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醫隨筆》~ 卷六 (15)
卷六 (15)
1. 與友條論讀《傷寒論》法
與第四卷《少陽三禁》篇參看。
第十二須知手經足經,並無分別。足經部位大,邪氣在表,尚在經脈之外,其氣是一大片,故見足經證;邪入經脈之中,反多見手經證矣。大抵足經證見者,多在軀殼之外;手經證見者,多關臟腑之中。足證有在經者,手證絕少在經也。經者,身形之事也;臟腑者,神明氣化之事也。
第十三須知三陰三陽,只是經絡表裡之雅名,於臟腑氣血之陰陽,不相涉也。若謂邪入三陽,即為傷陽;邪入三陰,即為傷陰,則差矣。《內經》心為太陽,肝為少陽,肺為少陰,腎為太陰,脾與六腑為至陰。此以氣血清濁言之,今人已不講。其實各經各臟各腑之中,各有陰陽。此說甚長,細讀《內經》,自能辨之。
第十四讀書須知闕疑。論中敘證,有極簡者,有極繁者,有方證不合者,有上下文義不貫者。一經設身處境,實在難以遵行,安知非錯簡、脫簡耶?不必枉費心機,以俟將來之閱歷。即如少陽、陽明合病,自下利者,黃芩湯;太陽誤下,利不止者,此協熱利也,承氣湯。此必內有伏熱,三焦腸胃穢氣鬱濁,頗似溫病之發於伏邪者,於傷寒自利,及誤下而利者,殊不合格。
又太陽誤下結胸,正宜兼開兼降,以宣內陷之陽,而開邪氣之結,乃反用甘遂、巴豆以重泄之,是以一誤為不足,而又益之也。又太陽、陰明合病,自利者,葛根湯;不下利,但嘔者,葛根湯加半夏。既不下利,何以仍用原方?是原方只治合病,並非治下利也,前文何必特署下利字樣?此類宜詳思之。前人只說三陽合病,皆有下利,絕不說合病所以下利之故。
此之謂半截學問。
總之,讀《傷寒論》,只當涵泳白文。注家無慮數十,以予所見二十餘種,皆不免穿鑿附會,言似新奇,莫能見之行事。鄙見只當分作四層:曰傷寒初起本證治法:曰傷寒初起兼證治法;曰傷寒日久化寒,並誤治化寒證治,曰傷寒日久化熱,並誤治化熱證治。其霍亂、風濕、食復、勞復,以雜證附之。
再參之陶節庵書,及各家論溫熱書,互相考證,庶於讀書有條理,而臨診亦可有徑途矣。蓋經脈部位,與夫形層表裡淺深之事,固不可不講,而究不可過執也,著力仍在氣化上。此書在唐以前,已非一本,其章節離合,本無深意,讀者只應各就本文思量,不必牽扯上下文,積久自能融會貫通。
白話文:
與友人討論研讀《傷寒論》的方法
關於《傷寒論》第四卷《少陽三禁》篇,需參考以下幾點:
首先,手足經脈並無絕對區分。足經病灶範圍較大,邪氣仍在體表、經脈之外,如同一片廣泛的氣,故表現為足經證;而邪氣深入經脈內部,則多見手經證。大致來說,足經證多見於軀體外,手經證多與臟腑內在相關。足經證可能出現在經脈上,但手經證很少出現在經脈上。經脈與身形相關,而臟腑則與神明氣化相關。
其次,三陰三陽只是經絡表裡的一種名稱,與臟腑氣血的陰陽並無直接關係。認為邪氣入三陽即傷陽,入三陰即傷陰,這是錯誤的。《內經》中提到,心屬太陽,肝屬少陽,肺屬少陰,腎屬太陰,脾與六腑屬至陰,這是從氣血清濁角度而言的,現代人已不常這樣說。實際上,各經、各臟、各腑內部都存在陰陽。這方面的論述很長,細讀《內經》才能理解。
再次,研讀時需注意書中疑點。《傷寒論》中有些症狀描述很簡潔,有些則很繁瑣,有些方證不符,有些上下文意思不通順。即使設身處地去體會,也難以完全遵從,難免會懷疑是古籍抄寫時的錯誤或缺漏。不必過於糾結,可以留待日後經驗積累再理解。例如,少陽、陽明合病,下利者用黃芩湯;太陽病誤下,下利不止者,這是因熱而下利,用承氣湯。這說明體內可能有伏熱,三焦腸胃穢氣鬱濁,類似溫病中的伏邪發作,與傷寒自利或誤下而利的情況並不完全符合。
又如,太陽病誤下導致結胸,應當兼顧宣通和下降,以宣泄內陷之陽氣,並疏通邪氣的阻滯,卻反而使用甘遂、巴豆加重瀉下,這是錯上加錯。再如,太陽、少陰合病,自利者用葛根湯;不下利,但嘔吐者,用葛根湯加半夏。既然不下利,為何仍用原方?這是因為原方只治療合病,並非專治下利,那前文為何特意註明下利?這些都需要仔細思考。前人只說三陽合病皆有下利,卻從未解釋合病為何下利的原因,這屬於半截子學問。
總而言之,讀《傷寒論》,應當注重理解原文。歷代注家很多,我見過二十多種注本,都免不了牽強附會,言辭看似新奇,卻難以付諸實踐。我的淺見是將《傷寒論》分為四個層次理解:傷寒初起的本證治法;傷寒初起的兼證治法;傷寒日久化寒及誤治化寒的證治;傷寒日久化熱及誤治化熱的證治。霍亂、風濕、食復、勞復等,則作為雜病附在其後。
再參考陶節庵(陶華)的著作以及各家論述溫熱病的書籍,互相印證,這樣讀書才有條理,臨證也才有方向。經脈部位、形體表裡淺深等固然重要,但也不可過於執著,重點應放在氣化的理解上。此書在唐朝以前已非單一版本,其章節的安排並無深奧用意,讀者應當針對原文思考,不必過度牽扯上下文,久而久之就能融會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