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

《醫貫砭》~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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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道之中,切於民生日用者,醫卜二端而已。卜者,最不可憑而可憑。醫者,最可憑而不可憑者也。蓋卜之為道,布策開兆,毫無據依,而萬事萬物之隱微變態,俱欲先知洞察,此最不可憑者也。然驗者應若桴鼓,不驗者背若冰炭,愚夫愚婦,皆能辨其技之工拙也。若醫之為道,辨症定方,彰彰可考。

白話文:

在民間日常生活的小知識中,只有醫術和占卜這兩項。占卜是最不可靠,但有時卻又會很準。而醫術是最可以依賴的,但有時候卻又很不可靠。

占卜的原理是用龜殼或蓍草來預測吉凶,沒有任何依據,可是世間萬物的隱微變化,占卜都試圖預先知道和察覺,這正是最不可靠的地方。不過對於占卜的結果,驗證後就像擊鼓一樣響亮,不驗證的則像冰炭一樣令人失望,連那些愚夫愚婦都可以分辨占卜者的技術高低。

至於醫術,則是探求疾病的症狀並確定治療方案,一切都有據可考。

薑、桂入口即熱,芩,連下咽知寒,巴、黃必瀉,參、術必補,莫不顯然。但病無即愈即死之理,症有假熱假寒之異,上下殊方,六經異治,先後無容顛越,輕重不得倒施。愈期有久暫之數,傳變有淺深之別,或藥不中病反有小效,或治依正法竟無近功。有效後而加病者;有無效而病漸除者;有藥本無誤,病適當劇,即歸咎於藥者;有藥本大誤,其害未發,反歸功於藥者。病家者不知也,醫者亦不知也。

白話文:

薑、桂一吃下去,就會感覺發熱;黃芩、黃連一吞下去,就會知道寒涼;巴豆、大黃必定會瀉下;人參、白術必定會補益。這些都很明顯。但是,疾病沒有馬上好或馬上死的道理,症狀也有假熱假寒的區別。各地風土不同,六經的治療方法也不同,治療的先後順序不能顛倒,輕重緩急也不能倒施。痊癒的時間有長有短,病情發展有淺有深。有時候,藥物對症但不對病,反而有小的療效;有時候,治療符合正法,但卻沒有什麼效果。有的治療後病情加重;有的沒有效果,但病情逐漸好轉;有的藥物本來沒有錯,但病情剛好很嚴重,就歸咎於藥物;有的藥物本來很錯誤,但危害還沒顯現出來,反而歸功於藥物。病人不知道,醫生也不知道。

因而聚訟紛紜,遂至亂投藥石,誰殺之,誰生之,竟無一定之論,此最無憑者也。事既無憑,則技之良賤,何由而定?曰:有之。世故熟,形狀偉,剿說多,時命通,見機便捷,交遊推獎,則為名醫。殺人而人不知也,知之亦不怨也。反此者則為庸醫。有功則曰偶中,有咎則盡歸之。

白話文:

唉呀!盜賊的危害是有盡頭的,但獎賞盜賊的危害卻是無窮無盡。因為盜賊只誅殺一人,那麼所有人都會知道懲戒;獎賞盜賊卻是教唆天下人全都去做盜賊,這樣的禍害怎麼會結束呢!我悲痛百姓性命被牽連之深,因此選出其中違背正道、違揹人倫的典範,竭力加以辨析,命名為《醫貫砭》。用來請教明理的君子,希望大家一起消除這種禍害。雖然會讓崇信《醫貫》的人感到極為不方便,或遭到誹謗中傷,我也在所不惜。

故醫道不可憑,而醫之良賤,更不可憑也。若趙養葵《醫貫》之盛行於世,則非趙氏之力自能如此也。晚村呂氏,負一時之盛名,當世信其學術,而並信其醫。彼以為是,誰敢曰非。況只記數方,遂傳絕學。藝極高而功極易,效極速而名極美,有不風行天下者耶?如是而殺人之術,遂無底止矣。

嗚呼!為盜之害有盡,而賞盜之害無盡。蓋為盜不過一身誅之,則人盡知懲;賞盜則教天下之人胥為盜也,禍寧有窮哉!余悲民命之所關甚大,因擇其反經背道之尤者,力為辨析,名之曰《醫貫砭》。以請正於明理之君子,冀相與共弭其禍。雖甚不便於崇信《醫貫》之人,或遭謗黷,亦所不惜也。

乾隆六年二月既望洄溪徐大椿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