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餘舉隅錄》~ 卷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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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1)

1. 中風陰陽虛實證

中風,有偏枯,有風痱,有風懿,有風痹。治法,以氣與血為本,外邪為標。乙未夏,柳君籽青自鎮江至上海,中途勞乏,汗出遇風,卒中於陰,右偏臂胻無力舉持,舌筋亦短而蹇於言,前醫投以清疏藥,不合,楊省臣大守代邀余診。切其脈,右緩無力,知是肥人氣虛,外衛不固,以獨活湯、千金附子散黃耆建中湯等方,出入加減,調治而愈。丁酉春,余客天津,吳橋王檢予大令患偏中風,以車速余往診。

右偏面腫,口喎言蹇,手不任待,足不任步,膝脛畏冷入骨,食不甘,寐不安,煩躁尤甚。切其脈,左盛右微,望其苔,右厚左薄,諗是勞倦內傷,風寒外感所致。用黃耆附子建中湯防風散、桑菊煎出入加減為方,兩旬余而愈。此皆陽虛,以陽藥效者也,然又有陰虛,當以陰藥效者。

庚寅春,余至天津,劉稼民觀察病中風兩日,來延余診。食不進,語不出,神昏氣粗,兩目上視,手足右尚能動,左已不舉。切其脈,滑大而數,知是陰虛陽盛,本火挾痰火,兩相鼓煽所致。治以清火豁痰平肝熄風之劑。明日復診,神識清,已起坐。仍前方,佐以益陰補氣法,月餘,飲食如恆,漸能步履,大可望愈。

後余以事他適,路隔較遠,其家另延他醫,專任溫燥藥,綿延兩月,陰氣銷亡,小便頻數,夜更無度。此時急救其逆,徵之古方,當用六味丸如五味子,而他醫畏用地黃,不敢與服,病竟不起。噫,人之死生有定數,藥之宜忌所當知。地黃一味,有生用者,有焙乾用者,有以法制熟用者,《本經》主治,實多散血涼血補血之功,故云久服輕身不老,並尊之為藥中上品。世俗不察,以生地為滑腸,熟地為泥膈,視如砒毒,亦謬其矣。

夫用生地而滑腸,乃胃弱氣虛之故,用熟地而泥膈,乃痰多氣窒之由,此皆不明虛實使然。古方導赤散,以生地黃木通同用,瀉丙丁之火;瓊玉膏固本丸集靈膏,以乾地黃人參二冬並用,治血勞喘嗽唾血;六味丸、八味丸四物湯,均以熟地為君,蓋熟地能填骨髓,長肌肉,生精血,補五藏內傷不足,與病後脛股痠痛,坐而欲起,目䀮䀮如無所見等症,功用非淺小矣。乃後人又泥張石頑之說,謂地黃性稟陰柔。

如鄉愿然,似是實非,似是實非,似利實害,雖病至陰虛火旺,五勞七傷,亦不敢用,豈知石頑之說,猶言生地防滑腸,熟地防泥膈,欲人明辨用之,非屏地黃於無用之地也。王好古曰:生地黃治心熱,益腎水,其脈洪實者宜之。若脈虛者宜熟地黃,如此明辯其義,則地黃一味,無往不受其益矣。

2. 痿因濕熱證

痿由肺熱,傳入五藏,熱蒸則濕鬱,氣機為之不利,與風病外感,善行數變者不同。乙未,余寓上海,劉君潤甫之室,病起夏秋,纏綿數月,偃息在床,起坐無力,手足軟弱,不任舉持,來延余診。切其脈,大而滑,知是夏令濕熱,蘊久不化,氣分受傷,致成痿症,與草木在暑日中,熱氣蒸灼,枝葉皆痿軟下垂無異,非得夜來清氣涵濡,則生氣必不能勃然。遂用清燥湯法,加減治之,月餘而症悉愈。

丁酉,余客天津,夏初,潘黎閣觀察,為其孫縉華病久不愈,來速余診。據云:患已數月,延今,手足心熱,盜汗不止,胸脅脹悶,抽搐作痛,兩腿痠不任地,痿弱如廢。餘切其脈,寸關虛緩,尺部滑實,知是上盛下虛之假象,當舍證從脈,作上虛下盛治。用補中益氣湯、郁芩五苓湯等方,出入加減治之,兩旬余而愈。

論二症治法,即前哲瀉南方補北方之意也。然或以瀉為補,或以補為瀉,或補與瀉兩相需,用意時有不同。又況兼食積挾瘀血,痿症常有之。余嘗佐以消食浚血諸法,始能奏效。隨症論治,豈可以一法盡乎。

3. 痧麻虛實證

痧麻之邪,由陽明府上蒸手太陰經,而又為外寒所遏,故初起必見咳嗽身熱等症,用辛平藥以治外,滋清藥以治內,此大法也。然症有虛實之分,治有標本之別。戊子春,內親蔣子重病經兩旬,來邀余診。發熱無汗,遍體麻粒,噦逆時作,便泄不已,舌苔灰黑,厚膩而干,脈象虛微,按之欲絕,神昏氣弱,呼之不應,勢甚可危。余思此症,正氣虛極,垂脫之時,即有外邪,概從緩治。

用高麗參五錢煎湯先飲,並用十全大補湯茯苓陳皮、煨葛根為方,大劑投之。兩劑,神氣稍振,能進稀粥,嘔噦便泄亦止,惟身熱未清,是外邪不能自達也。仍前方加紫蘇,或謂既服大補藥,不當用疏散藥,去而服之,身熱如故。余曰:病中止虛,補之則安,固不容散。

若中虛又有外邪,補與散實兩相需,今人不通此理,當補不補,因而當散不散,所以病多棘手。抑知東垣治陽虛外感,用補中湯加表藥,丹溪治陰虛外感,用芎歸湯加表藥,補中寓散,用意最為元妙乎。仍加紫蘇等藥四味,另煎衝入飲之。一劑,身熱減半,再劑,身熱始清。

即去紫蘇,專服大補藥,數十劑而病愈。愈後,頭面指甲渾身脫下如蛻,所謂灰黑舌苔,亦落下一大片。辛卯春,余客山東,周君申之元室,病痧麻症,前醫投以清疏藥,不受,飲入仍吐出,來延余診。身熱面赤,胸悶便泄,舌絳苔黃,脈滑而數,令按胸脘,內覺硬痛,知是溫邪發外,物滯阻中,前藥只可疏邪,不能導滯,所以飲藥入內,格而不通,閱時復吐出。仍前醫方,加消導藥一二味與之,一劑,吐瀉止,胸悶寬,再劑,身熱清,能進粥飲。

後又清養之調補之,滿身皮脫而愈。此二症也,前則由病致虛,後則由滯致病,隨時論症,權其因而治之,病自應手而效。乃世俗不察,氣既虛而不知補,胸有滯而不知通,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