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一·文一 (2)
卷一·文一 (2)
1. 六氣大司天上篇
醫書自仲景《傷寒論》後,於晉有王叔和,隋有巢元方,唐有孫真人、王刺史,宋有成無己,皆足以發明仲景之道,未有以仲景為偏於溫者。至金元之間,劉守真、李東垣、朱丹溪出,而後之相提並論者,輒謂仲景偏於辛溫,守真偏於涼瀉,東垣偏於溫補,丹溪偏於清滋。
於是有疑其偏而棄其法者,有用其偏而執其法者,有以偏救偏而偏愈甚者,而不知皆非偏也。子輿氏謂:知人必論世,凡在尚友者皆然。豈至於醫而獨不然乎?然欲明前人治法之非偏,必先明六氣司天之為病。
六氣者,如厥陰風木司天,少陽相火在泉,是為風火之氣;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是為火燥之氣;太陰濕土司天,太陽寒水在泉,是為濕寒之氣;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是為火風之氣;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是為燥火之氣;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是為寒濕之氣。此逐年司天之六氣,可運諸掌上者也。
白話文:
從張仲景的《傷寒論》之後,在晉朝有王叔和,隋朝有巢元方,唐朝有孫真人、王刺史,宋朝有成無己,他們都足夠說明瞭張仲景的方法,但沒有把張仲景看作偏向溫熱的人。到了金元時期,劉河間(守真)、李東垣、朱丹溪出現,然後那些一起討論的人就說張仲景偏向使用辛辣溫熱的藥物,劉河間偏向用冷洩的藥物,李東垣偏向用溫補的藥物,朱丹溪偏向用清潤滋養的藥物。
因此有人懷疑這些方法有所偏差而放棄它們,有些人只使用其中的一個方面而不顧其他,還有一些人為了彌補一個方面的不足而去加重另一個方面的問題,然而實際上這都不是真正的偏差。孟軻曾說:“瞭解一個人必須要評論他的時代背景”,所有想要與古人交朋友的人都應該這樣做。難道對於醫生來說就不一樣嗎?
但是要想明白前人的治療方法不是因為偏差才使用的,首先得弄清楚六種自然現象對疾病的影響。例如,如果厥陰風木主管天空,那麼少陽相火就在地下,這是風火之氣;如果少陰君火主管天空,那麼陽明燥金就在地下,這是火燥之氣;如果太陰濕土主管天空,那麼太陽寒水就在地下,這是溼寒之氣;如果少陽相火主管天空,那麼厥陰風木就在地下,這是火風之氣;如果陽明燥金主管天空,那麼少陰君火就在地下,這是燥火之氣;如果太陽寒水主管天空,那麼太陰濕土就在地下,這是寒濕之氣。這些都是每年主導天空的六種自然現象,可以很容易地掌握起來。
余則更以六十年一氣之大司天計之。余蓋本於外曾祖王樸莊先生引《內經》七百二十氣凡三十歲而為一紀,千四百四十氣凡六十歲而為一周。擴而大之,以三百六十年為一大運,六十年為一大氣。五運六氣迭乘,滿三千六百年為一大周。公言如此,遂以知古人之用寒用溫,即各隨其所值之大司天以為治。
而在其人,道與時合。往往有不自知者,其人而當濕土寒水、寒水濕土之運,則以溫散溫補為治者,非偏矣。其人而當風火火風、燥火火燥之運,則以涼瀉清滋為治者,非偏矣。自余得公此論,爰為古人盡發其藏。溯自黃帝命大撓作甲子,貞下起元,從下元厥陰風木運始,以厥陰為下元,則少陰為上元,太陰為中元。復以少陽為下元,則陽明為上元,太陽為中元。
白話文:
我會按照六十年一個大週期來計算六氣的主司天氣。這個理論源於外祖父王樸莊先生引用《內經》中的七百二十氣,每三十年為一個週期,一千四百四十氣每六十歲為一個週期。進一步推廣,三百六十年為一個大運行週期,六十年為一個大氣週期。五運和六氣相繼,滿三千六百年為一個大週期。您說的就是這樣,因此我們可以知道古人如何使用寒熱,都是根據他們所處的大司天氣型態來進行治療。
在個別情況下,個人與時勢相應。往往有人並不知道自己處於什麼氣候環境。如果一個人正處於濕土和寒水的運行期,那麼以溫和的方式進行疏散和補充是合理的,這並不是錯誤的方法。如果一個人正處於風火、火風、燥火和火燥的運行期,那麼使用涼爽的藥物進行排泄和清潤的治療也是合理的,這也不是偏離正確的做法。自從我接受了您的觀點,我就努力將古人的智慧公開分享。追溯到黃帝命令大撓創立甲子,從下元的厥陰風木運開始,厥陰代表下元,少陰代表上元,太陰代表中元。再次,少陽代表下元,陽明代表上元,太陽代表中元。
合前後三元,而配以厥、少、太、少、陽、太之六氣,於黃帝八年起數,前三十年為厥陰風木司天,後三十年為少陽相火在泉。歷金天、高陽、高辛、唐、虞、夏、殷、周、秦,至漢靈帝十七年,改元中平之元年,為第四十九甲子。仲景當建安中,乃中平甲子垂二十年。時亦屬下元厥陰風火用事,當時習用烏、附辛熱,正值風火運中,為治多誤。
故仲景以桂枝、麻黃之溫,治中風、傷寒之病。即以葛根芩連、白虎、承氣、柏皮、梔、豉之清,治溫熱、濕溫之病。凡遇溫熱,即用寒涼。其謂仲景但知秋冬不識春夏者,不足與論仲景者也。由此以推至宋高宗紹興十四年,為第六十五甲子。劉守真著《素問元機》,序云:大定丙午,為金世宗二十六年,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乃紹興甲子之四十三年,燥火用事,亦宜於涼。
白話文:
綜合前面三個元(每一個元包括了60年的週期),並配合上厥陰、少陽、太陽、少陰、陽明和太陰這六種氣候,在黃帝八年開始計算,前三十年是厥陰風木司天,後三十年則是少陽相火在泉。經過金天、高陽、高辛、唐、虞、夏、殷、周、秦等時期,直到漢靈帝十七年,也就是改元中平的第一年,成為第49個甲子。張仲景生活在建安時代,是在中平甲子之後約有二十多年。那時候也是屬於下元厥陰風火掌管的時候,當時人們常用烏頭、附子這些辛辣發熱的藥物來治療疾病,正處於風火運動之中,因此很多治療方法都出了錯誤。
所以張仲景使用桂枝和麻黃這種溫性草藥來治療中風和傷寒的病症。同時他也使用葛根、黃芩、連翹、白虎、承氣、柏皮、梔子和豆鼓這些清熱解毒的草藥來治療溫熱和溼溫的病症。如果遇到溫熱症狀,就應該使用寒涼的藥物進行治療。那些說張仲景只知道秋冬不知道春夏的人,都是不足以討論他的學術思想的人。從此可以推斷到宋代高宗紹興十四年,已經到了第65個甲子。劉完素寫了一本叫做《素問元機》的書,他在序言裡提到,大定丙午年份,就是金朝世宗第二十六年,也就是南宋孝宗淳熙十三年,這是紹興甲子的第四十三年,這個時候溼熱交加,也需要使用一些寒涼的藥物來治療。
張易水與守真同時,李東垣為易水高弟,值宋寧宗嘉泰四年,為第六十六甲子,寒濕用事,故宜於溫。丹溪生於至元,卒於至正,值泰定元年第六十八甲子,火燥用事,故宜於清。以上三家亦既按其時運一一符合。即王海藏《陰證略例》純用溫藥,麻革於癸卯年序之,為金乃馬貞氏稱制之三年,即宋理宗淳祐三年,仍在嘉泰甲子中。至明張介賓為萬曆時人,專主溫補,則又為嘉靖四十三年第七十二甲子,寒濕用事時矣。
後此吳又可論瘟疫,周禹載論溫熱暑疫,多用寒涼,均值天啟四年第七十三甲子風火用事時。故在國朝康熙二十三年,第七十四甲子火燥運中遵之多效。至乾隆九年,第七十五甲子,運值濕寒,其氣已轉,而醫循故轍施治多乖。樸莊先生《傷寒論注》成於乾隆甲寅,以寒涼之治謂不合濕土寒水之運,公之所治無不以溫散溫補見長,蓋公固明於大司天之六氣,而自知其所值為濕寒也。若與公同時人,則但樂於用溫適與時合,而實不自知其所以然矣。
白話文:
張易水和守真是同一時代的人,李東垣是他的弟子,在南宋寧宗嘉泰四年(1204年),當時正值第66個甲子年,寒冷溼氣盛行,因此適合使用溫性藥物治療。朱震亨出生於元代,去世於明代初年的至正時期,正值泰定元年第68個甲子年,炎熱乾燥盛行,因此適合使用清熱解毒的藥物治療。這三個人所處的時間段都已經按照他們所在的年代進行了對應。即使像王海藏的《陰症略例》,全書都是關於如何使用溫性藥物來治療疾病,但在他寫作的時候是在公元1357年,也就是南宋理宗淳佑三年,仍然屬於嘉泰甲子年之中。到了明朝,張介賓生活在萬曆時期,主要倡導的是溫補療法,那時候正好是嘉靖四十三年,也是第72個甲子年,寒冷溼氣盛行的時期。在此之後,吳又可以及周禹載等人開始討論瘟疫、溫熱病以及暑疫等疾病的治療方法,大多數情況下會使用冷涼性的藥物,這些都在天啟四年,也就是第73個甲子年,風火流行的時候發生過。所以在清朝康熙二十三年,也就是第74個甲子年,當火燥流行的時期,遵循這種治療方式往往能夠取得良好的效果。然而到了乾隆九年的時候,也就是第75個甲子年,運勢已經從火燥轉向溼寒,但是醫生們依然沿用了以前的方法進行治療,這樣的做法就不太恰當了。樸莊先生在他的著作《傷寒論注》中提到,他在乾隆甲寅年完成了這本書,其中提到了一些冷涼型的治療方案,認為它不符合溼土寒水的運行規律,但是他本人非常清楚自己所面臨的情況就是溼寒。如果有人和他的看法相同,那麼他們可能只是因為喜歡使用溫性藥物才選擇這樣的治療方式,並沒有真正理解為什麼要這樣做。
其後嘉慶九年,甲子為第七十有六,屬於少陽相火、厥陰風木,則為火風之歲。及餘生於嘉慶戊寅,中年以後,肆力於醫。逮今同治三年,第七十七甲子又為陽明燥金、少陰君火用事,時上元之氣未至而至,故於二年癸亥,上海一隅霍亂盛行,盡為熱證。時醫以其手足厥逆,競用丁、附、桂、姜,入口即斃。
余於甲子年獨以石膏、芩、連,清而愈之,或以涼水調膽礬吐而愈之。證以我躬親歷,而病之各隨司天以變者,彌益顯然。自此至今,所遇時邪莫非溫熱,大都以涼散、以寒瀉者愈之為多。以余所值燥火之運而宜寒涼,則風燥二火之亦宜於涼。寒濕、濕寒之必宜於溫,概可推矣。
白話文:
在那之後,在嘉慶九年的甲子年,是第 76 個甲子年,屬少陽相火和厥陰風木,因此這一年被稱為「火風之年」。在我出生於嘉慶戊寅年後,我在中年開始致力於從醫。到了現在的同治三年,第 77 個甲子年又是陽明燥金和少陰君火掌管的一年,當時上元之氣來得不對時候,所以在前一年的癸亥年,上海地區流行著霍亂,所有病例都是熱症。當時醫生因為病人四肢冰冷,紛紛使用丁香、附子、肉桂和薑等藥物治療,但這些藥物一旦進入人體就會導致死亡。
只有我在甲子年使用石膏、黃芩和黃連等冷性草藥進行治療,或者使用冷水混合硫酸銅(膽礦)讓患者嘔吐,這樣就能治好疾病。根據我的個人經歷,疾病的變化會隨著主管當年的元素不同而有所改變,這種現象變得更加明顯。自那時起直到今天,我遇到的所有瘟疫都是溫熱型的,大多數情況下通過冷敷和洩瀉的方法可以治癒。由於我生活在乾燥和炎熱的時期,所以對於風燥和火也適合使用冷療法。相反地,寒冷潮溼和溼寒的情況必須使用暖性的方法治療,這個道理也可以套用到其他類似的情況上。
由是而知仲景之用青龍、白虎湯也,以其所值為風火也。守真闢朱肱用溫之誤,申明仲景用寒之治為三已效方,三一承氣也。以其所值為燥火也。東垣以脾胃立論,專事升陽者,以其所值為寒濕也。丹溪以知、柏治腎,專事補陰者,以其所值又為火燥也。明乎此,而知古聖昔賢著書立說都是補偏救敝之人。
仲景為醫中之聖,師表萬世,黃芩、白虎即守真所本也;建中、理中即東垣所本也;炙甘草湯、黃連阿膠湯即丹溪所本也。補瀉溫涼,各隨其運。設以守真而遇濕寒決不偏於寒涼,東垣而遇風燥決不偏於溫補,丹溪而遇寒濕決不偏於清滋。乃讀其書不論其世,因而不知其人。
白話文:
從這些可以知道張仲景使用青龍和白虎湯的原因,在於當時的病因為風火。王好古批評了朱肱使用溫法的錯誤,並說明瞭張仲景使用寒法治療的方法,也就是三己效方和三一承氣湯的原因,在於當時的病因為燥火。李杲根據脾胃來建立理論,特別重視提升陽氣,原因在於當時的病因為寒溼。朱震亨則認為可以用知母和黃柏治療腎臟疾病,特別強調補充陰液,原因是當時的病因又是火燥。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以瞭解到古代聖哲們寫作著作的目的都是為了彌補缺點和改正過失。
張仲景被稱為醫學中的聖人,他的教學方法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黃芩和白虎就是王好古所基於的基礎;建中和理中就是李杲所基於的基礎;炙甘草湯和黃連阿膠湯就是朱震亨所基於的基礎。不同的病情需要用不同的藥物進行補益或排泄,或者加熱或冷卻。如果讓王好古遇到溼寒的情況,他不會偏向使用寒涼的藥物;如果讓李杲遇到風燥的情況,他不會偏向使用溫補的藥物;如果讓朱震亨遇到寒溼的情況,他不會偏向使用清潤的藥物。然而如果不瞭解他們生活的時代背景以及個人特徵,就無法真正理解他們的思想和觀念。
輒謂如某者偏於涼,如某者偏於溫。孰能知法固非偏,而不善用其法者之自涉於偏哉。此無他,皆坐不講司天故也。
白話文:
有時候人們會說某些藥物偏向於寒性或熱性,但誰能夠知道這些方法本來就不是偏向一方的呢?而那些不懂得如何使用這種方法的人才會自己陷入偏差之中。這沒有其他原因,都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司天(指掌管天地之間氣候、時令等事物的力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