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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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8)

1. 卷上

奈從妹以病苦貪速效,又以曾服附子近二十斤,有益無害,心信堅,膽亦壯,遂取進三分之一,約至二句鍾,不見變異,續進三分之一。時天已晚,鄉人儺,盡室觀燈,獨從妹在室,忽面如火烘,手足頑痹,口中麻,知藥力發作,強忍之,不令人知,擁被而臥,約一句鍾,身漸漸汗出。迨觀燈者返,則笑語曰:吾病今其瘳矣。

次日促診,告以先夕各情,並述今早諸病如失,後當不復作矣,請疏善後方,為疏理中湯加附子,並令以溫補美膳調養而痊。後念兄以症奇方奇,詢余曰:閱歷多矣,從未見此等方並大劑者,豈他醫皆不知耶?抑知之而不敢用耶?余曰:唐宋以來醫家,多以模稜兩可之方試病,又或創為古方不可今用之說,故《內經》之理,仲景之方,幾成絕學,間有一二卓犖者,恆倡而無和,道阨不行,亦如孔孟身當周末,終於窮老以死也。醫者治病,必先煉識,一識真病,一識真方。

仲師之方(經方),即真方也,識既真則膽自壯,一遇大病,特患病家不堅信耳,信苟堅,除不治症外,未有不愈者。念兄唯唯稱善,並勉將來。念兄生平孝友好施與,長餘八歲,共筆硯最久,常師事之。死之日,鄉人諡之文惠,曾囑余敘為諡議。今錄此案,何禁池塘春草之感也!

外科必識陰陽,方能為人治病,否則藥與證反,或雜亂無紀律,勢必輕者變重,重者即死,害與內科同等,不可不慎。從兄念農之長子莘耕,素羸弱,年十歲時,得項疽。外科用藥內服外敷,潰久膿盡,流清汁,更以涼藥服之,身冷汗出,困頓不支,脈微弱,不可按指,為疏四逆加人參湯,大劑冷服。三日,諸症悉平,瘡口清汁轉膿,改用陽和湯加附子而瘳。

族侄某,父早世,素不率教,親屬皆厭棄之。一日腹旁生疽,從未用藥,久而潰爛,膿盡,清汁泫流不斷。適余自館歸,匍匐求醫藥,審視面色黧黯,舌苔濕滑,脈弱無神,心念余雖識病,望瘳殊難,姑以陽和湯令小兒輩給藥三帖,命其分三日服完。嗣後旬日,忽來報曰瘡口已斂,遂不藥而愈。可見藥症相對,其神效洵匪夷所思矣。

先世父封臣公,少年患吐血疾,以善保養,不藥而愈。生平常以節欲食淡教人,體雖清羸,卒少疾苦。年七十時,患五更洞泄,章嘗勸服補腎溫劑,不聽,日益居。屬家人煎送補劑,堅卻之不顧,曰:死生有命,藥物何功?並葷腥亦不御。一日昏迷不醒,手足痿廢,溲便不禁,日更中衣六、七次,面目黑氣瀰漫,脈浮大濡緩無神,時而歇止。診畢嘆曰:症已不治!姑以參湯徐徐灌之,盡二盞。

次日,口中喃喃鄭聲,語無倫次,問之不省。親眷戚友問候者,皆計日候凶耗。章見藥餌可入,胃氣未絕,即以溫固脾腎、扶養氣血大劑,並輔以雞肉汁和糜粥,漸次增加。後竟每日服藥二大劑,糜粥盡三大碗,以為常,逾一月,諸症悉退。略省人事,以藥餌進,即堅拒之,遂止不復沾唇。

白話文:

[卷上]

一位表妹因病痛難忍,急求速效,又因曾服用附子近二十斤,且無害處,故信心堅定,膽子也大,於是先服用總量的三分之一。約莫兩刻鐘,不見效,又再服用三分之一。當時天色已晚,鄉里在舉行儺祭,家家戶戶觀燈,只有表妹一人在家中。突然,她面紅如火,手腳麻痺,口舌發麻,知道藥力發作,強忍著不讓別人知道,裹著被子睡下。約莫一刻鐘後,開始微微出汗。等到觀燈的人回來,她笑著說:「我的病好了。」

第二天,她來複診,詳述了前一夜的經過,並說今早諸般病症已消失,以後應該不會再犯了,請求開個善後方。於是開了理中湯加附子的方子,並囑咐她用溫補的美味膳食調養身體,之後痊癒。後來,她兄長覺得此症奇特,方子也奇特,便問我:「我閱歷不少,從未見過這種方子,也從未見過用這麼大劑量的藥,難道其他醫生都不知道這種方法?還是知道卻不敢用?」我說:「唐宋以來,很多醫生都用模稜兩可的方子試病,或者編造一些‘古方不可今用’的說法,所以《內經》的理論和仲景的方劑,幾乎成了失傳的學問。偶爾有幾個傑出的醫生,也總是孤掌難鳴,他們的道理行不通,就像孔孟身處周末一樣,最終窮困潦倒而死。醫生治病,一定要先磨練自己的識別能力,一要識別真正的病症,二要識別真正的方劑。」

仲景的方劑(經方),就是真正的方劑。識別能力真確了,膽子自然就大了。遇到重病,只怕病人自己不相信,只要病人相信,除了不治之症外,沒有治不好的病。她兄長連連稱是,並勉勵我將來要好好行醫。她兄長一生孝順友愛,樂於助人,比我年長八歲,我們一起研習書寫的時間最長,我一直把他當作老師。他去世那日,鄉人贈他諡號“文惠”,曾囑咐我撰寫諡議。如今將這個病例記錄下來,令人不禁想起池塘春草般令人感傷的情景。

外科一定要懂得陰陽,才能給人治病,否則藥和證候相反,或者雜亂無章,輕則病情加重,重則危及生命,危害和內科一樣嚴重,不可不慎。我從兄念農的長子莘耕,身體素來虛弱,十歲時患了項疽。外科用藥內服外敷,潰爛很久,膿液排盡,流出清液,又用涼藥服用,身體發冷出汗,疲憊不堪,脈搏微弱,按之無力,於是開了四逆加人參湯,大劑量冷服。三天後,所有症狀都平復了,瘡口清液轉為膿液,改用陽和湯加附子,不久就痊癒了。

族侄某,父親早逝,平素不守規矩,親戚都厭棄他。有一天,腹部長了個疽,從未用藥,久而潰爛,膿液排盡,清液不斷流出。我恰好從書院回來,他匍匐在地求醫,我察看他的面色黧黑,舌苔濕滑,脈搏微弱無力,心想雖然我識別出了病症,但要痊癒卻很難。姑且用陽和湯,讓小孩子們去抓藥,開了三帖,讓他分三天服完。十天後,他突然來報說瘡口已經癒合,於是不用藥就痊癒了。這可以看出藥物和病症相應,其神奇效果真是匪夷所思。

我曾祖父封臣公,年輕時患過吐血症,由於保養得當,沒有用藥就痊癒了。他一生總是教導別人節慾、飲食清淡,雖然身體清瘦,但很少生病。七十歲時,患上了五更瀉,我曾勸他服用補腎溫陽的藥劑,他不聽,病情一天天加重。家人煎好了補藥送去,他堅決拒絕,說:「死生有命,藥物有什麼作用?」葷腥也不吃。有一天,他昏迷不醒,手腳痿軟,大小便失禁,一天要換五六次衣服,臉上黑氣瀰漫,脈搏浮大濡緩無力,時而停頓。診脈後,我嘆息道:「病情已經無法治療了!」姑且用人參湯慢慢灌服,灌了兩盞。

第二天,他口中喃喃自語,語無倫次,問他也不知曉。親戚朋友來探望的,都等著聽噩耗。我見藥物可以入口,胃氣沒有絕,便用溫補脾腎、扶養氣血的大劑量藥物,輔以雞肉汁和米粥,逐漸增加。後來,他每天服用兩大劑藥物,米粥吃三大碗,以此為常,一個多月後,所有症狀都消失了。稍稍恢復神智後,我再給他藥物和食物,他都堅決拒絕,於是就停止了,再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