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二 (72)
卷二 (72)
1. 雜治
許自堂叔岳,年越古稀,忽頭面赤腫磊癢,漸及兩臂,煩躁不眠,飲食日減,外科治而勿效。孟英脈之,弦洪疾駛,重按細軟,曰:高年氣血兩虧,鬱火內燔,不可從瘍科治。予黃耆、當歸、梔、芍、元參、生地、甘草、桑葉、菊花、丹皮、蒺藜、荊芥等出入為方,十餘劑而瘳。
黃漱莊司馬,素患左目失明,今春右目患障,多藥未瘳。延至秋間,孟英視曰:脈甚弦滑,痰火之疴,溫補宜停,庶免瞽患。奈司馬性喜溫補,不以為然,漸至耳亦失聰。冬季再請孟英往診,右目但能視碗大之字,稍小者不能見矣。耳則雖對面撞鐘放炮,胥無聞也。且巔腫而疼,時咳白沫,脈來搏勁不撓。
見其案頭有顧某所定丸方,用藥四十味,皆貴重溫補及血肉之品。蓋其病在絡,不在臟腑,故服此如膠似漆之藥,僅能錮疾成廢,而無性命之虞也。聞辛亥春,許辛泉患類中,諸醫僉從虛治。孟英診脈沉滑而數,且體厚苔黃,亟宜化痰清熱。疏方畢,人皆不以為然,惟其子秋蘆極佩服,云:五年前,家父患恐懼多疑,曾屈診視,方案猶存,若合符節。只因家父性喜溫補,前之病根不拔,釀成今日之疴,先生卓見不可及也。
奈病者依然不悟,不刈根株,延至壬子夏復中而殞,年未五旬也。並識之以為不究病情、好服溫補者鑑。
孫位申令正,左內踝患一瘡,外科敷割,雜治兩月,漸至瘡色黑陷,食減神疲,寒熱時形,痛無停晷。始延孟英診之,脈象弦細無神,曰:此營陰大虧之證。余於外科雖疏,然初起既無寒熱,患處亦不紅腫,其非火毒可知,並不流膿,虛象更著。始則攻散劫津,繼則溫托壅氣,妄施敷割,真是好肉剜成瘡矣。
況病在下焦,素患肝鬱,耆、茸、芎、歸,益令陽浮。兩腿不溫,豈為真冷?亟煎蔥湯,將患處洗淨,切勿再行鉤割。以生附子杵爛,貼湧泉穴,引火下行。患處日用蔥湯溫洗。方用血餘、當歸、冬蟲夏草、枸杞、牛膝、蓯蓉、豬膚、藕、白蒲桃干煎服。五劑,寒熱全休,腿溫安穀,黑處轉紫,痛減脈和。
旬日後,紫轉為紅,陷處日淺,始令以珍珠八寶丹糝之,匝月而肌生體泰。
家嫂患疥遍身,外科治之不愈且形瘦,而左臂痠疼不能舉。孟英按脈弦洪而數,授清肝滌暑之劑,旬余而愈。又聞治一妊婦患疥,瘍科治而弗愈,以壽靈寺所售瘡藥搽之,遂渾身壯熱,膚赤神昏,陰戶疼腫,尤為慘酷。氣逆不飢,徹夜無寐,醫皆無策。延孟英視之,脈甚洪數,舌絳無苔,四肢拘攣,溲熱如火。
乃暑火證,而復為毒烈燥熱之藥助其虐也。誰謂外治不比內服,可以擅用哉?與大劑銀花、元參、石膏、甘草、梔子、鮮生地、竹葉、蓮子心,菊葉、冬瓜皮、絲瓜絡、西瓜翠衣,而以綠豆、黑豆煮清湯煎藥。服三帖,膚淡神清,略進稀粥。又三帖,熱退始盡,四肢漸舒。浹旬腫盡消,周身膚蛻如蛇皮而愈。
白話文:
[雜治]
許自堂叔岳,七十多歲,突然頭面紅腫發癢,漸漸蔓延到雙臂,煩躁失眠,食慾日減,尋求外科治療卻無效。孟英診脈後,發現脈象弦急有力,重按則細軟,判斷是高齡者氣血雙虛,鬱火內燔,不應從外科治療。於是處方黃耆、當歸、梔子、芍藥、元參、生地、甘草、桑葉、菊花、丹皮、蒺藜、荊芥等藥材,加減使用,十幾劑藥就痊癒了。
黃漱莊司馬,本來就患有左眼失明,今年春天右眼也患病,服用許多藥物仍未痊癒。到了秋天,孟英診治,發現脈象弦滑,是痰火之症,認為溫補的方法應該停止,以免雙目失明。但司馬先生喜好溫補,不以為然,病情逐漸加重,耳朵也聽不見了。冬天再次請孟英診治,右眼只能看見碗口大的字,稍小的字就看不清了;耳朵即使在面前敲鐘放炮,也聽不見。而且頭頂腫痛,經常咳嗽吐出白沫,脈象有力,持續不斷。
孟英發現他案頭有顧某所制的丸藥處方,用藥四十味,都是珍貴的溫補藥材和滋補血肉的藥物。因為司馬先生的病在經絡,不在臟腑,所以服用這些溫補藥物,只能加重病情,導致功能喪失,卻不至於危及生命。
聽說辛亥年春天,許辛泉患有類似疾病,許多醫生都採取虛證治療。孟英診脈發現脈象沉滑而數,身體肥胖,舌苔黃厚,認為應該化痰清熱。開出處方後,大家都覺得不妥,只有他的兒子秋蘆非常佩服,說五年前他父親患有恐懼多疑症,曾請孟英診治,當時的處方還留著,與現在的情況非常吻合。只是他父親喜歡溫補,之前的病根沒有去除,才導致今天的病情,孟英的見解令人敬佩。
可惜病人仍然不醒悟,沒有去除病根,直到壬子年夏天再次發病而死,年僅不到五十歲。以此為鑑戒,告誡那些不弄清病情,只喜歡服用溫補藥物的人。
孫位申令正,左腳內踝長了一個瘡,外科治療敷藥切開,治療了兩個月,瘡口顏色變黑凹陷,食慾減退,精神疲乏,時而寒時而熱,疼痛不已。開始請孟英診治,脈象弦細無力,孟英判斷這是營陰嚴重虧損的症狀。孟英雖然不擅長外科,但認為初期沒有寒熱,患處也沒有紅腫,不是火毒,而且沒有化膿,虛象更明顯。一開始應該攻散劫邪,然後溫補扶正,卻妄施敷割,是把好肉剜成了瘡。
況且病在下焦,本來就患有肝鬱,再服用黃耆、鹿茸、川芎、當歸等藥,更讓陽氣浮動。兩腿不溫,怎麼能說是真寒?於是先用蔥湯清洗患處,切勿再行鉤割。用生附子搗爛,貼在湧泉穴,引火下行。患處每天用蔥湯溫洗。再服用血餘、當歸、冬蟲夏草、枸杞、牛膝、肉蓯蓉、豬皮、藕、白蒲桃等煎服。五劑藥後,寒熱消失,腿腳溫暖,瘡口黑色轉為紫色,疼痛減輕,脈象平和。
十天后,紫色轉為紅色,凹陷處逐漸變淺,才開始用珍珠八寶丹敷藥,一個月後傷口癒合,身體恢復健康。
家嫂患有全身疥瘡,外科治療沒有痊癒,而且身體消瘦,左臂痠痛抬不起來。孟英診脈發現脈象弦急有力,給予清肝解暑的藥物,十幾天就痊癒了。又聽說治療一個孕婦患疥瘡,外科治療沒有痊癒,用壽靈寺出售的藥膏塗抹,結果全身發熱,皮膚發紅,神志不清,陰部疼痛腫脹,非常痛苦。氣逆不飢,整夜睡不着覺,醫生都束手無策。請孟英診治,脈象非常洪數,舌頭紅絳無苔,四肢拘攣,小便熱如火燒。
這是暑熱證,卻又用毒烈燥熱的藥物加重病情。誰說外治不如內服,可以隨便用藥呢?孟英給予大量銀花、元參、石膏、甘草、梔子、鮮生地、竹葉、蓮子心、菊葉、冬瓜皮、絲瓜絡、西瓜翠衣,用綠豆、黑豆煮成清湯煎藥。服用三劑後,皮膚顏色變淡,精神清爽,可以稍微吃點稀粥。再服用三劑,熱退盡,四肢漸漸舒展。十幾天后腫脹完全消退,全身皮膚脫落像蛇皮一樣而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