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遺稿
《邯鄲遺稿》是明代著名醫學家趙獻可的一部重要著作,其書名引人深思,如書中敘文所言,或與《史記》中扁鵲過邯鄲為「帶下醫」的故事相應和,暗示了此書在婦女疾病領域的深度與專注。儘管基本介紹籠統地涵蓋了內、外、婦、兒等多科,但從書名典故及提供的內容節錄來看,其核心與精華顯然集中於婦科,特別是婦女的經、帶、胎、產諸症。此書自成書於明朝萬曆年間後,便在醫學界享有「醫林秘籍」的美譽,清代醫家張景岳亦對其推崇備至,足見其學術地位之崇高。
這部著作的流通歷程頗為曲折,早年似乎主要以抄本形式流傳,直至清朝嘉慶元年(西元1796年),吳趨生吳升等人見其臨床奇效,恐輾轉傳抄有誤,遂付梓刊刻,並對內容進行了重新編輯與補充。此次編訂不僅使得原書得以廣傳,更增加了新的醫學理論和臨床經驗,對原有內容進行了修訂完善,甚至增加了圖表插圖,使其更加豐富實用,適應當時醫學研究的需求。這表明《邯鄲遺稿》是一部經過歷史檢驗與補充、持續發展的醫學文獻。
從提供的內容節錄「敘」、「調經總論」、「經候」及「血崩」部分,我們可以深入了解《邯鄲遺稿》的核心思想與診治體系。敘文開宗明義地指出婦女疾病的難治性,歸因於女性稟性陰柔,氣血易於凝滯,且症狀多變詭異。這肯定了婦科作為一個專科的複雜性,並批評了當時一些婦科善本可能存在的偏頗。《邯鄲遺稿》則被認為在胎產理論上「別開生面」,發前人所未發,具有獨到的見解。敘文作者甚至將其與趙獻可的另一部廣為人知的著作《醫貫》進行比較,認為《邯鄲遺稿》更為簡賅詳明,能令讀者耳目一新,成就遠在《醫貫》之上,甚至推測《醫貫》可能是趙氏早期作品或有他人捉刀代筆,顯示了編者對《邯鄲遺稿》的高度評價。
「調經總論」是全書婦科理論的基礎。趙獻可詳細闡述了月經(月水、潮水)的生理本質,強調其與氣血的密切關係。「血為氣配,氣寒則寒,氣熱則熱,氣降則降,氣凝則凝,氣滯則滯,氣行則行」,這簡潔有力地概括了氣在調控血行中的主導作用。月經的正常來潮被視為氣血平和、應月盈虧的表現。一旦將理失宜,氣血失調,便會出現五花八門的病證,如經閉、淋漓、經期紊亂、錯經、血色異常(紫黑、全白、黃綠)、痛經、崩漏、帶下等。總論中對這些病證的症狀與可能病機進行了初步歸類,如痛在經前為血滯,有塊為氣涼,痛在經後為氣血俱虛,色淡為虛,錯經為氣亂,色紫黑為熱盛,提前為氣熱,錯後為氣滯,一月兩至為血熱,兩月一至為血冷等。這些論述奠定了後續具體病證辨證論治的基礎,強調了寒熱虛實滯凝等病機的辨別是治療的關鍵。
「經候」一章則更加細緻地探討了不同人群和不同情況下的月經異常。引述《素問》和《靈樞》關於女子生理週期、腎氣、天癸、任衝二脈以及衝脈作為「血海」的經典論述,顯示了趙氏對傳統醫學理論的繼承。本章特別關注了幾類特殊人群的經閉問題:
- 室女(未婚女子)經閉: 分為生理性(石女,無症狀)和病理性。病理性的又分為先通後閉無症狀的「歇」(非病)與先通後閉伴面黃、身熱、不食等症的「童勞」。童勞被視為因「積想沉思,氣鬱不遂,致血枯竭」所致,預後不良,趙氏甚至提出了「急於配合,夫婦成歡即愈」的觀點,這反映了當時醫家對情志致病及性生活對女性生理影響的認識,儘管從現代醫學角度看,這種「療法」有其時代局限性,但也側面說明了趙氏對情志因素致病的重視。治療上,他提出用補益氣血、開鬱等方法,並列舉了補中益氣湯、四聖散等方劑。
- 寡婦尼姑經閉: 被認為是「獨陰無陽,志欲不遂」所致,陰陽交爭,症狀類似溫瘧,久則成勞,難治。治療原則是先開鬱後調經生血。這同樣突顯了趙氏對情志、生活狀態與生理健康之間關係的深刻洞察。
- 娼婦經閉: 歸因於「勞郁」及「元氣未足即被男子所傷」,治宜補血養氣。這從社會角度分析了特定職業女性的疾病特點。
此外,「經候」還討論了月經週期過期而來的多種原因(血虛、血寒、血滯、血熱),並提供了相應的辨證施治方劑,如八物湯、四物湯加減,以及歸附丸、艾煎丸等經驗方,部分方劑甚至詳細列出了炮製方法(如歸附丸用童便醋煎香附,艾煎丸用吳茱萸泡淡)。這體現了趙氏理論與臨床實踐的緊密結合。
「血崩」一章則聚焦於更為急重、危險的病症。趙氏首先從陰陽升降失調的角度闡釋崩漏的病機,認為是陽氣的升降異常導致血液循經失常而出。他將陽氣類比於「風」,強調助風益氣(即補氣升陽)在某些情況下的重要性。崩漏的病因多樣,包括氣虛不能攝血、驚憂、怒氣、熱搏、勞傷等。診斷上強調辨別腹痛的性質(有無、虛實、緩急,尤其區分淤血與空痛),並根據疼痛性質決定治則(去淤或補虛)。病程長短的判斷也很重要,「崩中日久為白帶,漏若多時骨髓枯」是其對慢性出血後遺症的認識。脈象也是判斷預後的關鍵,小虛滑可治,急疾緊數難痊。治療總原則是大補氣血、養脾胃,微加鎮心安神之藥,並提出「補陰瀉陽」的治則(此處「瀉陽」可能指清瀉陽亢之火熱,而非損傷陽氣)。本章提供了針對不同病因和症狀的豐富方劑,如黃柏散、涼血地黃丸(清熱止血)、膠艾四物湯加減、黃連解毒湯加艾葉(熱證)、當歸芍藥湯(脾弱氣逆身熱)、膠艾湯加減、丁香膠艾湯(虛寒證)、四物湯加人參黃耆、平補散、大溫經湯(氣血俱虛)、茯苓補心湯(崩漏過極致心神恍惚)等。多個方劑的列舉及其適應證,顯示了趙氏對崩漏複雜病機的細緻分析及多樣化的治療手段,有些方劑(如荊芥散、如聖散)直接以簡便易行為特點,反映了臨床急症處理的需求。
綜合來看,《邯鄲遺稿》雖然部分內容未呈現,但憑藉提供的精髓部分,已可窺見其作為一部重要婦科醫學著作的價值。其體系建立在傳統陰陽氣血理論基礎之上,對女性生理有獨到認識(如結合社會因素討論經閉),對病證的辨析細緻入微,尤其強調辨別虛實寒熱、氣血狀態、情志影響及所處人群的特點。治療上,趙氏靈活運用補益、開鬱、止血、散瘀等不同方法,並提供了大量行之有效的方劑,部分方劑的詳細炮製方法也增加了其臨床指導意義。書中對其他婦科著作的評論,以及編者對其與《醫貫》的比較,都凸顯了《邯鄪遺稿》在當時被視為更為精良、更具臨床價值的著作。清嘉慶年間的重新編輯與刊刻,更使其得以廣泛流傳,對後世婦科醫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這本書不僅是研究趙獻可醫學思想的重要文獻,更是探索中國古代婦科理論與實踐的一部寶貴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