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5)

1. 卷上

見其面色慘晦、骨瘦，起居甚艱，舌苔厚而灰白，切脈沉遲而緊。呼余告曰：自得疾以來，醫藥屢更，而勢轉殆，吾其不起矣！即命家人將先後服方逐一送閱。余曰：藥均大錯，幸而最後所服硝、黃，未至腹痛泄瀉，否則必無今日，然而危矣！多叔駭問曰：藥乃如此錯乎！當疾初起時，非但醫以為火，余心中亦自以為火，有火服硝、黃，正是對病下藥，未泄瀉者，竊疑藥力未到耳。余笑曰：否否，此症藥與病反，諸醫無一知者，何怪老叔。

迄今圖之，病雖危險，尚有方救，但恐老叔不能堅信，搖於旁議，中道變更，反使余代他人受過，則不敢舉方，以於事無濟也。多叔曰：吾自分死矣，他醫之方，試之殆遍，今爾為吾立方，不論何藥，死亦甘休，斷不致聽他人異議，在他人亦從何置議？遂疏方：烏附一兩五錢，北姜一兩五錢，老生薑一兩，粉甘草一兩五錢。

寫方未畢，多叔曰：如此猛烈熱藥，分量又極重，入口豈能下咽？余曰：入口不甚辣，後當自知，可無贅言，囑其煎成冷服，每日當盡三劑，少必兩劑，切勿疑畏自誤。竊窺多叔猶有難色，即促速購藥，余當在此守服，保無他虞。頃之藥至，即囑其子用大罐多汲清水，一次煎好，去渣，俟冷，分三次進服。

究以疑畏不敢頻進，至夜僅服完一劑，次早嘔少止，膈略舒，可進糜粥，是日服藥始敢頻進，盡兩劑。其明日，嘔已止，胸膈頓寬，索糜粥，食如常人。余因語之曰：今日當不復疑余藥矣。即應聲曰：甚善甚善！當頻服求速愈。余因館事未便久曠，病根深錮，恐難剋日收效，又於原方外加半硫丸二兩，每日清晨用淡薑湯送下三錢，分三日服完而歸。

歸後第四日，天甫明，即遣人召，入門，握余手曰：得毋駭乎？余乃示爾喜信耳！自相別之次日，見先日服藥三劑，吞丸三錢，毫無熱狀，腹脹亦稍寬舒，食量加，體愈暢，除服湯三劑外，遂將丸藥之半分三次吞服，功效益著，其明日又如前湯丸並進，丸藥完矣。今天未明而腹中作響，似欲更衣者，即命小兒扶如廁，小便先至，大便隨出，先硬後溏，稠黏不斷，頃刻約半桶，病如失矣。所以急於告者，使爾放心。

即留晨餐。多叔早廢書，性聰明，通達事理，席間問余：此症究何緣致之，前此許多醫藥，何以日劇？賢侄方為向來所未經見，何以如此神效？願聞其詳。余曰：茲理深奧，即粗知醫者，尚難語此。即承下問，請淺淺取譬，即得大要。人身腸胃，猶人家之陰溝，胸膈猶堂室然，疾系內臟陽氣式微，猶之天寒地凍也。

試觀冬月，人家陰溝冰結，水道不通，求通之法，必俟赤日當空，自然冰釋，此理婦孺咸知，醫者反茫然罔覺。初以潤藥，是益之霜露，則陰溝冰結愈固，無怪二便不通，肚腹滿脹也；繼進硝、黃，是重以霰雪，陰溝即不通，層累而上，勢必漫延堂室，是即陰霾上逼，由肚腹而累及胸膈，遂至咽喉亦形閉塞，時而作嘔也。今余以辛溫大劑頻服，使錮陰中復睹陽光，堅冰立泮，獲效所以神速。

白話文：

卷上

一位病人面色慘白、骨瘦如柴，生活起居都非常困難，舌苔厚且灰白，脈象沉而遲緩，緊。他告訴我，他自從生病以來，換了很多醫生和藥方，病情卻越來越嚴重，已經快要不行了！於是叫家人把之前服用的藥方都拿給我過目。我說：這些藥方都開錯了，幸好最後服用硝石和黃連，還沒到腹痛腹瀉的地步，否則現在肯定沒命了，但現在也十分危險！病人驚訝地問：藥方竟然錯得這麼離譜？病情剛開始時，不只是醫生認為是火症，我自己也認為是火症，服用硝石和黃連，正是對症下藥，沒有腹瀉，我還懷疑藥效不夠呢。我笑着說：不是的，這個病的藥方和病情完全相反，所有的醫生都沒有一個知道，難怪您會這樣。

現在看來，病情雖然危險，但還是有辦法治療，只是怕您不能堅信我的藥方，又聽信別人的意見，中途更改治療方案，反而讓我替別人背黑鍋，所以我不敢直接開方，以免徒勞無功。病人說：我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其他醫生的藥方，我都試遍了，現在你為我開方，無論是什麼藥，死了也甘願，絕對不會聽別人的意見，別人也無從置喙了！於是，我開了個方子：烏頭一兩五錢，乾薑一兩五錢，老生薑一兩，炙甘草一兩五錢。

藥方還沒寫完，病人就說：這麼猛烈的熱藥，劑量還這麼大，怎麼能入口吞服呢？我說：入口並不會很辣，服用後您自然會知道，不用多說了。我囑咐他煎好後放涼服用，每天要服用三劑，至少也要兩劑，千萬不要懷疑害怕而耽誤病情。我看見病人還是猶豫不決，就催促他趕緊去抓藥，我就在這裡等他服藥，保證沒有其他危險。過了一會兒，藥抓回來了，我就囑咐他的兒子用大罐子多舀些水，一次煎好，去掉藥渣，等藥涼了，分三次服用。

由於病人懷疑害怕，不敢頻繁服用，到晚上只服用完一劑，第二天早上嘔吐稍微停止了，膈肌略微舒暢，可以吃點稀粥了。這一天，他開始敢頻繁服用藥物，服用了兩劑。第二天，嘔吐停止了，胸膈頓時舒暢，想要吃稀粥，食慾像常人一樣。我就告訴他：今天應該不再懷疑我的藥方了。他連聲說：很好很好！要頻繁服用，以求快速痊癒。因為我還有別的事情，不能長時間耽擱，而且病根很深，恐怕不能很快見效，我又在原方基礎上加了半硫丸二兩，每天清晨用淡薑湯送服三錢，分三天服完，然後我就回家了。

回家後的第四天，天剛亮，他就派人來叫我，一進門，就握著我的手說：是不是有什麼驚喜？我就把好消息告訴他！從我們上次告別的第二天開始，他按照我之前開的藥方，服用三劑藥，吞服三錢藥丸，一點發熱的症狀都沒有，腹脹也稍微減輕了，食慾增加，身體越來越舒暢，除了服用三劑藥湯外，他又把剩下的藥丸分成三次服用，療效更加明顯。第二天，他又像之前一樣服用藥湯和藥丸，藥丸服完了。今天天還沒亮，肚子裡就咕咕叫，像想要上廁所一樣，就讓兒子扶著他去廁所，先是小便，然後是大便，先是硬的，然後是溏稀的，黏稠不斷，一會兒就拉了大約半桶，病就好了！所以急忙來告訴我，讓您可以放心。

然後，我留下來吃了早飯。病人以前廢棄書學，性情聰明，通達事理，席間他問我：這個病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之前那麼多藥物，為什麼病情一天天加重？您開的藥方，以前從未見過，為什麼會有這麼神奇的療效？希望您能詳細解釋一下。我說：這個道理很深奧，即使是粗通醫術的人，也很難說清楚。既然您問了，我就簡單地打個比方，就能說明主要意思。人體的腸胃，就像家裡的陰溝一樣，胸膈就像堂屋一樣，這個病是因為內臟陽氣衰微，就像天寒地凍一樣。

想想看冬天，家裡的陰溝結冰了，水道不通，要讓它通暢，必須等到烈日當空，自然解凍，這個道理婦孺皆知，醫生卻茫然不知。一開始用滋潤的藥物，就像增加了霜露，陰溝結冰就更嚴重了，難怪二便不通，肚子脹得厲害；接著服用硝石和黃連，就像加上了冰雪，陰溝就更不通了，層層累積，勢必蔓延到堂屋，這就是陰霾上逼，從肚子蔓延到胸膈，甚至咽喉也堵塞了，所以會嘔吐。現在我用辛溫的大劑量藥物頻頻服用，讓阻塞的陰溝再次看到陽光，堅冰立即融化，所以療效如此神奇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