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確》~ 贈醫師賈某序
贈醫師賈某序
1. 贈醫師賈某序
醫之為道。難言矣。必審診以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合色脈。表裡。有餘。不足。順逆。之法。復參其人之動靜。與其息之相應。然後從而治之。非洞明應世群書之得失。不足與於斯。黃帝內經。雖疑先秦之士。依仿而托之。其言深。其旨邃。以弘其考辨。信而有徵。是當為醫家之宗。
下此則秦越人和緩。無書可傳。越人所著八十一難經。則皆舉內經之要。而推言者也。又下此。則淳于意華佗之熊經鴟顧。固亦導引家之一術。至於刳腹背。湔腸胃。而去疾。則涉於神怪矣。意之醫狀。司馬遷備志之。其所謂迴風杳風者。今人絕不知為何證。況復求於治療之深旨乎。
又下。則張機。機之金匱玉函經。及傷寒諸論。誠千古不刊之典。第詳於六氣所傷。而於情欲食飲。罷勞之所致者。略而弗議。兼之文字錯簡。亦未易以序次求之也。又下此。則王叔和。叔和纂歧伯華佗等書。為脈經。敘陰陽內外。辨三部九候。分人寧氣和。條陳十二經絡。
洎夫三焦五臟六腑之病。最為著明。惜乎為妄男子。括以膚陋之脈歌。遂使其本書。不盛布於世也。又下此。則巢元方。其病源候論。似不為無見。但言風寒二濕。而不著濕熱之文。乃其失也。又下此則王砅。砅推五運六氣之變。撰為天元王策。周詳切密。亦人所難。苟泥之。
則屬滯而不通矣。又下此。則王燾孫思邈。思邈以絕人之識。操慈仁惻厚之心。其列千金方翼。及工害人之禍。至為憤切。後人稍闖其藩垣。亦足以其術鳴。但不知傷寒之數。或弗能無遺憾也。熏雖闇劣。外臺秘要。所言方證符禁灼灸之詳。頗有所祖述。然謂針能殺生人。而不能起死人者。
則一偏之見也。又下此。則錢乙龐安時許叔微。叔微在準繩尺寸之中。而無所發明。安時雖能出奇應變。而終未離於範圍。二人皆得張機之粗者也。惟乙深造機之閫奧。而擷其精華。建為五臟之方。各隨所宜。肝有相火。則有瀉而無補。腎為真水。則有補而無瀉。皆啟內經之秘。
世概以嬰孺醫目之。何知乙之淺哉。其遺書散之出於閻孝忠所集者。多孝忠之意。初非乙之本真也。又下此。則工谷張元素。河間劉完素。睢水張從正。元素之與完素。雖設為奇夢異人。以神其授受。實聞乙之風而起者。若從正則又宗完素者也。元素以古方新病。決不能相值。
治疾一切不以方。故其書亦不傳。其存於今者。皆後來之所傅會。其學則東垣李杲深得之。杲推明內外二傷。而多注意於補脾土之說。蓋以土為一身之主。土平則諸臟平矣。從正以吐汗下三法。風寒暑濕火燥六門。為醫之關鍵。其治多攻。其劑多峻厲。不善學者殺人。光素論風火之病。
以內經病機氣宜十九條。著為元病式。簡奧粹微。有非大觀局諸醫。所可彷彿。究其設施。則亦不越補攻二者之間也。嗟乎。自有內經以來。醫書之藏有司者。凡一百七十九家。二百九部。二千二百五十九卷。他未遑深論。即今所論者言之。世之醫師。果能盡心於斯否乎。脫或未盡心於斯。
則夫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合色脈之屬。焉能察而行之。不至以人命為戲也。幾希矣。雖然亦有要焉。逆與順之謂也。曰升降。曰浮沉。吾則順之。曰溫涼。曰寒熱。吾則逆之。果能此道矣。則去夫先醫之所治。雖不中。不遠矣。烏傷。賈思誠。濂外弟也。嘗同濂。師事城南聞先生。
學治經。久之復受醫說於彥修宋先生。治疾有奇驗。薦紳間多為賦詩。而屬濂以序。濂為直疏歷世群書之得失。而最思誠以學者如此。
白話文:
醫學這門學問,實在很難說清楚。必須仔細診察,才能建立診斷的標準,確立治療的規範,衡量病情的輕重,結合氣色和脈象,辨別病在體表或體內,區分病情的有餘或不足,判斷疾病的順逆。還要參考病人的活動與靜止狀態,以及呼吸的相應情況,然後才能進行治療。如果不能通曉世上各種醫書的得失,就不可能勝任這項工作。《黃帝內經》雖然有人懷疑是先秦時代的人,模仿古人而託名寫的,但它的內容深奧,旨意精微,足以發揚考證辨析的學問,且可信而有徵,應該作為醫家的宗主。
在這之後,有秦越人(扁鵲)和緩(秦醫),但沒有著作傳世。越人所著的《八十一難經》,都是援引《內經》的要義,並加以闡述。再之後,有淳于意和華佗,他們如同熊一樣攀爬、像鴟鳥一樣回頭觀望,只不過是導引術的一種。至於剖開腹背,清洗腸胃來治療疾病,就涉及神怪了。司馬遷詳細記載了淳于意的醫案,他所說的「迴風」、「杳風」等病症,現在的人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病,更別說要深入了解治療的奧妙了。
再之後,有張機(張仲景),他的《金匱玉函經》和《傷寒論》確實是千古不朽的經典。只是他詳於六氣(風寒暑濕燥火)所造成的傷害,而對於情慾、飲食、勞累等原因所致的疾病,則略而不談。加上文字錯簡,也很難按順序研究。再之後,有王叔和,他纂集了歧伯、華佗等人的著作,編成了《脈經》。他論述陰陽內外,辨別三部九候,區分人體平和的氣息,條分縷析十二經絡,以及三焦、五臟、六腑的病變,都非常明確。可惜被一些膚淺的男子用粗陋的脈歌來概括,導致這本好書未能廣泛流傳於世。
再之後,有巢元方,他的《病源候論》似乎並非沒有見地,但只說風、寒、濕三種邪氣,而沒有論及濕熱,這是他的缺失。再之後有王砅,他推演五運六氣的變化,寫成了《天元王策》,內容周詳而精確,但也讓人難以掌握。如果死守書中的觀點,就會變得滯礙不通。再之後,有王燾和孫思邈,思邈以超人的見識,懷著慈悲仁厚的心,寫出《千金方》和《千金翼方》,並嚴厲批判了危害人命的行為,後人只要稍加涉獵他的醫術,就足以成名。只是他對於傷寒的認識,可能並非沒有遺漏之處。我雖然愚昧淺薄,《外臺秘要》對於方劑、病證、禁忌、針灸的詳細論述,頗有可取之處。但說針只能殺人,不能起死回生,則是一種偏見。
再之後,有錢乙、龐安時、許叔微。叔微在診脈時雖能遵守規範,卻沒有什麼獨特的見解。安時雖然能隨機應變,但終究沒有超出常規。這兩人都是學到了張仲景的皮毛。只有錢乙深入研究了張仲景的精髓,並擷取其精華,建立了五臟的治療方劑,能根據不同情況靈活運用。例如,肝有相火,就要瀉而不能補;腎為真水,就要補而不能瀉,都啟發了《內經》的奧秘。世人只把他當作兒科醫生看待,哪裡知道錢乙的深奧之處啊?他留下的著作,經過閻孝忠整理後出版,其中有很多是孝忠個人的意思,並非錢乙的原意。
再之後,有工谷張元素、河間劉完素、睢水張從正。元素和完素,雖然虛構了奇特的夢境和異人,來神化他們所學的來源,實際上是受了錢乙的影響而興起的。至於從正,則又是宗法完素的。元素認為古老的方劑不能應對新的疾病,治療疾病不必拘泥於成方,所以他的著作沒有流傳下來,現在所存留的,都是後人附會的。他的學說,則被東垣李杲所繼承發揚。李杲闡明了內外傷的病因,並特別注重補益脾土的理論。他認為脾土是人體之本,脾土平和,則其他臟腑也隨之平和。從正以吐、汗、下三法,以及風、寒、暑、濕、火、燥六種邪氣,作為治療疾病的關鍵。他的治療方法大多採用攻伐,藥劑也多峻猛,不善用者會因此而害人。完素論述風火之病,以《內經》的「病機氣宜十九條」為基礎,寫成《元病式》,簡潔精要,深奧微妙,不是一般醫生所能比擬的。但說到底,他的治療方法也沒有超出補和攻這兩者。
唉!自從有了《內經》以來,藏於官方的醫書,共有179家、209部、2259卷。其他方面我就不再深入討論了,就說現在討論的這些,世上的醫生,真的能夠盡心研究它們嗎?如果不能盡心研究,那麼建立標準、確立規範、衡量病情、結合氣色脈象等等這些方面,又怎能認真觀察並加以實踐呢?這樣一來,豈不是在拿人命開玩笑嗎?實在是太危險了!
雖然如此,其中也有要點:那就是逆和順的道理。所謂「升降」,要順應它;所謂「浮沉」,我也要順應它。所謂「溫涼」,我要逆反它;所謂「寒熱」,我也要逆反它。如果能夠掌握這些道理,那麼即使不完全符合前代醫家的治療方法,也不會相差太遠了。我的外弟賈思誠(烏傷),曾經和我一起師從城南的聞先生學習經學,後來又在彥修宋先生門下學習醫術。他治病有奇效,許多官紳都為他寫詩稱讚,並請我為他作序。我因此直言不諱地闡述了歷代醫書的得失,也希望能讓思誠這樣的學者受到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