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醫案》~ 卷四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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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2)

1. 傷飲食脾胃論

《陰陽應象論》云「水穀之寒熱,感則害人六腑」,是飲食之傷,傷於寒熱也。古人治法,分上、中、下三等而治之,在乎上者因而越之,瓜蒂散吐之,不若燒淡鹽湯探吐法更神;在乎中者消化,神麯、麥芽山楂三稜;在下者,硝黃、巴豆、牽牛、甘遂下之。傷熱物者,以寒藥治之;傷寒物者,以熱藥治之。隨其所傷而施治之,庶乎其可也。

今之方家,以平胃散出入增減,似乎克伐,余見不若枳朮丸為善。夫枳朮丸乃潔古老人所制,方用枳實一兩、白朮二兩,補藥倍於消藥,先補而後消,以荷葉裹飯燒熟,和二味為丸。蓋取荷葉色青,得震卦之體,有震仰盂之象,中空而清氣上升,燒飯為丸,以助穀氣。謂潔古枳朮丸一方,啟東垣先生末年之悟,制補中益氣湯自此始也。

但潔古枳朮丸,專為傷食者設,世人多以此丸補脾胃者,非也。吾憂枳實有掀牆倒壁之功,而人之腸胃,既已有傷,如牆壁之不固矣,其能經幾番摧挫乎?

至若神麯、麥芽、山楂三味,舉世所當用者,余獨屏棄之不用。蓋山楂能化肉積,婁豬肉老,煮不脆者,入一撮同煮,皮肉盡爛。又產婦兒枕作痛,用山楂二十粒,砂糖水煎一碗服之,兒枕立化。其破血破氣可知,豈可輕用?

又世之釀酒者,以米與水貯瓦缸中,必借曲糵而成,前之藥味,猶曲糵也。但脾胃在人身,非瓦缸比,脾胃強健,自有化食之能,食有所停積,脾弱不能轉運,乃不能消化,而成傷食病也。今只補其虛,助其弱,自能食而化矣,何必肆用克伐,貽害於人。余痛念此弊,因申言之。

太平丸保和丸肥兒丸之類,其名雖美,其藥實霸,乃以美名賜之,欺人耳目,遺害蒼生,可勝悼哉!故智者咸知東垣先生為治脾胃之聖手,補中益氣、調中益氣二方因人增減。真知其寒涼物傷也,本方中加薑桂;熱物傷也,加黃連;肉傷也,加山楂數粒;酒食傷也,加葛花一味。隨證調理,此東垣之法,方士之繩墨也。

然以寒治熱而熱不去,以熱治寒而寒不除,其奈之何?《經》曰:寒之不寒,是無水也;熱之不熱,是無火也。壯水之主,益火之原,此則東垣所未及也。

又有食填太陰,名曰食厥者,上部有脈,下部無脈,不急治則死,即以陰陽水燒淡鹽湯探吐之,即愈。如有食積,腸腹絞痛者,手不可按,不得不下,審知其為寒積,必用巴豆感應丸;審知其為熱積,必用大承氣湯急下之。否則死生立判,慎之慎之。

余於脾胃分別陰陽、水火而調之。如不思飲食,此陽明胃土受病,須補少陰心火,歸脾湯補心火,以生胃土者也;如能食而不化,此屬太陰脾土受病,須補少陽相火,八味丸補相火,以生脾土者也。無非欲人培補一點先天之火氣,以補土之母耳。若理中湯乾薑,所以制土中之水也;建中湯用芍藥,所以制土中之木也;黃耆湯所以益土之子,使不食母之食也;六味丸所以壯水之主也;八味丸所以益火之原也。土無定位,寄旺於四時,能代天以成化,故四臟中兼用之。

總以補土為主,不用克伐。脾氣下陷,補中益氣湯;肝木乘脾,左金丸;鬱怒傷脾,歸脾湯;脾虛不能攝痰,六君子湯;脾腎兩虛,四君、四神;陰火乘脾,六味地黃丸;命門火衰,不生脾土,八味地黃丸;先天之氣足,而後天之氣不足,補中益氣湯為主。

或問曰:正當胸膈飽悶之時,數日粒米不下,陳皮枳殼木香烏藥,日夜吞嚥,尚且不通,復可補乎?曰:此正因初先不知補益,擅用發散,克伐太過,虛痞之病也。《內經》曰:下焦虛乏,中焦痞滿,欲治其虛,則中滿愈甚;欲消其痞,則下焦愈乏。庸醫值此,難以措手,疏啟其中,峻補於下,少用則邪壅於上,多用則峻補於下,所謂塞因塞用者也。善治者,能以人參一兩,或七八錢,少加綠升麻一錢,大劑一服即愈。

此《內經》之妙用,不可不知也。

張仲景曰:余有一方,治痞塊腹痛,手不可按者,甚神。方用:

治痞塊腹痛方

枳實一兩(麩炒),白朮二兩(土炒),馬通(炒焦)八錢。水煎服。

馬通即馬糞也,最能定痛,又不傷氣,又能逐邪化物,藥櫥中最宜早備,不然倉猝間不可即得此物,陳年愈久者佳。今之與枳實同用,則積塊自消,又加以白朮大健脾氣,則馬通與枳實各施其驅蕩之功。愚屢用之,其效捷於桴鼓。

治驗

曾治親友太學譚庭才,拔貢知縣譚瀛公三子也,患腹痛俱急,命在須臾,來寓求治。余曰:此絞腸痧也。急用干馬糞炒黑存性一兩,干黃壁土塊少許搗碎微炒,入黃酒一品碗(無黃酒,淡水酒亦可)煎好,布濾去渣,乘熱服之,少頃即睡,醒來病去如失。蓋馬通治腹痛如神。

黃土者,因馬通行之迅速,得土性而稍緩,且黃土與脾土同氣相求,同性相親,引之於痛處,使馬通易於奏功也。況又用黃酒佐之,則無微不達,非吐則瀉。《內經》曰:痛則不通,通則不痛。此雷公法也,愚常用之,活人多矣,故錄此以告救世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