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素問校義》~ 素問
素問
1. 素問
「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食飲有節三句,林校曰:「按全元起注本云:『飲食有常節,起居有常度,不妄不作。』《太素》同。」澍案:全本楊本是也。「作」與「詐」同。(《月令》「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鄭注曰:「今《月令》作為為詐偽。」《荀子·大略篇》曰:「藍苴路作,似知而非。」作亦詐字。)法於陰陽,和於術數,相對為文。飲食有常節,起居有常度,相對為文。不妄與不作,相對為文。(徵四失論曰:「飲食之失節,起居之過度。」又曰:「妄言作名。」亦以節度、妄作對文。)作古讀若胙,上與者、數、度為韻,下與俱、去為韻。王氏改「飲食有常節,起居有常度」為「食飲有節,起居有常」,則句法虛實不對;改「不妄不作」為「不妄作勞」,是誤讀「作為」為作為之作(楊上善《太素注》誤同),而以「作勞」連文,殊不成義,既乖經旨,又昧古人屬詞之法,且使有韻之文,不能諧讀,一舉而三失隨之,甚矣古書之不可輕改也!
「以耗散其真」
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林校曰:「按《甲乙經》耗作好。」澍案:「以耗散其真」與「以欲竭其精」句義不對,則皇甫本作「好」是也。「好」讀耆好之好,「好」亦欲也。(凡經傳言耆好即耆欲,言好惡即欲惡。《孟子·告子篇》「所欲有甚於生者」,《中論·天壽篇》作「所好」。《荀子·不苟篇》「欲利而不為所非」,《韓詩外傳》作「好利」。)作耗者聲之誤耳。王注謂輕用曰耗,乃臆說不可通。
「不時御神」
不知持滿,不時御神。林校曰:「按別本時作解。」澍案:「時」字是,「解」字非也。「時」善也,「不時御神」謂不善御神也。《小雅·頍弁篇》「爾肴既時」,毛傳曰:「時,善也。」《廣雅》同。解與時形聲均不相近,無緣致誤,亦無由得通,蓋後人不明「時」字之訓而妄改之。且善亦有解義,《學記》「相觀而善之謂摩」,正義曰:「善猶解也。」是也。愈不必改為解矣。
「天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皆謂之」
林校曰:「按全元起注本云:『上古聖人之教也,下皆為之。』《太素》、《千金》同。楊上善云:『上古聖人使人行者,身先行之,為不言之教。不言之教,勝有言之教,故下百姓仿行者眾,故曰下皆為之。』」澍案:全本、楊本、孫本及楊說是也。夫「上古聖人之教也」(句),「下皆為之」(句)。「下皆為之」言下皆化之也。《書·梓材》「厥亂為民」,《論衡·效力篇》引作「厥率化民」,是「為」即「化」也。王本作「謂」者,「為」之借字耳。僖五年《左傳》曰:「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六微旨大論曰:「升已而降,降者謂天;降已而升,升者謂地。」昭元年傳曰:「此之謂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見?」十年傳曰:「佻之謂甚矣,而一用之。」二十一年傳曰:「登之謂甚,吾又重之。」《周語》曰:「守府之謂多,胡可興也?」《晉語》曰:「八年之謂多矣,何以能久?」《大戴禮·少間篇》曰:「何謂其不同也?」(此從元本。《楚策》曰:「人皆以謂公不善於富摯。」《管子·霸言篇》曰:「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我不謂貪者。」)《韓詩外傳》曰:「王欲用女,何謂辭之?」又曰:「何謂而泣也?」《淮南·人間篇》曰:「國危而不安,患結而不解,何謂貴智?」《列女傳·仁智傳》曰:「知此謂誰?」《新序·雜事篇》曰:「何謂至於此也?」《漢書·文帝紀》曰:「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以上並以「謂」為「為」,「為」與「謂」一聲之轉,故二字往往通用。《說苑·君道篇》:「則何為不具官乎?」《晏子春秋·問篇》「為」作「謂」。《呂氏春秋·精輸篇》:「胡為不可?」《淮南·道應篇》「為」作「謂」。《文子·微明篇》:「居知所為。」《淮南·人間篇》「為」作「謂」(此從道藏本)。《漢書·高帝紀》「酈食其為里監門」,《英布傳》「胡為廢上計而出下計」,《史記》「為」並作「謂」,正如《素問》「下皆為之」而王氏所據本「為」字作「謂」,蓋假借皆主乎聲。語辭之「為」通作「謂」,行為之「為」通作「謂」,作為之「為」通作「謂」,故化為之「為」亦通作「謂」。王氏不達,誤以「謂」為「告」,「謂之謂」,乃升下字於上句,也字之上,以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為句,皆謂之三字下屬為句,失其指矣。
白話文:
「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考辨
原文:「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宋代林億校勘說:「根據全元起注本記載:『飲食有常節,起居有常度,不妄不作。』《太素》版本也相同。」我(胡澍)考證:全元起本和楊上善的《太素》本是正確的。「作」與「詐」同義。(《月令》中「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鄭玄註釋說「現在《月令》中『作為』是詐偽的意思。」《荀子·大略篇》中說:「藍苴路作,似知而非。」「作」也是「詐」字。)
「法於陰陽」與「和於術數」是相對的詞句。 「飲食有常節」與「起居有常度」是相對的詞句。 「不妄」與「不作」是相對的詞句。(《徵四失論》中說:「飲食之失節,起居之過度。」又說:「妄言作名。」也都是以「節度」、「妄作」相對應。)
「作」字在古代讀音像「胙」,上文與「者」、「數」、「度」押韻,下文與「俱」、「去」押韻。王冰將「飲食有常節,起居有常度」改為「食飲有節,起居有常」,這使得句子的虛實結構不對稱;將「不妄不作」改為「不妄作勞」,是錯誤地將「作為」讀作「作為之作」(楊上善的《太素注》也有同樣的錯誤),並且將「作勞」連用,這樣一來語義完全不通,既違背了經文的原意,又不懂古人造詞的方法,而且使得本有韻律的句子無法和諧地讀出,一舉三失,可見輕易改動古書是多麼嚴重的錯誤啊!
「以耗散其真」考辨
原文:「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
林億校勘說:「根據《甲乙經》記載,『耗』字作『好』。」我(胡澍)考證:「以耗散其真」與「以欲竭其精」兩句的意義不對稱,那麼皇甫謐的《甲乙經》將「耗」寫作「好」才是對的。「好」字讀音像「耆好」的「好」,「好」也指「慾望」。(凡是經傳中說「耆好」就是「嗜欲」,說「好惡」就是「愛惡」。《孟子·告子篇》中「所欲有甚於生者」,《中論·天壽篇》作「所好」。《荀子·不苟篇》中「欲利而不為所非」,《韓詩外傳》作「好利」。)寫作「耗」字是聲音上的錯誤。王冰的註解說「輕用曰耗」,這是憑空臆測,無法說通。
「不時御神」考辨
原文:「不知持滿,不時御神。」
林億校勘說:「根據其他版本記載,『時』字作『解』。」我(胡澍)考證:「時」字是正確的,「解」字是錯誤的。「時」的意思是「善」,「不時御神」就是說不善於駕馭自己的精神。《詩經·小雅·頍弁篇》中「爾肴既時」,毛傳解釋說:「時,善也。」《廣雅》中也有同樣的解釋。「解」與「時」在字形和讀音上都不相近,不可能造成誤寫,也無法說得通。這大概是後人不明白「時」字的訓義而妄自改動。而且「善」也有「解」的意思,《學記》中「相觀而善之謂摩」,正義說:「善猶解也。」這也是一個例子。因此根本沒有必要將「時」改為「解」。
「天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皆謂之」考辨
原文:「天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皆謂之。」
林億校勘說:「根據全元起注本記載:『上古聖人之教也,下皆為之。』《太素》、《千金方》的版本也相同。楊上善解釋說:『上古聖人教導百姓,自身先行,這是不言之教。不言之教勝過有言之教,所以下面的百姓仿效行動的人很多,因此說「下皆為之」。』」
我(胡澍)考證:全元起本、楊上善本、孫思邈本以及楊上善的解釋是正確的。「上古聖人之教也」是一個句子,「下皆為之」也是一個句子。「下皆為之」的意思是下面的百姓都受到了教化。《尚書·梓材》中說「厥亂為民」,《論衡·效力篇》引用時作「厥率化民」,這說明「為」字就是「化」字。王冰的版本寫作「謂」,這只是「為」字的借用字而已。
《左傳·僖公五年》中說:「一之謂甚,其可再乎?」 《素問·六微旨大論》中說:「升已而降,降者謂天;降已而升,升者謂地。」 《左傳·昭公元年》中說:「此之謂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見?」 《左傳·昭公十年》中說:「佻之謂甚矣,而一用之。」 《左傳·昭公二十一年》中說:「登之謂甚,吾又重之。」 《周語》中說:「守府之謂多,胡可興也?」 《晉語》中說:「八年之謂多矣,何以能久?」 《大戴禮·少間篇》中說:「何謂其不同也?」 (此處根據元代版本。《楚策》中說:「人皆以謂公不善於富摯。」《管子·霸言篇》中說:「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我不謂貪者。」) 《韓詩外傳》中說:「王欲用女,何謂辭之?」又說:「何謂而泣也?」 《淮南子·人間篇》中說:「國危而不安,患結而不解,何謂貴智?」 《列女傳·仁智傳》中說:「知此謂誰?」 《新序·雜事篇》中說:「何謂至於此也?」 《漢書·文帝紀》中說:「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
以上這些例子都將「謂」字當作「為」字,「為」與「謂」是讀音相近的轉音,所以這兩個字經常通用。《說苑·君道篇》中說:「則何為不具官乎?」,《晏子春秋·問篇》中「為」作「謂」。《呂氏春秋·精輸篇》中說:「胡為不可?」,《淮南子·道應篇》中「為」作「謂」。《文子·微明篇》中說:「居知所為。」,《淮南子·人間篇》中「為」作「謂」(此處根據道藏本)。《漢書·高帝紀》中「酈食其為里監門」,《英布傳》中「胡為廢上計而出下計」,《史記》中「為」字都作「謂」,正如《素問》中「下皆為之」而王冰所依據的版本將「為」字作「謂」,這大概都是假借字,主要依據的是讀音。
語氣詞的「為」字通作「謂」,行為的「為」字通作「謂」,作為的「為」字通作「謂」,所以「化為」的「為」字也通作「謂」。王冰不明白這一點,錯誤地將「謂」解釋為「告」,將「謂之謂」,然後將下半句的字提到了上半句,把「也」字放在上面,導致將「上古聖人之教下也」作為一個句子,而「皆謂之」這三個字則作為下一個句子,這就失去了原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