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12)

1. 卷上

繼而其家人以告，疾革時，已服五積散八十劑。竊疑病者他臟尚固，故能久支，否則數帖間，必危狀百出，奚待八十劑而後死。上症一誤再誤，卒以至死，病家無識，毋足責也。獨怪冒稱醫士者，敢於妄言欺人，敢於殺人不用刀，殊堪痛恨！故著之以為醫戒，並儆病家毋輕信瞽說也。

自西洋牛痘之法行，至靈至穩，真小兒慈航寶筏，較之痘苗納入鼻孔者，奚啻霄壤，即前此痘科方論，都可廢而不存。惟是時行水痘挾疫者，不論其人已否種痘，沿門闔境，皆能傳染，輕者清解即已，重者幸而不死，迄其久而愈也，滿面瘢痕，殊不雅觀。夫痘瘡結粒，不論身體何處，皆能散布無遺，至其結靨脫痂，遍身如常，而面上獨留瘢痕，其中所以然，嚐遍考古今方書，並未言及。若以詢之時俗醫生及痘科專家，則更無從問津。

蓋疫痘多由淫毒傳染，其見症輕重，每隨其人陽氣強弱及已否出痘、內毒微甚為轉移，陽氣強而未出痘者，熱毒重；陽氣弱而已出痘者，熱毒輕，自然之理。人身先天之毒藏於腎臟，如無外邪引導，尚伏而不動，一遇疫氣侵入，則腎中伏毒，乃由腎系而腠理，而肌肉，以達皮膚，內外合邪，毒愈澎漲，故善治毒痘者，必宣泄使之外達，不可內陷。

又凡起脹、灌漿、結靨、脫痂等候，皆津液之作用也，津液足則自無干結倒靨之弊，面上瘢痕，從何發生？《內經》云「陽明之脈榮於面」，燥又陽明本氣，一旦重以淫毒，津液消灼，不能充潤面部肌膚，瘢痕所由來也。

仲師一部《傷寒論》，總以存津液為主體，醫者誠能扼要以圖，當於痘粒起脹、灌漿之時，相機施以白虎湯加入甘寒大劑，少佐苦寒等品頻服，使淫毒銳減，繼專以甘寒濡養，則陽明之津液灌溉有餘，不致受傷，迄夫結靨、脫痂，自然肌膚充盈，毫無瘢痕矣。余嘗持此以語同道，率未能實行，多由學識不能貫徹，以致疑畏誤事。

嗣後親治數人，信而有徵。一得之愚，不敢自秘，故表而出之。或謂大劑涼藥，難保痘症必無虛寒。則應之曰：醫必審症用方，豈可混施。若果系淫毒疫痘，斷未有驟變虛寒者，高明家自能識別，可毋贅云。

霍亂一症，上嘔下泄者，為濕霍亂；欲嘔不能嘔，欲泄不能泄者，為乾霍亂。濕霍亂之傷人緩，可以徐圖良醫良藥；乾霍亂則上下閉塞不通，多朝發夕死，不及延醫，或醫者不得其要，每至喪命。

舍侄智荃，當七八歲時，忽患乾霍亂，肚腹絞痛異常，正值子夜，幸余家居，被衣而起，即命家人取食鹽一杯，以砂罐就火上炒枯，陰陽水調之，灌入，令吐數次，使正氣上下通調，便瘥。

內子年五十時，患舌裂作痛，無苔，色紫暗不潤，口渴喜飲，脈緩，略帶弦象。余因其體羸，素偏血虛，又以舌乃心苗，如心、肝、脾補血、活血，兼清血熱等方，進服殆遍，又試服他醫數十百方，前後三年，毫無效驗。幸飲食尚可，惟咸辣不能進口，因醫藥無靈，已置之不理矣。

白話文：

[卷上]

接著病人家屬告知，病人臨死前已服用五積散八十劑。我私下懷疑病人的其他臟器功能尚好，所以才能撐這麼久，否則服用幾劑藥後，必定會出現各種危急症狀，何必等到八十劑藥後才死亡呢？這病症一開始就診治錯誤，一錯再錯，最終導致死亡，病人家屬缺乏醫學知識，並不足以責怪。只是奇怪那些冒充醫生的傢伙，竟敢胡言亂語欺騙病人，竟敢殺人不用刀，實在令人痛恨！因此寫下這篇文章作為醫者警惕，也警告病人家屬不要輕信無知的說法。

自從西方牛痘接種法推行以來，效果極好、非常可靠，真是拯救兒童的寶筏，與先前將痘苗放入鼻孔的方法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之前的痘疹治療方法論都可以廢棄不用了。只是流行的水痘夾帶疫病的情況下，不論此人是否接種過牛痘，都能在鄰里之間互相傳染，輕症的人很快就能痊癒，重症的人即使幸運不死，痊癒後滿臉都是疤痕，非常難看。痘瘡結痂，無論長在身體哪裡，都能散播無遺，等到結痂脫落，全身恢復正常，唯獨臉上留下疤痕，這其中的原因，我查遍古今醫書，都未曾提及。如果去詢問當時的醫生和痘科專家，更是問不到答案。

疫痘大多是由淫毒傳染所致，其症狀輕重，往往隨著個人的陽氣強弱以及是否出過痘、體內毒素的多少而改變。陽氣強盛但未出過痘的人，熱毒較重；陽氣虛弱但出過痘的人，熱毒較輕，這是自然規律。人體先天之毒藏於腎臟，如果沒有外邪誘導，它就會潛伏不動，一旦遇到疫氣入侵，腎臟中的伏毒就會循著腎經，再到肌膚腠理、肌肉，最後到達皮膚，內外邪氣合在一起，毒素就會越發膨脹，所以善於治療毒痘的人，一定要宣泄使它向外排出，不能讓它內陷。

此外，痘瘡起脹、灌漿、結痂、脫痂等過程，都是津液作用的結果。津液充足，自然就不會有痘瘡乾燥、結痂凹陷的現象，臉上又怎麼會有疤痕呢？《內經》說：「陽明之脈榮於面」，面部乾燥就是陽明經的本氣受損，如果再加上淫毒，津液就會被灼傷、消耗，無法滋潤面部肌膚，疤痕就是這樣產生的。

仲景的《傷寒論》全書，都以保存津液為主要原則，醫生如果能抓住這個要點，在痘粒起脹、灌漿的時候，適時使用白虎湯，再加入大量的甘寒藥物，少加一些苦寒藥物，頻頻服用，使淫毒迅速減輕，接著專用甘寒藥物滋養，那麼陽明經的津液就能得到充分灌溉，不致受損，等到結痂、脫痂，自然肌膚就會飽滿充盈，一點疤痕也沒有了。我曾經把這個方法告訴同行，他們大多數人都沒能真正實行，主要因為學識理解不夠透徹，以致猶豫畏懼而錯失良機。

後來我親自治療了幾個人，效果確實顯著。我的一點愚見，不敢獨自藏著，所以就寫出來與大家分享。有人說，大量服用寒涼藥物，難保痘症不會出現虛寒症狀。我會這樣回答：醫生一定要根據病情用藥，怎麼能混用呢？如果真的是淫毒疫痘，絕對不會突然轉變為虛寒，高明的醫生自然能辨別，不必多說了。

霍亂這種疾病，上吐下瀉的，是濕霍亂；想吐吐不出來，想瀉瀉不出來的，是乾霍亂。濕霍亂傷人較慢，可以慢慢尋找好的醫生和藥物治療；乾霍亂則上下閉塞不通，往往早上發病晚上就死了，來不及找醫生，或者醫生找不到病因，經常會導致死亡。

我的侄子智荃，七八歲的時候，突然患了乾霍亂，肚子絞痛得厲害，正值半夜，幸好我住在家里，立刻起床，就讓家人拿一杯食鹽，用砂罐放在火上炒乾，用溫水調勻，灌下去，讓他吐幾次，使正氣上下通暢，就痊癒了。

我的妻子五十歲時，患了舌裂疼痛，沒有舌苔，舌頭顏色紫暗沒有光澤，口渴愛喝水，脈象緩慢，略帶弦脈。因為她體質虛弱，向來血虛，而且舌頭是心的苗，所以我用補心、肝、脾的補血活血藥，以及清血熱的藥方，幾乎都用遍了，又試過其他醫生開的幾十上百個藥方，前後三年，一點效果都沒有。幸好她還能吃東西，只是不能吃鹹辣的食物，由於藥物無效，我就已經不再理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