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正義》~ 卷之一 (2)
卷之一 (2)
1. 甘草
[正訛]中滿者忌甘,嘔家忌甘,酒家亦忌甘,此諸證之不宜甘草,夫人而知之矣。然外感未清,以及濕熱痰飲諸證,皆不能進甘膩,誤得甘草,便為滿悶,甚且入咽即嘔,惟其濁膩太甚故耳。
或謂仲景之麻桂諸方,以及後人之沖和湯等,無一不用甘草,即無一非外感之主方,則有何說?且《素問》明言辛甘發散為陽,是甘能散邪,尤為《經》訓,而近人之輯本草者,又有甘草能散表寒之說。抑知甘草之散表寒,乃屬氣虛之畏寒,故得補中而凜寒自解,非治外感之寒邪。
凡草木諸藥,以氣勝者,迅而善行;以味勝者,滯而善守。國老味厚無氣,以堅守中州之質,而謂其有透泄肌表之能,用非所長,適得其反,似此論藥,最是誤人。須知《經》言辛甘發散,是指辛中之甘而言,如桂枝之類,決不用此甜膩濁滯之味,認作輕揚表散之劑。
若古人解表方中每用甘草,則以古者體者堅強,外感六淫,已非輕恙,故必得此補中之品,先扶中氣,而後可以托邪外達,亦非徑以此為解表之主將,仲景桂枝、麻黃、葛根、大青龍等方多用甘、棗,小柴胡且用參、棗,皆為體質堅實強盛者設法;後人之參蘇飲、敗毒散等方,參甘並用,亦是此意。
壽頤聞今湘省人,無論何病,苟寫藥方,無不用黨參、甘草各三錢開首,然後再以應用對症之藥繼之,本即此例。而吾儕江浙人體多孱弱,實非所宜,凡在學者,不可誤讀古書,輕率援用,以貽中滿而引人嘔惡也。又按:甘草治瘡瘍,王海藏始有此說,蓋是甘能解毒之意。李氏《綱目》亦曰甘草頭主癰腫,至張路玉等諸家,乃言甘草節治癰疽腫毒。
然癰瘍之發,多由於淫熱內熾,即陰寒之證,亦必寒濕凝滯為患,甘草甘膩,實在所忌,若泥古而投之,多致中滿不食,則又未見其利,先見其害。至謂甘草之節專主外瘍,則此物之節何在,頗不可解。嘗以詢之藥肆中,有老者告曰,此草用根,本無枝節,惟未出土時,有為蟲蝕處,斑剝不平者,乃謂之節,蓋像人體之瘡瘍,故能治之,仍是想當然之臆說耳。
白話文:
[甘草] 一般來說,身體脹滿的人、容易嘔吐的人、以及嗜酒的人,都不適合使用甘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然而,當外感病邪還沒清除,或是體內有濕熱、痰飲等問題時,都不應該吃甘膩的食物,如果誤用了甘草,反而會感到胸悶腹脹,甚至吞下就想吐,這是因為甘草太過黏膩的緣故。
有人認為,張仲景的麻黃桂枝等方劑,以及後世的沖和湯等,幾乎都會用到甘草,而這些方劑也多半是用來治療外感的主要方劑,這又該怎麼解釋呢?而且《素問》明明說「辛甘發散為陽」,表示甘味有發散邪氣的作用,這也是經典的說法。近代整理本草的書中,也有甘草能驅散表寒的說法。其實,甘草所說的「散表寒」,指的是因為氣虛而引起的怕冷,所以需要用甘草補中益氣,使身體溫暖,並不是真的用來治療外感引起的寒邪。
一般來說,草木類的藥材,氣味重的藥性發散快,味道重的藥性則比較遲緩。甘草味道濃郁卻沒有氣味,主要作用是鞏固脾胃的功能,如果認為它能透達肌表、發散邪氣,那是用錯了它的長處,反而會適得其反。這樣評論藥性,最容易誤導人。要知道《黃帝內經》所說的「辛甘發散」,指的是辛味中帶有甘味的藥材,像桂枝之類的,絕對不是用這種甜膩黏滯的味道,把它當作能輕揚發散的藥。
如果古人在解表方劑中經常使用甘草,那是因為古代人的體質強健,外感六淫邪氣並非小病,所以必須用甘草這種補中氣的藥物,先扶助中氣,才能把邪氣排出體外,並不是直接把它當作解表的主力。張仲景的桂枝、麻黃、葛根、大青龍等方劑,都常使用甘草、大棗;小柴胡湯甚至使用人參、大棗,都是為體質強健的人所設計的。後人的參蘇飲、敗毒散等方劑,同時使用人參和甘草,也是這個道理。
我聽說現在湖南一帶的人,無論生什麼病,只要開藥方,都會先用黨參、甘草各三錢,然後再根據病情加入其他藥物,這也是沿用這個例子。但是我們江浙一帶的人體質大多虛弱,其實不太適合這樣用藥,希望學醫的人不要誤解古籍,隨便套用,以免造成胸腹脹滿,甚至引起嘔吐。另外,有人認為甘草可以治療瘡瘍,這是王海藏最早提出的說法,認為甘草能解毒。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說甘草頭可以治療癰腫,到張路玉等醫家,則認為甘草節可以治療癰疽腫毒。
但是,癰瘍的發生,大多是因為體內熱毒旺盛,即使是屬於陰寒的病症,也多半是因為寒濕阻滯,甘草甘膩的特性,其實是禁忌使用的。如果執著於古人的用法而使用甘草,往往會造成胸腹脹滿、食慾不振,反而得不償失,還沒看到好處,就先出現壞處了。至於說甘草的節專門治療外瘍,其實甘草根本沒有節,實在令人費解。我曾經問過藥材店的老闆,他們說,甘草的根沒有枝節,只有還沒長出土的時候,被蟲咬過,表面斑剝不平的地方,才被稱為「節」,因為看起來像人體上的瘡瘍,所以認為可以治療瘡瘍,這其實也是憑空想像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