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維

《回春錄》~ 一、內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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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內科 (3)

1. 風溫

沈裕昆妻,偶發脘痛,範某予逍遙法,痛頗止,而發熱咽痛,邀顧聽泉診視之,知感溫邪,予清散法,痛已止而熱不退。七日後,目閉鼻塞、耳聾肢搐、不言語、不飲食。顧疑險證,願質之孟英。而沈之兩郎,皆從王瘦石學(醫),因請決於師。瘦石亦謂孟英識超,我當為汝致之。

時已薄暮,乃飛刺追邀。比孟英親視:其外候如是,而左手診畢即縮去,隨以右手出之。遽曰:非神昏也。繼挖牙關、察其苔色;白滑。詢知大解未行。曰:病是風溫,然不逆傳膻中,而順傳胃腑。證無可恐。

聽泉學問勝我,知證有疑竇,而虛心下問,豈非胸襟過人處!但溫邪傳胃,世所常有,而此證如此駭人,乃素有痰飲盤踞胃中,外邪入之,得以憑藉,苔色之不形黃燥者,亦此故耳。不可誤認夫溫為熱邪,脈象既形弦滑以數,但令痰飲一降,苔必轉黃。此殆「云遮霧隱」之時,須具溫太真燃犀之照,庶不為病所欺。

昔人於溫證,僅言逆傳,不言順傳,後世遂誤執傷寒在足經,溫熱在手經,不知經絡貫串,豈容界限?喻氏嘉言,謂傷寒亦傳手經,但足經先受之耳,吾謂溫熱亦傳足經,但手經先受之耳。一隅三反,既有其逆。豈無其順?蓋自肺之心包,病機漸進而內陷,故曰逆。自肺之胃腑,病機欲出而下行,故曰順。

今邪雖順傳,欲出未能,所謂「胃病則九竅不和」,與逆傳神昏之犀角地黃湯」證,大相徑庭。郭雲臺云:「胃實不和,投滾痰而非峻」。可謂治斯疾之真詮。遂書小陷胸合蠲飲六神湯加枳(實)、(厚)樸,以蘆菔煮水煎藥,和入竹瀝一杯,送下礞石滾痰丸四錢。沈嫌藥峻,似有難色。

孟英曰:既患駭人之病,必服駭人之藥。藥不瞑眩,厥疾勿瘳,盍再質之瘦石聽泉乎?沈頷之。王、顧閱方,僉以為是。且云:如畏劑重,陸續徐投可也。

翌日,孟英與聽泉會診,脈症不甚減。詢知昨藥分數次而服。孟英曰:是因勢分力緩之故也。今可釋疑急進,病必轉機。聽泉深然之。黎明,果解出膠韌痰穢數升,各恙即減,略吐言語,稍啜稀粥,苔轉黃燥,藥改輕清,漸以向安,嗣與育陰柔肝而愈。

程燮庭乃郎芷香,今春病溫,而精關不固。旬日後,陡然莖縮寒顫,自問不支。人皆謂其為虛瘧,欲投參、附。孟英曰:非瘧也。平日體豐多濕,厚味釀痰,是以苔膩不渴,善噫易吐,而吸受風溫,即以痰濕為山險,乘其陰虛陽擾,流入厥陰甚易,豈容再投溫補,以劫液錮邪而速其痙厥耶?伊家以六代單傳,父母深憂之,堅求良治。孟英曰:吾雖洞識其證,而病情轇轕,縱有妙劑,難許速功。

治法稍乖,亦防延誤。雖主人篤信,我有堅持,恐病不即瘳,必招物議,中途歧惑,有過誰歸?倘信吾言,當邀顧聽泉會診。匡余之不逮,即以杜人之妄議。程深然之。於是,王、顧熟籌。午後,進肅清肺胃方以解客邪,蠲痰濕而斡旋樞機。早晨,投涼腎舒肝法,以靖浮越,搜隧絡而守關鍵,病果遞減。

白話文:

風溫

沈裕昆的妻子偶爾腹部疼痛,範某用逍遙散治療,疼痛減輕,卻接著發熱咽痛。於是請顧聽泉診治,診斷為感受溫邪,於是給予清散的藥方,疼痛止住了,但發熱未退。七天后,病人出現眼睛閉合、鼻子堵塞、耳朵聾、肢體抽搐、不會說話、不吃東西的症狀。顧聽泉懷疑病情危急,想請教孟英。沈氏的兩個兒子都跟隨王瘦石學醫,因此請求老師做決定。王瘦石也認為孟英醫術高明,表示會幫忙請孟英前來診治。

傍晚時分,孟英火速趕到。孟英仔細觀察病人外在症狀,左手診脈後立即縮回,隨即換右手診脈,立刻說道:這不是神志昏迷。接著查看病人牙關,觀察舌苔,發現舌苔白滑。詢問得知病人大便未解。孟英說:這是風溫病,但沒有逆傳到膻中,而是順傳到胃腑。此症並無可怕之處。

顧聽泉醫術比我高明,知道此症有疑點,卻虛心請教,這真是難得的胸襟!溫邪順傳到胃部,是常見的病症,但這個病人的情況如此危急,是因為體內本來就有痰飲積聚在胃中,外邪入侵,得以依附其上,所以舌苔才沒有呈現黃燥的顏色。不能把溫邪誤認為熱邪,脈象已經呈現弦滑數,只要把痰飲降下去,舌苔就會轉為黃色。這正是「雲遮霧隱」的時候,需要有像溫太真燃犀一樣的明察秋毫之眼,才能不被疾病欺騙。

古人論述溫病,只提到逆傳,沒有提到順傳,後世因此錯誤地認為傷寒在足經,溫熱在手經,卻不知道經絡是相互貫通的,怎麼會有明確的界限呢?喻氏的精闢見解指出,傷寒也會傳到手經,只是足經先受邪而已。我認為溫熱也會傳到足經,只是手經先受邪而已。一隅三反,既有逆傳,豈無順傳?從肺到心包,病邪逐漸深入而內陷,所以稱為逆傳;從肺到胃腑,病邪想要排出而向下走,所以稱為順傳。

現在邪氣雖然順傳,但想排出卻未能排出,所謂「胃病則九竅不和」,與逆傳引起神志昏迷的犀角地黃湯證候,大相逕庭。郭雲臺說:「胃實不和,投滾痰而非峻。」這可以說是治療這種疾病的真諦。於是孟英開了小陷胸湯合蠲飲六神湯,再加枳實、厚朴,用蘆菔煮水煎藥,加入竹瀝一杯,送服礞石滾痰丸四錢。沈氏認為藥性峻烈,似乎有所猶豫。

孟英說:既然患了如此危急的病,就必須服用峻烈的藥物。藥物如果沒有產生明顯反應,疾病就不會痊癒,為什麼不再次請教王瘦石和顧聽泉呢?沈氏點頭同意。王瘦石和顧聽泉審閱藥方,都認為正確,而且說:如果害怕藥量過重,可以分次服用。

第二天,孟英和顧聽泉會診,脈症沒有明顯好轉。詢問得知病人是分幾次服用藥物的。孟英說:這是因為循序漸進,力量減弱的緣故。現在可以考慮積極治療,病情一定會有轉機。顧聽泉深以為然。天亮時,病人果然排出大量膠韌的痰穢,諸症狀都減輕了,稍微能說話,能喝點稀粥,舌苔也轉為黃燥,藥物改用輕清的藥方,病情逐漸好轉,後來再用滋陰柔肝的藥方而痊癒。

程燮庭的兒子程芷香,今年春天患了溫病,而且腎精虧損。十幾天后,突然出現陰莖縮小、寒顫的症狀,自己感到難以承受。大家都認為他是虛瘧,想要用人參、附子治療。孟英說:這不是瘧疾。他平時身體肥胖,濕氣重,經常吃肥甘厚味,導致痰濕凝聚,所以舌苔膩滑,不口渴,容易打嗝嘔吐,而他感受風溫邪氣,就以痰濕為依託,乘著陰虛陽擾之機,很容易流入厥陰經,怎麼能再用溫補的藥物,加重津液損耗,閉塞邪氣,加速痙厥的發生呢?程家是世代單傳,父母非常擔心,堅求孟英給予良好的治療。孟英說:我雖然清楚了解他的病情,但病情錯綜複雜,即使有妙方,也不能保證很快見效。

治療方法稍有偏差,也會延誤病情。雖然主人家非常信任我,但我必須堅持自己的看法,恐怕病情不能很快好轉,就會招致非議,中途產生疑惑,到時責任由誰來承擔呢?如果相信我的話,就應該請顧聽泉會診,彌補我的不足之處,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議論。程氏深表贊同。於是,王瘦石、顧聽泉一起商量,下午開了疏通肺胃的藥方,來解表邪,祛除痰濕,調整臟腑功能。早晨,服用滋陰降火的藥方,以平息浮越的邪氣,疏通經絡,保護關鍵部位,病情果然逐漸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