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餘舉隅錄》~ 卷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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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1)

1. 四時感冒虛脫證

春夏地氣上升,秋冬天氣下降,人在氣交中,一呼一吸,與時消息,間有不和,名曰感冒。為病本輕,平人患此,表散和解,便愈。若系虛人,初起施治,即當標本兼顧,於法邪中,寓扶正法,否則虛虛之禍,變不可言。丁亥,余授徒於家,及門梅錦培病感冒,一月後,病勢由重轉危,一二時流,斷為立斃。

其家請診於余。余視之,身熱未清,神氣已極昏弱,脈象微不可辨,似有若無,時蓋胃虛欲脫,非補不治。因急飲以參湯,少頃,又與以米湯,米湯後,再繼參湯,更番迭進,一日數次。明日復診,脈來有神,惟夜不安寐,獨參湯外,又用冬地歸脾湯,並戒其家曰:飲藥後,必安睡,安睡後,必大便,防脫,須多備參湯以待。

及飲藥一時許,果睡,甚酣,夜半,果大便,便時,汗大出,如欲脫狀,頻飲參湯,得無恙。閱日又診,身熱已退,神識亦清,後以補中益氣湯八珍湯等方,出入加減,溫補而痊。

或問曰:前醫皆云此症不可服參,獨先生見之,即知非參不起,何也?余答曰:參之用不用,視症之虛不虛,人惟邪熱積滯大實症,誤用人參,釀禍最酷,乃世俗鑑此,視人參如砒毒,雖病至虛危欲脫,亦禁服參,未免太愚。夫虛者於參,譬如飢者於食,渴者於飲,實有相需以養,相賴以生之勢,惟其人不飢而食,不渴而飲,所以停積為災。使見停積為災,遂疑飲食非生人之具,甘飢渴而死,有是理乎。

喻嘉言曰:人受外感之邪,必先汗以驅之。惟元氣旺者,外邪始乘藥勢以出。若虛弱之人,藥力外行,氣從中餒,輕者半出不出,重者反隨元氣縮入,發熱無休,故表藥中,必用人參三五七分,稍助元氣,為祛邪之主,庶使邪氣得藥,一湧而出。又曰:傷寒專科,從仲景至今,明賢方書,無不用參,今日單除不用,全失相傳宗旨,使體虛之人,百無一活。曾不悟其害,由是而思,能為虛人必用之藥,彼不敢用參者,盍味斯言。

2. 春溫夾滯證

冬令寒邪,伏藏少陰,至春寒化為火,發於少陽,由內而出,名曰春溫,與傷寒邪由外發不同,昔人治春溫,以黃芩湯為主方,若因感受外邪,引動在裡伏熱,則先辛涼以解新邪,繼進苦寒以清裡熱,緣溫邪忌散,不與暴感門同法故也。使誤散之,胃汁卻盡,症必轉危。乙未春,余客上海,凌少遺之母,年近花甲,患春溫症,兩旬後,身熱汗出,譫語神昏,食不進,寐不安,勢已垂危,似不可治。來延余診,切其脈,虛細而疾,望其舌,苔膩而黃。

令按胸脘,問痛否,聞伊答曰痛,出話聲音,頗有清郎之致,外象雖危,中氣未敗。核脈參症,明是邪入營室,陰液被卻,脘中更有積滯未消,用羚羊清營湯枳實。二劑,熱止神清,脈象亦靜,惟神疲氣弱,不思飲食,改用加減復脈法,二劑,胃氣漸蘇,神識亦振。再承前方去二冬加黃耆白朮,溫補而愈。

按春溫症,隨地有之,上海為多,蓋東南地氣,溫於西北,上海一隅,尤偏於東,至春令木旺,天氣與地氣,合同疏泄,不能無偏勝之弊。主治者,若知救弊補偏,得其道矣。

3. 夏熱失治證

夏至以後,炎暑司令,相火用事,其人伏邪久郁,適隨時氣暑熱,一朝勃發,名曰熱病。及早清之,本無大害,特恐拘守六經分證,仍用傷寒法治,勢必轉重轉危。庚寅夏,余客天津,金陵張君臥樓患病二旬,來延余診。脈浮細而疾,面赤舌赤,目呆耳聾,神昏譫語,身熱汗出,煩躁不寐者八日,米飲不進者六日,小便短赤,大便先溏後結,令人按其脘腹,拒不欲按,至少腹,更不能按。明是大熱之症,中有結糞,非急為清下不可。

因合白虎承氣,去川樸、粳米,加元參、花粉、竹葉蘆根為方。並告其僕曰:服藥外,恣飲西瓜水。余去,又有醫至,慮病久正虧,所藥過峻,不敢與服,改用牛黃清心丸法,入夜,猝起發狂,越戶,仆地,舉室駭然。其僕記予臨去時,有恣飲西瓜水一語,即用西瓜取水飲之。

神稍定,扶而入。比明,又延余往,見證較昨益危,詢知其故,因告之曰:釜底抽薪之法,古人正為此等熱症設也。不通下竅,則上中二焦火,清亦無功,余豈不揣病情,輕以猛藥與人者。實因勢已垂危,不如此則不救,迫於弗得已也。仍用前方加小生地、麥冬,飲藥一時許,即安睡,至夜,大便一次,明晨,又大使一次,神識俱清,能進粥飲。

即日又診,比余至,時剛午刻,神識又昏,人謂此必病退正虛之兆,余曰:不然,面色尚赤,脈象尚數,按至少腹,尚有欲拒之狀,見證仍實而不虛,神識復昏,實緣巳午二時,陽氣極盛,外火引動內火,相因而熾故也。今再服前藥一劑,服後,睡如昨,合亦如昨,從此神清,不復昏矣。

後去生軍、芒硝,專服石羔、生地等藥至六十餘劑,每劑羔、地必用兩許,並飲西瓜至三石而後痊。夫此症起於五月,重於六月,其為熱病明矣。古人治熱病,以白虎湯為主,後賢劉河間創議,分三焦投藥,以苦辛寒為主,治法具在,乃俗工不知早為之所,致兆焚如,迨勢已垂危,又欲救車薪以杯水,名為慎重,實則因循。幸而氣血尚充,稍延時日,否則火性至暴,頃刻燎原,雖有盧扁,其及抽薪於釜底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