之寸關如絲,兩尺全無。乃謂其夫曰:經云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令其子燒淡鹽湯三品碗,入童便一碗攪勻,扶起病人,三飲而三吐之,果吐出宿食痰涎碗許而人事稍蘇。乃與六君子湯加耆、朮、白蔻一劑,是夜即服稀粥一碗,明早乃起床矣。

又用歸脾湯數十劑,兼服六味地黃丸而安。

又治傅福興,年三十,形體魁梧,因酒色過度,忽一日至街仆地,口眼喎斜,語言蹇澀,不省人事,痰涎上湧,右手足不活,腰俯不伸,四肢不動,乃弟迎診。按之六脈沉伏,惟肝脈洪數,面色青而兼黑。予曰:此腎水枯竭也。乃與大劑補中益氣湯,加酒炒黃柏三分,以滋化源,瀉陰中之伏火;酒炒紅花三分,以入血分而養心血。連進二劑,人事稍蘇,痰涎漸少,語言頗覺爽利,行動亦覺自如。

仍用前湯,去黃柏、紅花,合六味地黃湯,大劑煎飲,十劑而諸證悉退。單服補中益氣湯,又兼服龜鹿地黃丸,而元氣大復。

曾治元配周氏,年四十,勤儉過甚,氣血久枯,忽一日早,頭暈仆地,人事不省,痰涎滿口,手撒鼾睡,氣息如絲。按之六脈浮遲,乍有乍無。吾料其不可為也,勉強與三生飲,濃煎灌之;外以神應散吹鼻,得嚏而蘇。乃以六君子湯,兼六味地黃丸服之,一載無功,交春而歿。可見氣血虛甚者,即治之得法,亦竟不能保其長年。

曾治宋豪士令正,年二十七,性稟端淑,忽一早將飯,自去空室,以腰帶結喉,微笑而不語,若癡騃狀,其家以為染邪,巫師以為邪制,桃符棘矢,御之不應。乃叔肇堂曰:此必病耳,盍請醫診之?急延予視。予曰:喉中有雞聲,乃風痰塞喉。即以神應散吹鼻取嚏,吐痰而蘇。

其人仍然鬱郁,予思其家富饒,姑亦賢良,因何而思自縊,又不死於金、死於水、死於火,而必欲死於木?木者肝也,肝藏魂,肝血不足而外邪深入,肝木被鬱而人不知也。乃與逍遙散左金丸,平肝開鬱,一劑而效。繼服六君子湯加黃耆,八劑而愈。

後余見《松峰說疫》書中載有扣頸瘟一案,其所論證,皆與愚見符合,可見理無二致。古人已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今之男婦,多有無因而竟以一繩自縊於一木者,其枉死良多也。後學知此,或可為救生廣一法門。

神應散方

明雄(水飛),枯礬(煅研),藜蘆(生用),牙皂(炙黃)。等分為末,磁瓶收貯。每用豆大一粒,吹入鼻內,取嚏吐痰神效。

治時氣纏喉,水藥不下,牙關緊閉,不省人事等證。愚以此方活人甚多,修合之,佩以濟人,德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