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戴起宗撰,明‧汪機補訂

《脈訣刊誤》~ 序

回本書目錄

1.

昔朱子之論脈訣也。曰詞最淺鄙。非叔和本書明甚。又曰世之高醫。以其贗也。遂委棄而羞言之。予非精於道者。不能有以正也。以俟明者而折中焉。朱子於此有隱詞矣。其議之也。不過曰詞最淺鄙。且曰俟明者而折中。則不以世醫之委棄為然可知也。夫朱子之不能恝然於脈訣者。

蓋有以見夫作者之苦心。乃故作此淺鄙之詞。不欲用脈經之深隱。使末學終無所問津焉耳。至其詞有異於脈經。則又非無義而不足為大病何也。脈經且未嘗盡合於古矣。豈惟脈經。即難經言四時脈狀。且與素問大異矣。後人雖疑而辨之。卒不似排抵脈訣。直至欲取而焚之者。

徒以脈訣文詞淺鄙。易生輕侮耳。而孰知作者苦心。正在是哉。其私心之所得。臨證之所見。確有異於古之所云。遂毅然惻然為後人告也。豈獨滑亦有寒。脾亦候尺為義本先民耶。夫固不免偏駁矣。然自詆之太過。而瀕湖李氏脈學。遂蹶起而行於世。而脈法且因之而愈微昔人謂脈訣行而脈經隱。

白話文:

当年朱熹评价《脉诀》说它浅显粗鄙,认为不如《难经》精深。他还说,世上的名医因为《脉诀》过于简单,便把它弃之不顾,羞于谈论。我学艺不精,无法辩驳,只能等待更精通的人来从中调和。朱熹在这里有隐含的意思,他只是说词浅显,并希望有人来调和,可见他并不认同世医的弃之不顾。

朱熹之所以对《脉诀》感到不满,是因为他看到了作者的用心良苦。作者刻意用浅显的语言,避免深奥的脉经理论,不想让后学者望而却步。虽然《脉诀》的词语有所不同,但并非毫无道理,也不至于成为大毛病。毕竟《脉经》本身也并非完全符合古法,更别说《难经》中关于四时脉象的论述,与《素问》大相径庭。后人虽然对此提出质疑,但并没有像排斥《脉诀》那样,甚至想把它烧毁。

仅仅因为《脉诀》的文字浅显粗鄙,容易被人轻视,却没人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作者的私心所得,临床经验的见解,确实与古人有所不同,所以他毅然决然地将这些见解告诉后人。难道只有滑脉有寒证,脾脉也应该在寸脉,这是为了继承先民的理论吗?这难免有所偏颇,但太过自贬,导致濒湖李氏脉学兴盛起来,脉法也因此比以前更加精微。古人说《脉诀》流行而《脉经》隐没,不无道理。

我更慨脈學行而脈法壞也。其書極簡。最便駑駘。而托本於脈經則名高。使明哲亦奉之而不以為陋。夷考其詞。究於脈理何所發明。能盡合脈經之旨耶。人之便之者。徒以其較脈訣更簡而已矣。豈真有以見夫脈訣之非。而欲由脈學而上溯脈經耶。余已刻脈經。復慮其詞隱奧。

不便俗學也。因取俗行張注脈訣視之。則注詞淺陋。毫無所發。旋見石山醫按中。有戴氏脈訣刊誤。或釋或辨。委曲詳盡。誠可寶貴。雖其所辨不無過詞。要亦執古太嚴。而於大義則無不賅洽矣。亟付剞劂。為脈經之羽翼焉。夫脈訣上較脈經已為簡矣。不謂其後乃有李氏脈學。

更簡於脈訣。使天下靡然從之。並脈訣亦擯棄而無過問者。猶之講傷寒者。其始猶知傷寒百問。至今日則但取陳修園時方妙用附錄之。區區數版而已。夫天下事日趨於簡便。人心日趨於儇薄。義理日趨於闇昧。典型日趨於紊亂。而其禍竟蔓延而至於醫也。是書也。果得風行海內。

白話文:

我對脈學的發展感到非常遺憾,因為現在的脈法已經變得非常糟糕。現行的脈法書籍極其簡略,最適合那些愚笨的人學習。這些書雖然借用了《脈經》的名稱,使得名聲很高,連聰明的人都奉為圭臬而不覺得淺薄。仔細研究這些書籍的內容,深入探究脈理的奧妙,能真正符合《脈經》的精髓嗎?人們之所以喜歡這些簡化的脈法,只是因為它們比脈訣更簡便而已。難道真的認為脈訣不好,想要從脈學直接追溯到《脈經》嗎?

我已經刻印了《脈經》,但又擔心它的文字艱深晦澀,不利於普通學者學習。因此,我拿來市面上流行的張仲景《脈訣》的注釋來看,卻發現注釋淺薄,毫無見地。後來又看到了石山醫按,裡面有戴氏《脈訣》的刊誤,對脈訣做了很多解釋和辨析,內容詳盡透徹,確實彌足珍貴。雖然戴氏的辨析有些過於嚴苛,過於拘泥古法,但在主要的道理上都十分完備。我立刻把它刻印出來,作為《脈經》的補充說明。

原本脈訣已經比《脈經》簡化了,沒想到後來又出現了李氏脈學,比脈訣還要簡略,結果天下人都紛紛效仿,連脈訣都被拋棄,無人問津。這就像講述《傷寒論》的,一開始都知道《傷寒百問》,到現在只知道陳修園《時方妙用》的附錄,僅僅區區幾頁而已。

天下事物越來越趨向簡便,人心越來越浮躁,道理越來越模糊,典範越來越混亂,這種弊端最終蔓延到了醫學領域。如果這本書真的流行起來,那就太可怕了。

習醫者果恍然於脈理有如是之精且詳。而恥以李學自汩也。則醫中少一屠劊。生民不止少一夭枉矣。戴氏之功。視叔和何如哉。

光緒辛卯夏五周學海記。

白話文:

學習醫學的人如果能真正理解脈理如此精密詳細的道理,而不會被其他不正當的方法所迷惑,那麼在醫生中就會減少一個殺人的兇手,人民就不止可以避免一次冤枉死亡了。戴氏的貢獻,比叔和如何呢?(這是清朝光緒年間夏天五月周學海寫下的記錄)

昔朱文公跋郭長陽醫書。謂俗間所傳脈訣。辭最鄙淺。非叔和本書。殊不知叔和所輯者脈經也。當叔和時未有歌括。此蓋後人特假其名以取重於世耳。摭為韻語。取便講習。故人皆知口熟脈訣以為能。而不復究其經之為理也。元季同父戴君深以為病。因集諸書之論。正於歌括之下。

名曰脈訣刊誤。鄉先正風林朱先生為節抄之。予始聞是書於歙之舊家。彼視為秘典。不輕以示人。予備重貲。不遠數百里。往拜其門。手錄以歸。然而傳寫既久。未免脫誤。予於是補其缺而正其訛。又取諸家脈書要語。及予所撰矯世惑脈論。附錄於後。以擴刊誤未盡之旨。誠診家之至要也。

白話文:

昔日朱文公在郭長陽的醫書跋文中提到,市面上流傳的脈訣,詞彙十分淺薄,並非叔和所著。殊不知叔和所編纂的是《脈經》,當時尚未有歌訣。這些歌訣都是後人假借叔和名義,為了博取名聲而創作的。他們將醫理編成韻文,方便學習,因此人們都只會背誦歌訣,以爲自己精通脈理,卻不再深入研究《脈經》的原理。

元朝末年,同父戴君深感此弊端,於是收集各家醫書論述,為歌訣作注釋,名爲《脈訣刊誤》。鄉先正風林朱先生爲之節抄。我最初在歙縣老家聽說此書,當地人視其為祕典,不輕易示人,需付出高價才能得見。我特地遠赴數百里拜訪他家,手抄此書帶回。然而經年累月的抄寫,難免有脫漏錯誤。因此我補齊缺漏,修正錯誤,又摘錄各家脈書要旨,以及我自己撰寫的《矯世惑脈論》,附錄在後面,以擴展《脈訣刊誤》未盡之意。這對於醫者而言,實爲至要之書。

將欲秘之以為己有。則有辜作者之盛心。欲梓之以廣其傳。則又乏貲以供所費。藏之巾笥。蓋亦有年。我徒許忠因質之休寧師魯程先生。先生轉語其姻䣊吳君子用刻之以惠久遠。且使是書不至於湮沒也。自今而後。學者得見是書而用其心。則歌括之謬。一覽可見矣。噫。使天下後世。

舉得以由乎正道。而不惑於曲學。未必不由是書之刻也。吳君之心之德。何其盛歟。視彼建琳宮塑佛像。費用於無益者。其相去殆萬萬矣。是知吳君之心。即仁者之心也。傳曰仁者壽。又曰仁者必有後。豈欺我哉。必有驗於茲矣。

嘉靖癸未春三月下浣祁門樸墅汪機題。

白話文:

想要把它私藏,卻辜負了作者的盛情;想要出版傳播,卻又缺乏資金。收藏在箱子裡,也已經好多年了。我徒弟許忠就拿著它去請教休寧的魯程先生,先生轉告他的姻親吳君子,請他刻印以惠及後世,避免這本書湮沒無聞。從今往後,學者看到這本書並用心研讀,就能看穿那些歪曲的解釋,一目了然。唉,讓天下後世都能走上正道,不迷信於偏學,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本書的刻印。吳君子的仁德之心,真是令人敬佩!比起那些花費巨資建造琳宮塑佛像,無益於事,簡直天差地別。由此可見,吳君子的心,就是仁者的真心。古人說:「仁者壽」,又說「仁者必有後」,這句話果然不假,在吳君子身上應驗了。

嘉靖癸未年春季三月下旬,祁門樸墅汪機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