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6)

1. 卷上

多叔掀髯撫掌曰：然哉然哉！遂為立通脈四逆加人參湯善後。別後一月復見，迎笑曰：前此大病幾死，微賢侄必無幸矣，可稱神技。然而當日謗書，何啻三篋。余曰：侄固知之，幸吉人天佑，不辨自明矣。

族侄孀媳某，年近四十，先患大便不利，醫者與玉竹、麻仁、牛膝等藥，馴至小便艱澀，久之月事亦不通，身微熱，已五閱月，腹滿脹，胸膈時痞時寬，飲食減少，困倦嗜臥，更數醫，率用滋潤破氣及行血之品。一日肩輿至余館所迎診，察脈沉遲而澀，舌苔濕滑而暗。

心念疾本陰寒，今因誤藥，由氣分而累及血分，氣血交併，藥當氣血並治，才能有濟；繼悟氣為血率，氣行則血行，毋庸多惹葛藤；倘氣治而血不和，轉方調血，正自易易，遂斷定單從氣分斬關奪隘。疏方用大劑通脈四逆湯冷服，囑其每日必服二劑；並用半硫丸二兩，分作七日，每早食前淡薑湯送下，許以服完即愈而去。嗣後不十日，遣丁來云：藥完而疾愈，請善後方。

即授通脈四逆湯加人參，令其守服十餘劑；後余以他事至其家，云後方僅服十劑，即平復如常云。

族侄媳愈後，即有邵陽周某妻，年才三十，病症大抵相同，但為日不多，藥誤亦少，勢較輕，即上方減輕分量授之而愈。厥後上症驗案甚多，以無甚出入，不復贅云。

脈理之奧竅，甚難言之，吾自究心醫理以來，不敢以脈自炫，人有問者，輒虛心謝之，而其中妙處，要有不可思議者。友人彭某延余治疾，偶談及婦女娠脈及分別男女，中有一人喜詼諧，謂醫者未拈脈時，必先問其夫若何？次問前此是否生育？或先有兒而歲月若干？月事按期否？種種考察，則心中便有幾分把握，謂其得之脈，毋乃欺人？余曰：君言雖屬笑談，確是題中應有之文，深合醫理，至謂脈盡欺人，則殊不然，勿論其他，請就目前事實論之。

乃低聲告曰：今晨令戚本是寡婦，脈有疑義，幸余先已問明，若不知而妄言，豈不自招唾罵？其人笑曰：君得毋認作孕脈乎？余急搖手曰：否否，毋妄言。令戚外感最輕，與脈不合，醫者即當知通變，不可固執，君前言本系嘲醫，弟則引為訓醫妙論，故能自得師者，在在可取益也。

後數月，以公務復聚，私相告曰：君脈學可謂精矣，敝戚某寡婦，近日果產一兒，尚記憶否？余曰：微君言，幾忘之矣，亦增長知識之一助也。

余在李家教授時，有一醫士曾君過訪，謂昨診某婦人脈，似代非代，不解何故，不敢舉方，已囑其夫延診。閱日其夫果至，云拙荊現無大病，但飲食不善，身體倦困貪睡，醫者以脈歇至，多不敢用方，或有以生脈散脫責者，請駕示方，以釋疑案。即往視之：脈果流利中時一跌，沉吟久之，主人具紙筆促疏方。

白話文：

[卷上]

多叔捋著鬍鬚，拍手稱讚道：真是這樣！於是便用加了人參的通脈四逆湯為她調理身體。一個月後再次見到她，她笑著說：上次那場大病，差點要了我的命，要不是您，我肯定活不了，真是神醫啊！不過當時那些誹謗我的文章，少說也有三大箱。我說：侄女您也知道，幸好吉人自有天相，真相自然會大白於天下。

我的族侄媳婦，將近四十歲，之前患有大便秘結，醫生給她用了玉竹、麻仁、牛膝等藥，結果反而導致小便困難，時間久了月經也不來了，身體微熱，已經持續五個月了，肚子脹滿，胸膈時而堵塞時而舒暢，食慾減少，倦怠嗜睡，換了好幾個醫生，用的都是滋潤、破氣和活血的藥物。有一天她坐轎子到我館中求診，我診其脈沉遲而澀，舌苔濕滑而暗。

我心裡想，她的病根在於陰寒，現在因為服用了錯誤的藥物，由氣分累及血分，氣血都出了問題，治療必須同時調治氣血才能見效；我又想到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不必過多糾纏；如果氣治好了而血不調和，再調整血分，那就很容易了，於是決定單從氣分入手，突破病症關隘。我開了大劑量的通脈四逆湯，囑咐她每天服用兩劑，並用半硫丸二兩，分成七天服用，每天早上飯前用淡薑湯送服，預估她服完藥就會痊癒。果然不到十天，她派人來說：藥服完了，病也好了，請給我開個後續調理的方子。

我就給她開了加了人參的通脈四逆湯，讓她繼續服用十幾劑；後來我因事去了她家，她說只服用了十劑後續方子，就完全恢復正常了。

族侄媳婦痊癒後，邵陽的周某妻子，三十歲，病情大致相同，但發病時間不長，服錯的藥也少，病情較輕，我就把之前的方子分量減輕一些給了她，她也很快就痊癒了。此後遇到類似病例很多，症狀都差不多，就不再贅述了。

脈象的奧妙，很難用言語表達，我從研究醫理以來，從不敢以自己的脈診技術自誇，有人問起，我總是虛心謙讓，但其中精妙之處，確實有不可思議的地方。我的朋友彭某請我治病，偶然談到婦女的妊娠脈象以及如何分辨男女，其中一個人愛開玩笑，說醫生在診脈之前，一定會先問問她的丈夫情況如何？然後問她以前是否生過孩子？或者以前生過孩子，孩子多大？月經是否按時來？種種考察之後，心裡就大概有幾分把握了，說這樣憑脈象診斷，是不是在欺騙病人？我說：您雖然是開玩笑，但這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很符合醫理，但說脈診完全是欺騙人的，那就大錯特錯了。不論其他，就目前的情況來說。

我就小聲告訴他：今天早上我診治的一個寡婦，脈象有些疑點，幸好我事先問清楚了情況，如果不知道就亂說，豈不是自找罵？那人笑了，說：您該不會是把她當作懷孕了吧？我趕緊擺手說：不是不是，別亂說。那位寡婦只是輕微的外感，與脈象不符，醫生就應該懂得變通，不能死板固執，你剛才說的話是嘲諷醫生，而我卻把它當作醫學妙論，所以能從老師那裡學到東西，處處都可以獲益啊。

幾個月後，因為公務再次聚會，他私下告訴我說：您的脈學真是精湛啊，我那個寡婦親戚，最近真的生了一個兒子，您還記得嗎？我說：要不是您提起，我都快忘了，這也增加了我的知識。

我在李家講學時，一位醫生曾君來訪，說他昨天診治一位婦女的脈象，像是懷孕又不是懷孕，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不敢開方子，已經囑咐她丈夫再找醫生診治。過了幾天，她丈夫果然來了，說我妻子現在沒有什麼大病，只是飲食不好，身體倦怠嗜睡，醫生們因為脈象不明，大多不敢開方，有的說是氣血兩虛，請您幫忙看看，解決這個疑難雜症。我就去看了，脈象確實是流利之中間有一下跌宕，我沉思很久，主人準備好紙筆催我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