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11)
卷上 (11)
1. 卷上
黃氏婦,適月事來,因感寒中斷,往來寒熱,少腹及脅下疼痛如被杖,手不可近。舁數十里至余館求診,舌苔白而暗,脈弦數。審即《傷寒論》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也,與小柴胡湯加歸、芍、桃仁、紅花、荊芥炭兩劑,大便下黑糞而瘥。
快溪毛生,年十餘歲,一日,肩輿至余館,形色瘦暗,須扶掖乃能行。問之,則曰:每晚發熱,汗出,左乳下痛,夜不能寐,臥病學舍,已三月矣,醫者皆謂虛癆,治愈劇,未審有方救濟否?脈之弦結,舌苔淡白。即令解衣視乳下,皮色如常,又不覺冷熱,以手按之則愈痛。
余曰:痛處是否受傷?曰:未也,惟三年前與同學戲,為其推壓案角,正著乳下,比覺痛,以藥敷治而愈。至今年則未受何傷。余曰:病根在此,瘀血內伏,不發癰,即成癆,迄今圖之,保無他虞,但余方不可令他醫見,致生阻撓。授小柴胡湯加歸、芍、桃仁、紅花、荊芥炭、元胡,青皮,囑其服藥後,以大便下盡黑糞為度。逾一月,以書來謝曰:藥完三劑,下黑糞甚多,病如失矣。
聶君詩伯,與余共事久,素耳吾醫名,每思延診其母,不果。後以公務同住縣城,適以事回家,挽余迂遠過診。據述年已周甲,生平善病,藥餌未曾稍離,但多系耆、朮、桂、附溫補品,克伐則不敢嘗試。審視肌肉大退,面色慘白,身弱,行動不能自持,咽喉干至胸臆,舌色淡紅而干晦,語聲不揚,大便艱阻,小便短澀,飲食銳減,夜不成寐,脈弱而散。
診畢,退卻客室直告曰:疾不可為,乃五液俱竭之症,毋庸服藥,無已,當以吉林清水野參,或輔以西洋參熬膏,不時嚥下,日間飲食,可以海參、燕窩、燉老鴨淡清汁吃之,庶幾多延時日。至耆、術等藥,雖屬補品,與症不對,徒然助桀為虐,亟宜屏絕。聶君深以為然,後聞不數月而沒。
竊思聶母之疾,難免不因溫補過當所致,余以既往不咎,前方又皆譭棄不存,只得即事論事。世之溺於溫補,不擇而施者,當知所反矣。
醫藥不當,雖參、耆、朮、草,皆能害人;醫藥苟當,即麻、桂、硝,黃,亦為上品;知其病,得其方,而又無太過不及之弊,斯為上乘。余戚劉君叔峴,年幾五十,素有煙癖,誤信醫者言,肆進薑、附毒烈之品,不知節制,遂至兩目俱盲。肩輿延診,見其神思亦不爽慧,當就床吸菸時,凡接槍斢邊向背坐臥之類,概不省記,必旁人呼喚挾持,方能如法;舌無苔而干晦,脈微細無神。余曰:他人但盲於目,君則並盲於心矣。
病者亦不能言其所以,但請示方。余乃告其家人曰:目盲乃腎精為熱藥所劫,以致水陰不能上濟也,至神思昏亂,則心陰亦並受傷,雖有良方,亦難救濟,自後當屏絕藥餌,但以海參、燕窩入老鴨內,燉取清淡汁飲之,庶於目光心神,有益無損。去後數月,聞其不遠一、二百里,以重金延眼科專家匡某者主方,用五積散,云服百劑,保一目復明。余即寓書亟止之,已無及矣。
白話文:
[卷上]
黃氏婦女月經來潮時受寒,導致月經停止,出現寒熱往來,下腹部和脅肋下疼痛劇烈,如同被人用杖擊打,甚至不敢讓人靠近。她被抬了幾十里路來到我的診所求醫。檢查發現,她的舌苔白而暗,脈象弦數。我判斷這是《傷寒論》中所說的「熱入血室」,導致血瘀,所以症狀像瘧疾一樣。我給她開了小柴胡湯,並加了當歸、芍藥、桃仁、紅花、炒荊芥炭,共兩劑。服藥後,她排出黑色大便,病就好了。
快溪毛生,十幾歲,一天乘擔架來到我的診所,面色瘦弱暗淡,需要人攙扶才能行走。他告訴我,每天晚上發熱,出汗,左乳房下方疼痛,晚上睡不好覺,臥病在學舍已經三個月了。很多醫生都診斷為虛勞,認為很難治癒,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救治。我診脈發現,他的脈象弦緊,舌苔淡白。我讓他脫掉衣服,檢查他的乳房下方,皮膚顏色正常,也沒有冷熱感覺,但是用手按壓就非常疼痛。
我問他,這個地方受傷了嗎?他說沒有,只是三年前和同學玩耍時,被同學推壓到書桌的角,正好壓到乳房下方,當時感覺很痛,用藥敷治好了。到今年又沒有受傷。我說:病根就在這裡,瘀血內伏,沒有化膿形成癰腫,就成了虛勞。現在治療,應該沒有其他危險,但是我的處方不能讓其他醫生看到,以免產生阻礙。我給他開了小柴胡湯,並加了當歸、芍藥、桃仁、紅花、炒荊芥炭、元胡、青皮,囑咐他服藥後,以排出黑色大便為度。一個多月後,他來信感謝,說服完三劑藥後,排出了很多黑色大便,病就好了。
聶君詩伯,與我共事多年,一直聽說我的醫術,想讓我診治他母親,但一直沒有機會。後來因為公務,我們一起住在縣城,他剛好回家,特意請我遠道前往診治。據他描述,他母親已經七十歲了,一生多病,一直沒有停止服用藥物,但大多是人參、白術、肉桂、附子等溫補藥物,辛寒之藥從不敢服用。我檢查發現,她肌肉萎縮,面色慘白,身體虛弱,行動不便,咽喉乾燥,一直干到胸臆,舌頭顏色淡紅而乾燥晦暗,聲音低微,大便秘結,小便短澀,飲食銳減,晚上睡不好覺,脈象虛弱而散亂。
診斷完畢,我退到客廳,直接告訴他:這種病沒辦法治癒了,這是五液皆竭的症狀,不用再服藥了。實在不行,可以用吉林清水野山參,或者西洋參熬膏,隨時服用;白天飲食,可以用海參、燕窩、燉老鴨的清淡湯汁。這樣或許可以延長一些時間。至於人參、白術等藥物,雖然是補藥,但與病情不相符,只會火上澆油,應該立即停止服用。聶君非常贊同我的看法,後來聽說他母親在幾個月後去世了。
我私下認為,聶母的病情,很可能是由於長期過度溫補造成的。我既往不咎,之前的處方也都沒有保留,只能就事論事。世人沉迷於溫補,不加選擇地濫用,應該有所警惕了。
藥物使用不當,即使是人參、白術、黃芪等藥物,也能傷人;藥物使用得當,即使是麻黃、肉桂、硝石、黃連,也是上品。知道病情,選對藥方,而且沒有過度或不足的弊端,這才是最高明的醫術。我的親戚劉君叔峴,五十多歲,有抽菸的習慣,他聽信醫生的話,大量服用生薑、附子等辛熱藥物,不知節制,結果導致雙目失明。他乘擔架請我診治,我看見他神志也不清楚,當他躺在床上抽菸時,對於周圍環境、坐臥姿勢等等,都記不清了,必須有人呼喚和扶持,才能按照常規動作;他的舌苔沒有,而且乾燥晦暗,脈象微細無力。我說:別人只是眼睛瞎了,你連心也瞎了。
病人也說不出病因,只要求我開方。我告訴他的家人:目盲是因為腎精被溫熱藥物損傷,導致水液不能上達眼睛;神志昏亂,是因為心陰也同時受損。即使有良方,也很難治癒。以後應該停止服用藥物,只用海參、燕窩燉老鴨,喝清淡的湯汁,這樣對眼睛和神志,應該是有益無害的。幾個月後,聽說他花重金,請幾百裡外的眼科專家匡某開方,用五積散,說服一百劑就能讓一隻眼睛復明。我立即寫信勸他停止,但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