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遯園醫案》~ 卷下 (5)

1. 卷下

按：治妊婦，不宜拘守禁忌，亦不可毫無顧忌，總以適可為止，斯為妙手。《內經》曰「大積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示醫者以斟酌審慎，何等周到。嘗記曾治一孕婦，胎結已三月，嘔惡不止，米飲不能入口，已數日矣。腹中飢，大汗，脈兩寸浮，兩尺如無，氣息奄奄，勢甚危急，醫皆束手。

余以六君加旋覆花代赭石與之。同道皆咋舌，不敢讚辭。乃告其夫曰：舍此萬無治法。即令從速備藥，徐徐灌之，始得吐少咽多，藥完一帖，約嚥下十之七八；再一帖，即不嘔吐矣。遂令止藥，待觀後效。閱二日又嘔，又進藥兩帖而止。如此者先後三次，平復如初。夫有其病而不敢用其藥，是謂無識；病已止而過劑，是謂畔道，二者皆不足以言醫。

有志者當知所從事焉。

一男子曹姓，腹中隱隱作痛，脹滿不堪，乍寒乍熱，口渴，脈沉滑，醫者每以發散藥圖治，益劇。肩輿求診，按其腹濡而痛，間露紫筋。余曰：此係腸癰，宜及其未潰而下之，否恐潰爛難治。乃以大黃牡丹湯兩帖，下黑糞甚多，各症悉減。改用赤豆薏苡湯加味，五帖而愈。

按：腸癰生於腹中，隱而難見，非特外科不知，即內科率多無從問津，甚至潰而且死，膿血或從便下，則群目為痢；或從臍出，則益撟舌不能作聲。嘗見一八歲小孩，腸癰潰後，膿血從大便出，皆作痢治而死。又見一兒膿血從臍間出，醫以為病即在臍，用末藥摻之，三日而死。

又見一兒先此數月，食指商陽穴現一小瘡，潰爛不休，後因腸癰內潰，指瘡始結痂而愈，其父頗諳醫，以治久不愈，具以告，邀余臨視。腹熱腫脹，筋露青紫，滿面青暗，不可逼視，氣息奄奄。余曰：此大腸癰也。其父驚問：何以一望而知？余曰：食指商陽穴，是大腸經脈所起，即是確證；腹筋青紫，面色青暗，皆是癰毒潰爛之現狀。症已無救，不須服藥。

次日即死。嗣聞其父深自愧悔，每恨挽治之不早也。

周姓婦，年三十許，產後已逾兩月，忽心中煩熱、氣短，不能安枕，欲小便不得，腹脹滿，雜治半月，益劇。幸飲食如常，脈之弦緩。一醫欲與五苓散。余曰：當用腎氣丸。《金匱》曰：「婦人煩熱不得臥，反倚息，此名轉胞，不得溺也，腎氣丸主之。」主人正檢前方中有五苓散。即疏腎氣丸與之，一服知，二服愈。

傅某之子，才五歲，咳嗽久而不愈。延診時，見其喘急，目突淚流，莫名其苦，舌苔白而薄，脈浮數。時值夏至，諸醫但以通套疏散藥與之，無一應者。余曰：此症必用麻黃方效，不可拘泥時禁。即疏越婢加半夏湯。其父猶疑之，余引《金匱》「咳而上氣，此為肺脹」詳細告之，因取藥少少進服，不一杯而疾如失。可見經方之通神，匪夷所思矣。

白話文：

[卷下]

治療孕婦，不能死板地遵守禁忌，也不能毫無顧忌，總之要適度，這樣才是妙手。 《內經》說：「積聚很大，雖然可以治療，但要減輕大部分病症後就停止」，這說明醫生應該斟酌謹慎，多麼周到啊！我曾經治療一位孕婦，胎結已經三月，嘔吐不止，米湯都喝不下去，已經好幾天了。肚子餓，大汗淋漓，脈象兩寸浮大，兩尺脈幾乎摸不到，呼吸微弱，情況非常危急，其他醫生都束手無策。

我用六君子湯加旋覆花代替赭石給她服用。同行們都驚訝不已，不敢發表意見。我就告訴她丈夫說：除了這個方法，沒有別的辦法了。於是馬上讓他準備藥物，慢慢地灌服，開始是吐得少，咽下去的多，一劑藥吃完，大概咽下去七八成；再服用一劑，就不嘔吐了。於是讓她停藥，觀察療效。過了兩天又嘔吐，我又給她服用兩劑藥就止住了。這樣前後三次，病情就完全恢復了。有病卻不敢用對症的藥，這是無知；病已經好了還繼續用藥，這是違背醫道，這兩種情況都不足以稱之為醫生。

有志於此道的人應該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一位姓曹的男子，肚子隱隱作痛，脹滿難受，時冷時熱，口渴，脈象沉而滑，醫生都用發散的藥物治療，反而加重病情。他被抬著來求診，我按壓他的腹部，感覺又濕又痛，還隱約可以看到紫色的筋脈。我說：這是腸癰，應該在它還沒潰爛之前把它治好，否則潰爛後就難治了。於是用大黃牡丹湯兩劑，瀉下很多黑色大便，各種症狀都減輕了。然後改用赤豆薏苡湯加味，五劑藥後就痊癒了。

治療腸癰，它生在腹中，隱蔽難見，不僅外科醫生不知道怎麼治，內科醫生也大多束手無策，甚至等到潰爛而死，膿血有的從大便排出，就被誤認為是痢疾；有的從肚臍排出，病人就會痛苦地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我曾經見過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腸癰潰爛後，膿血從大便排出，都被當成痢疾治療而死了。我又見過一個孩子，膿血從肚臍排出，醫生認為病就在肚臍，用藥粉敷在上面，三天就死了。

我又見過一個孩子，幾個月前食指商陽穴長了一個小瘡，一直潰爛不好，後來因為腸癰內部潰爛，手指上的瘡才結痂痊癒。他父親懂一些醫術，因為治療很久都沒好，就來找我診治。孩子腹部發熱腫脹，筋脈青紫暴露，臉色青暗，讓人不敢直視，呼吸微弱。我說：這是大腸癰。他父親驚訝地問：您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說：食指商陽穴是大腸經脈的起始點，這就是確診的證據；腹部筋脈青紫，面色青暗，都是癰毒潰爛的表現。病情已經無可救藥了，不用服藥了。

第二天孩子就死了。後來聽說他父親非常後悔自責，總是為沒有早點治療而痛恨自己。

一位姓周的婦女，三十多歲，產後兩個多月，突然心煩發熱、氣短，睡不著覺，想小便卻尿不出來，肚子脹滿，亂治了半個月，病情更加嚴重。幸好飲食如常，脈象弦而緩。一位醫生想用五苓散。我說：應該用腎氣丸。《金匱要略》說：「婦女煩熱睡不著，只能側身躺著，這叫轉胞，尿不出來，用腎氣丸治療。」主人家正好有五苓散的藥方。於是就開了腎氣丸給她，服藥一劑就好轉，兩劑就痊癒了。

傅某的兒子，才五歲，咳嗽很久都不好。我診治時，見他呼吸急促，眼睛突出，流眼淚，痛苦得說不出話，舌苔白而薄，脈象浮數。當時是夏至，其他醫生都用通用的疏散藥物治療，沒有一個有效的。我說：這個病症一定要用麻黃劑型才會有效，不能拘泥於季節禁忌。於是開了越婢加半夏湯。他父親還猶豫，我引用《金匱要略》中「咳嗽而且氣往上衝，這是肺脹」的記載詳細地告訴他，於是取藥少量服用，還沒喝完一杯藥，病就好了。可見經方的神奇效用，真是不可思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