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餘舉隅錄》~ 卷上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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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4)

1. 喘因伏暑證

喘之為病,有風寒,有暑濕,有痰壅,有氣鬱,有水氣上泛,有火邪上衝,致喘者不一端,要不越表裡寒熱虛實之分,先哲有言,治病以辨症為急,而辨喘症為尤急,蓋見庸工治喘,拘守偏見,不能隨症施治也。茲姑舉其一。壬辰秋,余至天津,適張漢卿觀察病氣喘甚劇,終夜不得臥,綿延已月餘,邀余往診。

脈虛細數,審是夏季伏暑未清,陰虛火升為患。用潤氣湯加石羔,一劑,喘嗽平,能安睡矣。後承是意加減,兩旬余而愈。當初治時,有聞方中用石羔,傳為大謬者。愚思症起六月,暑邪內伏,非石羔不解,何謬之有?彼以石羔為謬者,殆患喘而不敢用石羔者也。否則辨證不明,誤用石羔治寒喘,未得其法者也。

夫仲景續命湯越婢湯等方,俱加石羔以為因勢利導之捷訣。李士材治煩暑致喘,用白虎湯。古人治火邪上衝,喘不得息者,罔不藉石羔以為功。蓋暑喘用石羔,猶之寒喘用乾薑,虛喘用人參,實喘用蘇子,不遇其症則已,既遇其症,必用無疑。俗流信口雌黃,原不足辨,所不能不辨者,此等喘症最頑,愈未幾時,倏焉又發,投劑稍差,貽誤非小。

丙申冬,劉偉齋大令之令郎,病喘甚劇,數日一發,發則頭痛身熱,轉側呻吟,苦不可堪,餘切其脈,右部虛數,左更微不可辨,按久,又似有數疾情狀,知是陰虛陽盛,與以冬地三黃湯,喘勢漸平。繼減三黃進以參耆,調養而痊。丁酉夏,因勞復發,他醫以頭痛身熱為外感,而用溫疏,以形瘦脈微為中虛,而與補益,病勢又劇。余仍前清養治法之,旬余而愈。

可見喘系宿疾,多由氣質之偏,不得以尋常脈證相例,總恃臨證者,隨時論病,隨病論治,陰陽虛實,辨得清耳。

2. 嘔噦虛寒證

嘔噦有氣血多少之分,有寒熱虛實之異。實而熱者,清之瀉之,可以即瘳;虛而寒者,溫之補之,不能速愈。壬辰秋,余客天津,張鴻卿觀察來速余診。據云:夙病嘔吐,延今偶觸涼風,即泛冷涎,若將噦逆者然。餘切其脈,沉細而遲,知是積寒久郁,非用大熱藥,不足消沉痼之逆冷,不能復耗散之元陽,用四逆湯加味,重劑與之,每劑用附子一兩,共服至百數十劑,宿恙始痊。

或問:附子稟雄壯之質,用至一兩,不嫌多乎?答曰:大寒症,非用斬關奪將之藥不治,惟附子能通行十二經,無所不至,暖脾胃,通膈噎,療呃逆,同乾薑則熱,同人參則補,同白朮則除寒濕如神,為退陰回陽必用之味。近世疑而不用,直待陰極陽竭,而用已遲矣。古人於傷寒陰證厥逆直中三陰,及中寒來陰,雖身熱而脈細,或虛浮無力者,俱用附子以溫理之。或厥冷腹痛脈沉細,甚則唇青囊縮者,急須生附以溫散之。

東垣治陰盛格陽,面赤目赤,煩渴引飲,脈來七八至,按之即散者,用乾薑附子湯加人參。余於此症,附子外又加乾薑、吳萸、白朮、人參,共服至百餘劑而止。可見陰寒固結,非重劑不為功也。

3. 反胃噎膈寒熱證

飲食之後,氣忽阻塞,如有物梗者,名曰噎。心下格拒,飢不能食,或食到喉間,不能下咽者,名曰膈。如食下良久復出,或隔宿吐出,名曰反胃。症有寒熱虛實之分。己丑夏,同邑張姓室,病噎膈症,據云:患已三年,初起數旬一發,今則五日一發,三日一發,飲食減少,大便燥結,較前尤劇。

余診之,脈虛濡細澀,右關獨滑數,其時天氣甚熱,病者獨穿夾衣,畏寒不已,知是胃脘熱滯,清不升,濁不降,中宮失健運之司,治以開關利膈湯加石羔、枳實。一劑,舒快異常。二劑,夜半,腹中忽痛,便泄一次。復診,脈象右關已平,餘部亦起,去石羔、枳實,參用旋覆代赭湯,後又加四君子湯,調補而愈。

丁酉秋七月,應試金陵,柯受丹觀察囑為汪君鶴清,治一反胃症,據云:前病外症,愈已半年,後漸神倦體疲,食入即吐。余見其鼻準有紅紫色斑如豆大,切其脈,六部滑數,尺尤有力,知是腸胃宿火未清,濁邪因之上乘,非通下竅不可。初進承氣湯去川樸加滋清藥,嘔吐即平。

繼進地冬湯加味,月餘而症悉愈。此熱者清之、實者瀉之之一證也。壬辰冬,余客天津,蘇州龐某患反胃月餘,清涎時泛,食入即吐,神疲體倦,羸弱不堪,人以吐為肝風,迭進平肝之味,不效,延余往診。脈象遲弱,知是胃中無陽,命門火衰所致,以附子理中湯加肉桂丁香,數十劑而病愈,甲午冬,余旋里,同邑毛君壽愷,病噎膈二年,食少胸悶,痿憊殊甚。餘切其脈,細緩無神,知是虛寒痼疾,非重劑溫補不可。

四逆湯理中湯等方加味,症稍平。十數劑後,渠寄書問余,意欲速效,余答云:治病如行路,路有千里,僅走數里,即期速到,恐醫藥中,無長房縮地法也。嗣後附姜熱藥,俱增至一兩與八錢,據云:服至年餘,病始痊愈。此寒者熱之、虛者補之之一證也。或見後證藥熱,迥異前證藥寒,問其所以異,余曰,太陽之人,芩連知柏可常用,雖冬月亦如之;太陰之人,參附薑桂不絕口,雖暑月亦如之。此氣質之不同也。

然有時苦寒太過,素畏熱者轉而畏寒;辛熱太過,素畏寒者轉而畏熱。此又氣質之變易也。總之或寒或熱,隨證論定。見為熱,治以寒,事宜急,緣火性至速,遲恐不及也。見為寒,治以熱,事從緩,緣火有功候,九轉丹成,非十二分功候不辦也。故余遇熱症用寒藥,輕者一二劑即療,重者不過數十劑,並須加壯水藥以制之。

至遇寒症用熱藥,輕者亦易療,重者必須數十劑,甚至百餘劑,累月經年服溫補藥者,無他。水之性緩,而用可急,火之性急,而用轉緩,譬如以水洗物,可以一洗即淨,以火煮物,不能一煮即熟,其勢然也。且清火後,必歸本於扶脾,補火後,必急顧其真陰。又有以火濟水,以水濟火,次第布施之道焉,非漫漢可以從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