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 自敘
自敘
1. 自敘
孟子言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與人巧。巧者何?變通之謂也。巧固不能使人,其實不出規矩。人可即規矩以求巧,而巧自無方,是亦不啻使之矣。醫之道將毋同?自古迄今,醫書多不勝紀。一病必立一門,一門必立數法。究之,法有盡,病無盡,一病之變已無盡。或萃數病於一人之身,其變更無盡。醫之法於是乎幾窮。蓋以法也者,不過梓匠輪輿之規矩。病不依規矩以為患,醫第循規矩以為治,常者生焉,變者死焉,轉恨醫之法未備也。不知法豈能備?要在乎用法者之巧耳。聞之,名醫能審一病之變,與數病之變,而曲折以赴之,操縱於規矩之中,神明於規矩之外,靡不隨手而應。始信法有盡,而用法者之巧無盡也。成案甚夥,醫之法在是,法之巧亦在是。儘可揣摩,惜向來刊行醫案,醇疵互收,一為去取,而巧者愈見。此予所以復有古今醫案之選也。惟是彼之所謂巧者,自今視之,猶規矩也。倘執巧以為巧,而不更加變通,則巧反成拙。
故予於每條下,妄據鄙見以按之,辨其真偽,別其是非,晰其同中之異,表其青出於藍。或綜數事為數語,以櫽括其大略;或纂述舊說新說,以補諸案之未逮。隨選隨錄,隨錄隨按,不憚煩詞,竊附舉隅之意。第恐載籍極博,見聞有限。譬諸審曲面勢者,能免斫而小之之譏乎?
然欲求巧於規矩,敢不擇材以削𧉅?爰自甲午冬月,為捉筆之始,至戊戌春月,乃得蕆事。時年已七十,閱歷既多,或片詞之可取。爰付剞劂,質之海內諸同志。
乾隆四十三年歲在著雍奄茂之寎月既望惺齋俞震書於酌古堂
白話文:
孟子說,木匠和造車匠能給人規矩,卻不能給人技巧。所謂技巧是什麼呢?就是懂得變通。技巧本來就不能直接給予別人,但其實技巧也不會超出規矩之外。人們可以從規矩中去尋求技巧,而技巧本身是沒有固定模式的。這樣說,就等同於把技巧傳授給別人了。
醫學的道理大概也是這樣吧。從古至今,醫書多到數不清,一種病就自成一門學問,一門學問又有多種治療方法。但仔細探究,方法總有窮盡的時候,而疾病卻沒有窮盡,一種疾病的變化就已經無窮無盡了,有時甚至多種疾病同時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其變化更是難以預料。醫學的方法因此似乎到了盡頭。
因為所謂的方法,不過是木匠和造車匠所用的規矩。疾病並不會按照規矩來發作,而醫生如果只按照規矩來治療,通常的情況下病能治好,但遇到變化就會束手無策,反而會怨恨醫學的方法不夠完備。殊不知方法怎麼可能完備呢?關鍵在於運用方法的人是否懂得變通。聽說名醫能仔細觀察一種疾病的變化,以及多種疾病的變化,然後靈活地應對,在規矩之中運用自如,又能在規矩之外達到神妙的境界。
所以,他們往往能隨手應付各種情況,這才讓人相信方法是有窮盡的,而運用方法的人所具備的技巧是無窮的。這樣的成功案例有很多,醫學的方法在於此,運用方法的技巧也在於此,這些都是可以學習和揣摩的。可惜的是,過去刊行的醫案,好的壞的摻雜在一起,如果只是一味地挑選,反而會讓所謂的技巧更加難以捉摸。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重新選編古今醫案的原因。
然而,那些被稱作技巧的東西,從現在的角度來看,其實也只不過是規矩而已。如果執著地認為技巧就是技巧,而不加以變通,那麼技巧反而會變成笨拙。
因此,我在每條醫案的下面,都根據我自己的淺見加以按語,分辨它的真偽,區別它的對錯,釐清相同之中的不同,表明青出於藍的道理。有時會將幾件事合併成幾句話,概括其大意;有時會引用舊的說法,補充新的說法,來彌補這些醫案的不足。我隨選隨錄,隨錄隨按,不嫌詞費,希望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只是擔心典籍太過廣泛,見聞有限,就像觀察彎曲和地勢的人,能夠避免被人譏笑說他把彎曲看直,把寬闊看窄嗎?
但是,想要從規矩中求得技巧,怎能不精挑細選呢?因此,我從甲午年冬天開始動筆,到戊戌年春天才完成。當時我已經七十歲了,經歷的事情也比較多,或許有些片面的看法值得參考,所以就把這本書付梓刊印,希望各位同道能加以指正。
乾隆四十三年,歲次戊戌,三月十六日,惺齋俞震於酌古堂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