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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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2)

1. 卷上

次日,患者反增出時時惡風症,初疑或兼新感,繼審脈息如故,熱渴略減,舌色微潤,心煩亦少瘥,知其仍是《傷寒論》白虎湯中原有兼症,仲師斷不余欺,促其恪守原方,日夜進服。

再二日,各症始十愈七八,舉家相慶;余亦私幸此藥倖勝病,免遭妄議,否則是非黑白,伊誰辨別!又竊喜病家堅信,不搖旁議,故得盡挽回手段,克奏膚功,否則雖有聖智,無能為役。嗣後減輕分量,再進甘寒養陰藥餌,不犯一毫溫燥,計三十餘劑,各恙悉捐。唯如雲之鬢髮,手一抹而盈握,淺者紛紛墮地,皮膚飛屑,如蛇脫然,馴至手足爪甲,亦次第脫盡,久而復生。可見溫病誤表,真殺人不用刀矣,而世乃竟有行醫至老,不知溫病為何症者,謂之何哉?

從母鄧孺人,年五十時,因嫁女積勞,忽患類中風症,滿面青黯,痰涎如潮,從口奔流,頃刻盈盆,手足不仁,精神恍惚,遍體津津汗出,醫者用參、耆、歸、地等藥,病日劇。余聞,自館歸,診之,脈浮大而緩,按之無神,即告其家人曰:病系陰寒大症,非大劑乾薑、烏、附辛熱之品,不克挽救。

因所現各症,顯系陰霾滔天、陽光將熄之候,若服歸、地等藥,是以水濟水也;即參、耆亦不可用,因其柔潤多液,難免不助桀為虐,故仲師回陽方中,每屏除不用,是其明證。即疏真武湯,囑其不避晨夜,頻頻多服,或有轉機。奈其家人以與前藥大異,又非世俗所謂補藥,狐疑不決;余再三逼令進服,始勉強煎服少許。次晨病如故,余即改用黑錫丹。

至夜分,兩次吞服計百粒,分量約三錢,其明日晨後詢知痰涎已不上湧,汗不出,脈亦略平,足見黑錫丹之功效,神而且速,余正擬用通脈四逆湯再送服若干,必可轉危為安。適延先此主方老人至,謂痰涎任其湧出為善,不宜引之內返,致留邪為患,疏方仍主參、耆、歸,地。病家因其年老,閱歷既多,方必不錯,敬謹信服,且謂黑錫丹多系峻藥,斷難再服。

余以年輩不敵,雖具熱腸,奈孤掌難鳴,只得忍俊而去。嗣聞痰涎復如潮湧,神思日益昏憒,不旬日而沒,惜哉!後以方質之彭君厚生,即奮立大言曰:冤哉,黑錫丹!使當日我能赴診,必保無虞。隨又轉告余曰:勉之毋怠,從古名醫之被冤者何限,此特其一端耳!為醫者但當盡其在我而已。余唯唯稱善而退。

從伯母周孺人,軀幹碩偉而肥,年七十時,患類中風症,四肢不仁,潮熱,身微汗,面色青滯,時時震動,咳嗽多痰,語言艱阻,脈浮大而緩。適余自館歸,趨候起居。其子魯卿兄,素業醫,年逾五十,歡迎就診,諸從姊五人,先後歸寧,咸聚一室,叩余病勢能否挽救,請為立方,醫藥各費,均由我姊妹擔任,不以何問。余應之曰:可治。

白話文:

第二天,病人惡風症狀加重,起初懷疑是新患感冒,但仔細診察脈象和呼吸,發現和之前一樣,只是口渴減輕,舌頭略微濕潤,心煩也稍微好轉。我判斷這仍然是《傷寒論》白虎湯原本就有的併發症,仲景先生的醫術沒有騙人,於是囑咐病人繼續服用原方,日夜不停。

再過兩天,各種症狀都好了七八成,全家都很高興;我也暗自慶幸這次用藥成功,免受閒言閒語,否則是非黑白,誰能分辨?我也慶幸病人家屬堅信我的治療,沒有聽信其他意見,所以才能盡力挽回病情,取得顯著療效。否則就算有再高明的醫術,也無濟於事。之後我減少藥量,再服用一些甘寒滋陰的藥物,一點溫燥的藥都不用,一共服用了三十多劑,所有病症都消失了。只不過頭髮像雲彩一樣,用手一摸就能握住一把,許多頭髮紛紛掉落,皮膚也像蛇蛻皮一樣脫落,連手腳指甲也陸續脫落,很久以後才重新長出來。這可以看出溫病誤治表症,真的如同殺人不用刀一樣,而世上竟然還有行醫到老,卻不知道溫病是什麼病的人,這該怎麼說呢?

我的母親鄧孺人,五十歲時,因為女兒出嫁操勞過度,突然患上類似中風的症狀,臉色青黑,痰涎像潮水般從口中湧出,一會兒就滿了一盆,手腳麻木,神志恍惚,全身濕漉漉地出汗。醫生用人參、黃耆、當歸、生地等藥物,病情卻越來越嚴重。我聽說後,從書院回來,診治了她。她的脈象浮大而緩,按下去沒有力量,我就告訴她的家人:這是陰寒極重的病症,不用大劑量的乾薑、烏頭、附子等辛熱藥物,就無法挽救。

因為她表現出的各種症狀,明顯是陰氣盛極、陽氣將熄的徵兆,如果服用當歸、生地等藥物,就好比是用水來救水;人參、黃耆也不能用,因為它們滋潤多液,很容易加重病情,所以仲景先生回陽的方劑中,總是避免使用這些藥物,這就是明證。我於是開了真武湯,囑咐她不分早晚,多服用,或許還有轉機。但是她的家人因為這個方子與之前的藥物大相逕庭,而且也不是世俗所謂的補藥,所以猶豫不決;我再三催促她服用,她才勉強煎服了一點點。第二天早上病情仍然如故,我就改用黑錫丹。

到晚上,她服用了兩次,一共一百粒,大約三錢,第二天早上詢問得知,痰涎已經不再湧出,汗也不出了,脈象也略微平穩,足見黑錫丹的功效神速,我正打算用通脈四逆湯再服用一些,一定可以轉危為安。恰好之前那位老醫生來了,他說痰涎應該讓它自行排出,不應該把它逼回體內,以免邪氣滯留成疾,他還是主張用人參、黃耆、當歸、生地。病人家屬因為他年老,經驗豐富,認為他的方子一定不會錯,所以恭敬地遵從他的意見,而且說黑錫丹大多是峻猛的藥物,不敢再服用。

我因為輩分不如他,雖然很著急,但孤掌難鳴,只好無奈地離開。後來聽說痰涎又像潮水般湧出,神志越來越昏迷,不到十天就去世了,可惜啊!後來我把這個病例告訴彭君厚生,他立刻大聲說:冤枉啊,黑錫丹!如果當時我能去診治,一定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他又轉告我說:你要努力,自古以來被冤枉的名醫有多少,這只不過是一個例子而已!做醫生的,只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就行了。我連連稱是,然後告退。

我的伯母周孺人,身體魁梧肥胖,七十歲時,患上類似中風的症狀,四肢麻木,潮熱,身體微微出汗,面色青紫,時常震顫,咳嗽痰多,說話困難,脈象浮大而緩。我恰好從書院回來,去探望她。她的兒子魯卿兄,平時也學醫,年過五十,歡迎我診治,她的幾個姐妹也先後回來探望,都聚集在一間屋子裡,問我病情能否挽救,請求我開方子,醫藥費用,她們姐妹共同承擔,沒有任何疑問。我回答說:可以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