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喉科秘書
清代醫學著作《尤氏喉科秘書》,乃由尤乘所撰,成書於康熙年間(1675年),是中醫喉科領域一部極具影響力的專著。尤乘,字子乘,號雲溪,浙江餘姚人,他不僅是一位精研醫理的醫家,更以擅長喉科聞名於世。尤乘的醫學淵源深厚,資料顯示他曾從學於葉天士門下,尤氏的學術思想及臨床經驗,很大程度上奠基於其長期實踐與深入研究。此書《尤氏喉科秘書》正是他多年臨床所得的心血結晶。
全書雖僅一卷,但結構清晰,內容涵蓋廣泛。其體例主要分為喉症總論、咽喉門(專論咽喉部常見疾病)、口牙舌頸面腮門(擴展至周邊相關病症)、喉症治法及製藥、用藥法以及喉症驗方等六大部分。這種編排方式,從宏觀的病理認識到微觀的具體病種,再到實際的治療手段和方藥,層層深入,體現了其『文字簡明,切於實用』的特點。
卷首的序言,不僅交代了此書的來歷——由陳生以五十金購自梁溪尤氏並贈予作者(當時尤乘可能在假館讀書),更流露出尤乘著書立說的深刻動機。他痛陳庸醫誤人、貪利害人的時弊,認為即使是『小道』如喉科,若能『濟人於危急』,亦是『立達之初心』。序中強調『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醫德觀,將醫術提升到『明道』的層面,而非『利事』,可見作者對醫者仁心的高度重視。他警示後人勿將此書視為尋常方藥而輕易傳授,更勿開『利竇』,必須本著『明道』之心去應用,足見其珍視醫術及醫德。
《喉症總論》是全書的基礎與核心。尤乘開宗明義地指出,咽喉是『人身呼吸飲食門戶,方寸之地,受病危險』,其病機要害『總歸於火』。他闡述了少陰、少陽君相二火與咽喉的關聯,並區分了火的『虛實』。實火多因飲食積毒、風痰上壅,症見煩渴、二便秘塞、脈弦數,治宜先去風痰、後解熱毒。虛火則因情志(忿怒)、酒色、火炎上攻,症見咽喉乾燥、二便如常、脈微,治宜補虛降火。這種以「火」為綱的病機認識,簡明扼要,抓住了喉科疾病常見的病理基礎。
尤氏特別警示臨床中的誤區,強調治喉症『最忌發汗』,且嚴禁『純用寒涼』,認為其雖『取效目前』,卻易導致『上熱未除,中寒復起』,毒氣乘虛入腹,出現危重症候(如胸前高腫、喘泄、指甲青黑、口如魚口等),預後極凶。此外,他也明確指出針刺需謹慎,尤其強調『寒傷於腎』、『帝中腫者』(喉嚨花)不宜針,以及舌下白腫、當心紅色/紫黑色等為不可治之危候。
總論中對預後判斷著墨頗多,這是本書極具臨床價值的部分。通過對發病快慢、寒熱表現、二便情況、舌體顏色形態、牙關緊閉與否、口氣、面色神氣、能否言語等多方面細緻入微的觀察,提供了判斷生死存亡的關鍵線索。例如,初起寒戰但『發後身涼,口不碎,又無重舌,二便俱利』者,不可輕斷為熱症,可能是陰虛寒發;『舌腫口滿』、『色如胡桃茄子砂紙』、『身內之血已死』(舌色雪白,按壓後瞬即恢復紫紅)、『一頸俱紅腫』、『面色少神』、『不語』等皆屬危重或不治之症。書中甚至提到『先刺所發一邊手之少商穴,如血流不出者,必死在頃刻』,以及『好處一邊流出血紫黑色者,亦死之症』,顯示了當時醫家對微細徵象的高度關注和某些獨特的診斷手段,告誡醫者必須『辨之審也』。
《咽喉門》與《口牙舌頸面腮門》兩章,則分別詳述了咽喉本身的七種主要病症以及口、牙、舌、頸、面、腮等周邊部位的十九種相關病症。從提供的內容片段可見,作者對每種病症的描述都力求精準,如《喉痹》的病因病機(鬱火兼熱毒)、症狀體徵(腫甚不仁)及治療原則(去風痰,解毒,開鬱悶);《乳鵝》的形態(單、雙、連珠)、病因(酒色、鬱結)、發展階段及輕重區分,甚至細緻到描述連珠鵝『狀如纏袋』。
對《喉菌》描述其形狀(浮萍狀、略高而厚,紫色)及病因(憂鬱,血熱氣滯),強調其慢性化及『守欲忌口』的重要性;《喉癬》則病因歸於虛火、肺金火旺,症狀為喉間生紅絲、飲食阻礙,預後可能致失音;《纏喉風》因心中躁急而發,進展迅速,症狀危重(先胸膈氣緊、出氣短促,後咽喉腫痛、手足厥冷、頸如絞轉、喉內紅絲纏繞、如曳鋸聲),並提供了判斷不治之症的細節(目直視、喉間如雷聲、燈火近患人吹滅等),可見其辨證細膩,對危急重症的認識深刻。
而《口牙舌頸面腮門》中的病症描述,如《牙槽風》、《牙漏》歸因於胃火腎虛,《牙宣》涉及脾胃虛火,強調了這些病變與全身臟腑功能的聯繫。書中對牙病的形態、發展及預後(如『上左邊門牙落者不治』)亦有具體描述,顯示其診斷範圍已涵蓋了口頰周邊的諸多相關病症,擴展了喉科的傳統範疇。
書中接下來的《喉症治法及製藥》、《用藥法》、《喉症驗方》等部分,則直接面向臨床實踐,提供了具體的治療方案、藥物炮製、使用方法及驗證有效的方劑。這體現了尤乘『切於實用』的編書宗旨。尤乘強調中醫的『辨證論治』,根據病情的具體脈證來制定個性化方案,而非膠柱鼓瑟,例如對於初起寒戰而非熱症者,提出『初劑發散和解,第二劑即施溫補資養之藥』,與對熱症用『石膏敗毒散』的思路截然不同,顯示了其辨證施治的靈活性。
除了治療,尤乘對喉科疾病的預防也極為重視,這在作者介紹中有明確提及。他認為,要預防喉科疾病,首先要注意飲食衛生,戒菸戒酒,避免辛辣刺激性食物,其次要注意勞逸結合,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最後要注意鍛鍊身體,增強體質。這些預防觀念,與現代醫學的健康生活方式建議不謀而合,體現了其醫學思想的全面性和前瞻性。
《尤氏喉科秘書》憑藉其系統的理論闡述、詳盡的病症描述、務實的治療方法和豐富的臨床經驗總結,自問世以來便受到醫學界的廣泛關注和高度評價。其內容豐富,論述詳盡,臨床實用價值高。被收入《四庫全書》便是其學術地位的重要佐證。1949年後出版的排印本(常與《咽喉脈證通論》合刊)使其得以更廣泛流傳。尤乘作為清代喉科醫學的傑出代表之一,他的醫學思想和臨床實踐經驗,特別是對火的病機認識、對危重症的判斷以及對臨床誤區的警示,對後世喉科醫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總而言之,《尤氏喉科秘書》不僅是一部記錄了清代喉科疾病診治經驗的珍貴文獻,更是尤乘醫學智慧和仁心仁術的體現。其對病機的深入探討、對危候的精準判斷、對治療原則的把握以及對預防的重視,使其成為中醫喉科學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經典著作,值得深入研習與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