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初

《存存齋醫話稿》~ 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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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3)

1.

事有古守其常,而今窮其變者。法家例,醫家方,其是已。夫事物變無窮也,有其備之變,更出所備外,故變無窮;窮其變者有窮,變無窮,窮其變者,當與為無窮。自非挾百試之才,享神明之壽,多其閱歷,神其穎悟,鮮有能相劘相守,以窮無窮之變者。古錦充囊,積羽折軸,而成書出焉。

晴初趙子,精於醫,無虛日,年且老,成醫話一書。其言曰:意度者勿錄也,道聽者勿錄也,襲古與違古勿錄也;違古而適合乎古,食古而不泥乎古,時或拾古之遺,糾古之失,補古之闕,釋古之疑;或日一得焉,或月一得焉,或積日月而竟無得焉。蓋四十年於茲矣。夫岐黃而下,至於仲聖,亦猶夫人耳。某藥藥某病,某病藥某藥,上古固無書讀也。彼何師而得之與?得之病耳。問得其由,切得其象,而病詔我矣;問得其象中由,切得其由中象,而病又詔我矣。雖然,中一矢而曰吾善射,捷一戰而曰吾善兵,是強獄隸著刑書也。神而明之,存乎證。以問證切,以切證問;

以甲證乙,以一證千,而同中之異出焉。夫是之為病證,證者,證也。法家所謂比例,例者,比也。無以比諸,烏乎例諸;無以證諸,烏乎治諸。如晴初者,可謂老於證治,而善讀書者矣。顧自以為是焉可乎?誤於兩似而得其一真,悔於百非而衷於一是,是則窮其變而又善自變之說也。

晴初之話醫也,暴其短,不炫其長,幸其得,猶悔其失,粹然儒者之言。其臨證也,如駕危檣,行大川,守孤城,御勍敵,一不得當,而覆敗隨之。其生人殺人,不有甚於亭疑獄之平者乎。抑予更有感於天地之好生焉,慮陰陽飲食之殺吾生也,苦不自知,而脈也貢之。又博生萬物,俾各能入人而藥之,向非聖人,又誰與起病者而試嘗之。此造物之所以大也。不明乎此,而假手於庸庸者流,幾何而不蹈殺人之律乎哉!嗚呼危哉!予向不能醫,不幸而先人皆痛於沉痼,其於病也,三折肱矣。讀晴初書,為言天下事物之變之無窮,而未易窮其變也。其見於一人之身者已如此。

時光緒癸未五月山陰陳錦作於蕺山講舍

白話文:

事情有古老的法則需要遵守,但現在卻要徹底研究它的變化。法家和醫家的法則就是這樣。事物變化是無窮無盡的,有準備好的變化,還有超出準備之外的變化,所以變化是無窮的。想要徹底研究變化的人,其能力是有窮盡的。變化是無窮的,想要徹底研究變化的人,他的努力應該要像變化一樣無窮盡。如果沒有廣泛嘗試的能力,長生不老的神仙壽命,豐富的經驗,以及敏銳的領悟力,很少有人能互相切磋、共同堅守,以窮盡無窮的變化。古人將錦囊裝滿,積累羽毛能壓斷車軸,才能夠成書出版。

晴初先生趙子,精通醫術,沒有一天虛度。年紀大了,寫成一本醫話。書中說:「憑空臆測的想法不要記錄,道聽途說的內容不要記錄,照搬古人或違背古人的內容都不要記錄。違背古人的說法,如果適合古代的道理,就採用;學習古人的理論,但不要拘泥於古人的說法。有時能夠拾取古人遺漏的,糾正古人錯誤的,彌補古人缺失的,解釋古人疑惑的。有時一天有一點心得,有時一月有一點心得,有時累積日月也完全沒有心得。大概有四十年這麼久了。從岐黃到張仲景,也都是人啊。某種藥物能治某種病,某種病需要用某種藥物,上古時代本來就沒有書可讀。他們是跟誰學的呢?是從疾病中學習的。詢問病的原因,仔細觀察病的表象,疾病就會告訴你答案了。詢問表象中的原因,仔細觀察原因中的表象,疾病又會告訴你答案了。即使這樣,射中一箭就說自己擅長射箭,打贏一場戰役就說自己擅長用兵,這是把刑罰書寫給監獄的犯人看啊。領會其中的精髓,要靠診斷來證明。用詢問來了解證狀,用切脈來了解證狀,用證狀來反問。

用這個證狀來證明那個證狀,用一個證狀來證明上千個證狀,相同之中就會出現不同之處。這就是所謂的病證。證,就是證明。法家所說的比例,就是比對。沒有可以比對的,要如何歸類呢?沒有可以證明的,要如何治療呢?像晴初先生這樣,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並且善於讀書的人了。但他認為自己完全正確嗎?在相似的情況下誤判而得到一個真相,在無數的錯誤中最後得到一個正確的結論,這就是徹底研究變化,而且善於自己改變的做法。

晴初先生的醫話,揭露自己的缺點,不誇耀自己的優點,即使有幸成功,也會後悔曾經犯過的錯誤,完全是儒者的言論。他臨床看病時,就像駕駛在危險的船桅上,行走在大河中,守衛著孤城,抵禦強敵一樣,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失敗。他救活人或殺害人,難道不是比在法庭上判決案件還要嚴重嗎?我對於天地有好生之德,更有感觸。憂慮陰陽飲食會傷害我們的生命,但自己卻不知道,而脈象會告訴我們。又廣生萬物,使萬物都能成為治病救人的藥物。如果不是聖人,又有誰能和患病的人一起去嘗試藥物呢?這就是造物者偉大的地方。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把診治病人的任務交給平庸無能的人,難道不會很快就觸犯到殺人害命的法律嗎?唉,這真是太危險了!我之前不懂醫術,不幸的是,我的祖先都深受慢性疾病的痛苦。對於疾病,也算經歷過多次失敗了。讀了晴初先生的書,才知道天下事物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而要徹底研究變化並不容易,從一個人身上就已經是如此了。

時光緒癸未五月山陰陳錦在蕺山講舍寫下這篇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