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昂

《醫方集解》~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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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1. 自序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夫仁為心性之學,尚不可以無方,況於百家眾藝,可以無方而能善此乎。諸藝之中,醫為尤重,以其為人之司命,而聖人之所以必慎者也。竊嘗思之,凡病必有症,症者,證也,有斯病必形斯候者也。證必有脈,脈者,臟腑經絡、寒熱虛實所由分也。

有與證相符者,有與證不相符者,必參驗之,而後可施治者也,察脈辨證,而方立焉。方者,一定不可易之名。有是病者,必主是藥,非可移遊彼此,用之為嘗試者也。

方之祖始於仲景,後人觸類擴而充之,不可計殫,然皆不能越仲景之範圍。蓋前人作法,後人因焉,創始者難為力,後起者易為功,取古人已驗之成規而斟酌用之,為效不既易乎。然而執方醫病,而病不能瘳,甚或反以殺人者,又何以說焉?則以脈候未辨,藥性未明,惑於似而反失其真,知其方而不知方之解故也。

方之有解,始於成無己,無己慨仲景之書後人罕識,爰取《傷寒論》而訓詁之,詮證釋方,使觀者有所循入,誠哉仲景之功臣,而後覺之先導矣!闕後名賢輩出,謂當踵事增華,析微闡奧;使古方、時方大明於世,寧不愉快。夫何著方者日益多,注方者不再見,豈金針不度歟?抑工於醫者未必工於文,詞不能達意,遂置而不講歟。

迄明,始有吳鶴皋之《醫方考》,文義清疏,同人膾炙,是以梨棗再易,豈為空谷足音,故見之而易喜歟。然吳氏但一家之言,其於致遠鉤深,或未徹盡。茲特博採廣搜,網羅群書,精窮奧蘊,或同或異,各存所見,以備參稽,使探寶者不止一藏,嘗鼎者不僅一臠,幾病者觀之,得以印證;用者據之,不致徑庭,寧非衛生之一助歟。

或曰:善師者不陳,得魚者忘筌,運用之妙,在於一心,何以方為。余曰:般倕不棄規矩,師曠不廢六律。夫《易》之為書,變動不居,然亦有變易、不易二義,故曰「耆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智。」夫卦誠方矣,豈方、智之中遂無圓、神之妙也哉,吾願讀吾書者,取是方而圓用之,斯真為得方之解也已。

康熙壬戍歲陽月休寧訒庵汪昂題於延禧堂

白話文:

自序

孔子說:「能夠就近舉例說明,可以說是仁道的途徑了。」仁是心性的修養,尚且不能沒有方法,何況其他各種技藝,又怎能沒有方法就能精通呢?在各種技藝中,醫術尤為重要,因為它關係到人的生死,是聖人必須謹慎對待的。我私下常常思考,凡是疾病必定有症狀,症狀就是證據,有了這種病就一定會出現這種徵候。證據必定有脈象,脈象是臟腑經絡、寒熱虛實的表現。

有的脈象與證據相符,有的則不相符,必須綜合驗證之後才能施治。通過觀察脈象辨別證據,然後才能確定治療方法。方法,是固定的不可更改的名稱。有了這種病,就必須用這種藥,不能互相替代或嘗試使用其他藥物。

方劑的起源於張仲景,後人沿用類推並加以豐富,多得無法計算,然而都無法超越張仲景的範圍。因為前人創立方法,後人沿用它,創始者不易,後繼者容易,沿用古人已經驗證的規律並加以斟酌運用,功效豈不更容易獲得嗎?然而執著於方劑治病,而疾病卻不能痊癒,甚至反而害死人的情況,又該怎麼解釋呢?這是因為沒有辨別清楚脈象和藥性,被表面現象迷惑而失去了本質,只知道方劑卻不知道方劑的道理。

方劑的解釋,始於成無己。成無己感慨張仲景的著作後人很少了解,於是選取《傷寒論》加以訓詁解釋,闡釋方劑的原理,使讀者有所遵循,他真是張仲景的功臣,也是後學的先導!之後名醫輩出,應該繼承前人的事業並加以發揚光大,分析細微之處,闡明深奧的道理;使古方和時方都能在世上大放異彩,不是很令人高興的事嗎?然而撰寫方劑的人越來越多,注解方劑的人卻越來越少,難道是妙計不能普及嗎?還是因為精於醫術的人未必精於文辭,文字不能表達意思,所以就放棄不寫注解了呢?

直到明朝,才出現吳鶴皋的《醫方考》,文章簡潔明瞭,廣為流傳,所以不斷再版,豈不是像在山谷中聽到回聲一樣令人欣喜嗎?然而吳氏只是個人的觀點,在探討深奧的道理方面,可能還沒有完全闡明。因此我特別廣泛蒐集資料,網羅群書,深入探究其奧妙,無論相同或不同,都保留各自的觀點,以便參考對照,使研究者不局限於一種方法,品嚐者不局限於一種菜餚,患病的人閱讀後,可以印證;使用者依據它,就不會偏離正道,難道不是增進健康的助力嗎?

有人說:好的老師不炫耀自己的方法,得到魚的人就忘記漁網,運用之妙,在於一心,何必拘泥於方劑呢?我說:魯班不拋棄規矩,師曠不廢棄六律。《易經》這本書,變化無常,然而也有變和不變兩種道理,所以說「耆的德性圓滿而神妙,卦的德性方正而智慧」。卦確實是方的,難道方和智之中就沒有圓和神妙嗎?我希望讀我書的人,能取其方正而靈活運用,這才是真正理解方劑的道理啊!

康熙壬戍年十月,休寧縣訒庵汪昂在延禧堂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