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湘

《治痢南針》~ 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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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序

1. 劉序

吾友羅振湘先生曩著《醫學闕謬》一書,於余氏《醫述》謬妄之點,逐一揭出,息邪距詖,扶翼國學,厥功甚偉,余受而讀之,固已心異之矣。今夏又出其所著《治痢南針》見示,蓋集古今治痢方法,分為表、里、寒、熱、虛、實六門,條分而列舉之。其選方也,一依古人成法,間亦附以己意,補其闕略,皆系出自心裁,發前人所未發,余因是益服羅君之寢饋於斯者深也。竊維吾國醫書浩如煙海,見解雖非一致,而治驗要無不同。

特淹博之士,故執己見,往往長篇累牘,理論以愈多而愈晦澀,學說以愈繁而愈龐雜,致令讀者如大海行舟,茫然莫知其方向之所指。以是為世詬病者,比比皆是,非獨治痢一書然也。

白話文:

我的友人羅振湘先生先前著有《醫學闕謬》一書,對於我所著《醫述》中謬誤之處,一一指出來,消弭邪說,駁斥謬論,振興國學,其功勞實在是相當巨大。我讀完他的書後,內心早已感到十分敬佩。今夏,他又將其所著《治痢南針》送給我閱讀,這本書將古今治療痢疾的方法,分為表、里、寒、熱、虛、實六個門類,條理分明地列舉出來。他在選擇方劑方面,一方面遵循古人的成法,另一方面也加入了自己的見解,補足古書的不足之處,都是出自他自己的心意,開拓了前人未曾涉及的領域。因此,我更加佩服羅君先生的才華,對他更是敬佩有加。

我私下認為,我國的醫書浩瀚如海,雖然見解不盡相同,但治療驗證方面卻大體一致。只是有些學識淵博的人,固執己見,往往長篇大論,理論越多反而越晦澀難懂,學說越繁雜反而越令人眼花繚亂,導致讀者如同在茫茫大海中航行,迷失方向,不知所措。因此,世人對此詬病者,比比皆是,不單單是《治痢南針》一書如此。

誠得如羅君者,挈領提綱,芟蕪就簡,義例務衷一是,而論說毋任兩歧,如科學程式然,一以表解行之,則吾國醫絕學行將日即昌明,尚何慮拾西人唾餘者之狂吠也哉?抑更有進者,讀書固須能會其通,而臨床尤宜善觀其變,蓋人之賦稟,既有膏粱、藜藿之不同,即其感受,自有勞逸飢飽之各異。曩余隨軍徐州,時值盛暑,適因潰敗,全師退遁,將士兵夫,皆日行百里。

至集合時,則病劇痢者十之六七,紛紛求診於余。餘一一用大承氣加清暑理氣之品,無不立愈。又某封翁養尊處優,患痢疾,裡急後重,無物可下,痛脹難支,飛柬召余,至則前醫所主之承氣湯已陳榻前。余知其深居簡出,決無外邪,立命傾其前藥而以補中益氣湯重用耆至七八錢,參、術至一二兩不等。一劑而病若失。

白話文:

若能像羅先生一樣,領導醫學發展,去除繁雜,簡化理論,使醫學原則和實務都一致,論述不產生歧義,如同科學研究方法般,以統一的方式闡釋醫學,那麼我國的醫學精華將會日益昌盛,又何必擔心那些拾人牙慧,胡亂吠叫的人呢?

更進一步來說,學習醫書固然要理解其精髓,但在臨床診治時,更要善於觀察患者的變化。因為人的體質不同,飲食也有差異,所感受的疾病自然也各不相同。我曾經隨軍駐紮徐州,正值酷暑,軍隊遭遇潰敗,全軍撤退,將士士兵皆日行百里。

等到集合時,患痢疾的人佔了六七成,紛紛向我求診。我一一使用大承氣湯加上清熱解暑的藥物,效果都非常迅速。又有一位年邁的富翁,養尊處優,患痢疾,裡急後重,無法服瀉藥,疼痛難忍,急急忙忙派人來請我。我到他家時,先前醫生開的承氣湯已經放在床邊了。我了解到他深居簡出,不可能感染外邪,便命令將前藥全部倒掉,改用補中益氣湯,其中黃耆用量達到七八錢,人參、白朮則用量在一兩到兩兩之間不等。只服用一劑,疾病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次早親函來謝,已如前矣。又某太夫人,年已六旬,陽虛下陷,依參、耆、附、桂為命。九月,因前冒暑患痢,醫者均以年老體弱,概用溫補,日益增劇。至次年正月,一日夜下鮮血至六七十次。余診其脈實大,知為失下,立用大劑承氣而益以滋陰養榮之品。甫半劑,即下燥屎甚多;再劑,則膿血全無。

後連用生地、石膏至四、五斤,始得復元。可見膏粱安逸之人不必盡屬元弱,而勞頓饑饉之餘又不皆如喻嘉言先生所云內虛久困者也。總之,法者,一成不變者也。是在用法者神而明之。羅君此書既以表裡、寒熱、虛實揭示方法,吾願讀此書者沉幾觀變,幸毋食古不化,轉令有慈航而不能普渡也。余為此序,因附及之,還以質之羅君,並以質之能讀羅君此書者。

民國二十一年仲夏月衡山劉岳侖篤髯甫序於長沙東城外之蔚園

白話文:

次日,親筆信來表示感謝,這已經像之前的安排了。另外,某位夫人的母親,年齡已經六十歲,體現出陽虛下陷的症狀,主要依靠參、耆、附、桂等藥物作為治療基礎。在九月時,因為先前遭受暑氣的侵襲,導致出現痢疾,當時的醫生都認為她年事已高,體力衰弱,因此普遍使用溫補的方法進行治療,但病情反而逐漸加重。到了第二年的正月,一日之間下鮮血達六七十次。我診察她的脈象實大,知道是因為失調導致的,立刻使用大劑量的承氣湯,並且加上滋陰養血的藥品。只用了半劑,就排出大量乾燥的糞便;再服用一次後,就沒有出現膿血的現象。

後來連續使用生地、石膏等藥物四到五斤,才得以恢復健康。這顯示出,享受豐盛飲食和舒適生活的人不一定都是體弱多病的,而經歷勞累和饑餓的人也不一定都像喻嘉言先生所說的那樣長期虛弱不振。總的來說,法則是一成不變的,關鍵在於運用法則的人是否能夠靈活應對。羅君這本書既闡述了表裡、寒熱、虛實的治療方法,我希望讀者們能夠深入思考,觀察變化,不要死板地遵循古法,以免阻礙了慈悲救濟的廣泛傳播。我為這篇序言附上這些想法,還希望能得到羅君的評論,並與讀羅君此書的人一起討論。

瀏陽羅君振湘,為國醫健者。予旅長沙之明年春,始識面叩謁焉。相與坐談,痛今余岩著書詆譭國醫,不遺餘力,乃著《醫學闢謬》刊行海內,抵抗之,糾正之,回狂瀾於既倒,冀正道之復明,良工苦心,欽佩易已!近又著《治痢南針》一書以示予,予盥手焚香,迴環莊誦。

例分表、里、寒、熱、虛、實六門,挈領提綱,條分縷晰,辭雖簡而理賅,方不繁而法備,顏曰「南針」者,予窺羅君之意,非徒是書行於我國已也。蓋以西醫治痢既無善法,而欲以國醫之診斷、治療大行於海外,如周公作指南針,西人用之以航海也。雖然,予進一說為羅君質,且以質之讀羅君此書者,幸勿以其非臨床經驗而唾棄之也。

白話文:

羅君振湘來自瀏陽,是一位資深的中醫師。我於旅居長沙次年春節期間,才認識他並拜訪他。我們坐下來對話,討論當下有人在著作中攻擊和詆毀中醫,不遺餘力地批評。於是,羅君撰寫了《醫學闢謬》一書,將它發行到全國,以抵抗這些負面言論,並進行糾正,希望能夠輓回中醫道義的光明。他的用心良苦,讓我十分欽佩!

近來,羅君又寫了一本名為《治痢南針》的書給我,我潔手焚香,反覆朗讀。這本書按照表、裏、寒、熱、虛、實六個方面來分類,統領主題,條理分明,語言簡潔但道理豐富,方法不多但全面。之所以稱為「南針」,我推測羅君的意圖,不僅僅讓這本書在我們國家流通,而是要像周公製作指南針一樣,讓西方人使用來航海。然而,我有一個建議想要給羅君,同時也想與讀羅君此書的人分享:請不要因為它並非出自臨牀經驗就輕視它。

每當夏秋之交,肺欲肅降而肝反斂,肝欲疏泄而肺反收,肝肺不調,金木交戰,發生滯下,肛門既開而欲大便矣。旋閉塞之不出,其裡急促,其後重墜,下愈閉塞,則上愈逼迫。病者之頭汗淋漓,閉口露目,抬肩縮頸,併力以輸送於下,矢方得出,出仍不快,移時復便,一分鐘數十次,往往有不能起於床者。其痢之險惡若是,乃不數日,有形之陰質告罄,而無形之元陽隨脫。

病勢至此,金木交敗,邪正並去。前則肛門閉塞,而此則洞泄無度矣。前則頭汗淋漓,而此則冷汗如珠矣。枯瘦之骨,慘晦之色,奄奄一息,嗃逆痰鳴,沿門遍戶,死者枕籍。予昔時嘗診之,⿱⿻肀⿰百百皿然心傷,恨其術之不工,且不能普救也。予思之,予重思之,診斷滯下,欲判輕重生死於頃刻之間,徵之於脈象,而脈象之浮、沉、遲、數不可憑;徵之於舌苔,而舌苔之黑、黃、灰、白亦不可憑。惟憑之於滯下之穢物,則輕重生死可立決也。

白話文:

每當夏秋交替之際,肺氣應該下降以肅清暑熱,而肝氣卻要收斂;肝氣應該舒展暢達,而肺氣卻要收縮。肝肺失調,金木相剋,導致大便不通,肛門雖已打開卻無法排泄。病人會感到腹中急迫難忍,肛門墜脹沉重,排便越不通,腹中越加逼迫。患者會滿頭大汗,閉口張眼,抬肩縮頸,用盡全力想把糞便排泄出去,好不容易排出一點,卻又排不乾淨,短時間內反覆排泄數十次,嚴重者甚至無法下床。

痢疾的險惡之處在於,若不及时治疗,短短數日,有形的精氣就會耗盡,無形的元氣也會隨之消散。

病情發展到這個階段,金木相剋失衡,邪氣正氣都將消失。先前肛門閉塞,現在則會腹瀉不止。先前滿頭大汗,現在則會冒出冷汗。病人骨瘦如柴,脸色慘白,呼吸微弱,呼吸急促,痰鳴不止,家家戶戶都有死者,令人不胜悲痛。我曾經診治過這種病人,心中十分悲傷,不僅痛恨自己醫術不精,也惋惜無法普救眾生。我反复思考,診斷痢疾,想要判斷輕重生死,就必須把握時機。從脈象來看,浮、沉、遲、數都無法作為依據;從舌苔來看,黑、黃、灰、白也無法作為依據。唯有觀察患者排泄的糞便,才能判斷病情輕重,甚至預測生死。

試以其質言之:濃厚之白,膿也;鮮明之紅,血也,此則可生者也。瘀晦之血塊也,油漆之膠黏也,此則可生可死者也。若黑如塵墨,散漫如屋漏水者難治。再以其臭言之:香臭固可生,而酸臭亦可生。蓋香為脾土正氣,而酸乃肝木之生氣也。其可生可死者,必其臭腥且臊者矣。

其難治者,必其臭如腐屍、敗鰍者矣。醫者不知滯下之質與臭,則不能判輕重生死,是謂之無診斷學。予同鄉有趙醫榮和其人者,世承家技,專精滯下,嘗與之以判輕重生死,而對症施治,百不失一。生者固易生,而死者治之以冀其生。惟界乎生死之間者,耆、朮、薑、附、參、茸、地、歸,輕者幾兩,重者斤許,分用合用,以為主劑,察之未的,不可輕試。

白話文:

試以其質言之

  • 厚重白色的,是膿;鮮豔紅色的,是血,這些都是可治癒的。
  • 瘀黑的,像是血塊;油漆般的黏稠,這些則可治癒也可致命。
  • 若黑如墨,散漫如屋漏水,則難以治癒。

再以其臭言之

  • 香臭固然是可治癒的,酸臭也是可治癒的。因為香氣是脾土的正氣,而酸味是肝木的生氣。
  • 可治癒也可致命的,必其臭味腥臊的。

醫者不知滯下之質與臭,則不能判輕重生死,是謂之無診斷學。

我同鄉有位名醫叫趙醫榮,他世襲家傳醫術,專精於治療滯下之症。我常和他一起判斷病人輕重生死,並對症下藥,百發百中。

  • 生者固易生,而死者治之以冀其生。
  • 唯界乎生死之間者,需用耆、朮、薑、附、參、茸、地、歸等藥材。輕症幾兩,重症斤許,分用或合用,作為主藥。未確診前不可輕易嘗試。

其餘諸法,則清金以疏木,滲濕以祛暑,或排膿化瘀,或澀腸填空,或寒熱虛實錯雜以並治,總以其輕重、緩急、先後而消息出入之。服之一二日,再驗其質與色,鮮有不起死回生、轉危為安者。勿謂其補之太早,補之大峻,而致成休息痢也。不如是而欲求一休息痢不可得也。

是則愚者之一得,而要不出羅君此書之範圍也。羅君邃中西學,融會溝通,不執成見,即西法稍有可取者亦節錄附卷。至若狂鼓邪說,淆亂黑白,如余岩所為者,則大聲疾呼以拒之耳。羅君老於余,好學彌篤,予見已心敬之。此書之作,裨益於社會者不少,予故為之序。

民國二十一年五月劉裁吾序於西湖醫社

白話文:

[第一段]

其他各種治療方法,則是以清熱瀉火來疏解肝木,滲濕化濁來祛除暑濕,或是排膿消腫,或是止瀉固腸,或是針對寒熱虛實錯綜複雜的情況,運用多種方法同時治療。總之,要根據病情輕重、緩急,以及治療的先后順序來調整用藥,靈活運用。服藥一兩天后,再觀察藥效以及大便的情況,很少有不能起死回生、轉危為安的。不要擔心補藥使用過早或劑量過大,而導致休息痢(一種慢性腹瀉)。如果不這樣做,就無法治好休息痢。

[第二段]

所以,愚昧的人即使偶然治好了疾病,也難逃脫羅君此書的範疇。羅君精通中西醫學,融會貫通,不固執己見,甚至將西醫中好的方法也摘錄收錄到書中。至於那些胡言亂語,混淆是非,如余岩之流,則要大声疾呼予以抵制。羅君年長於我,好學不倦,我對他心懷敬意。這本書的出版,對社會大眾的益處良多,我因此為它寫了序。

民國二十一年五月 劉裁吾 於西湖醫社

註釋

  • 休息痢:一種慢性腹瀉,由脾胃虛弱,氣血虧損所致。
  • 羅君:指本書的作者羅某人,其具體姓名未在文中提及。
  • 余岩:文中所指的“狂鼓邪說”者,具體姓名未在文中提及。
  • 劉裁吾:序文的作者,為民國時期醫學界人士。
  • 西湖醫社:指民國時期的一個醫學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