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疫瑣言》~ 正文 (4)
正文 (4)
1. 正文
無論浮緊,凡一切大浮數動滑之陽脈,按之一芤,便當豫從裡氣綢繆,以助其戰勝之機。若再加消導清涼,戕伐生氣,不但不能戰汗,且恐戰而內脫。玩仲景脈浮而緊,專指表言,疫從口鼻而入,斷無浮緊之脈,疫為氣鬱於內,亦斷無按之反芤之脈。即或戰汗,亦是鬱極得通,與正氣相搏而戰,雖與傷寒戰汗不同,而其人本虛,則一也。
凡系行疫之時,審系疫症,脈見微弱無力,便當滋培本氣。吳又可《瘟疫論》,以戰而不汗者危,中氣虧危也。次日復戰,厥不回,汗不出者死,正氣脫,不勝其邪也云云。彼亦明知中氣虧危,正不勝邪,藥則仍主達原飲、三消飲、承氣等湯,不且自相矛盾耶。
乾隆二十二年,歲在丁丑,江蘇大疫,沿門闔戶,熱症固多,寒症亦有。大抵寒熱兩途,總由其人之秉賦。素秉陽虛,縱染疫邪,亦多從寒化,素秉陽旺,再經邪郁,其熱愈勝。仲景陽明篇首一條云:陽明之為病,胃家實也。胃家實,不是病症,指其人素秉陽旺。胃氣素實,一經表邪,郁遏而火流就燥,成其為三承氣之實症。
古人治病,必先問其平日飲食起居,不然從何知其胃家實也。是先有實之因,一經得病,而後方成實之證,非一切表邪,皆能成三承氣之實症也。
發斑一症,疫在氣分者,得宣通而解疫。干營分者,必發斑而解。發斑有斑疹兩宗,成塊平塌者為斑,顆粒成點者為疹,斑色紅為熱,紫為熱甚,紫而帶青,則不治。如見紅紫成塊之斑,清氣飲去陳皮半夏,加當歸、赤芍、大黃以下之。疹則寒熱虛實均有之,大熱疫邪發疹,為邪向外,順其性而疏散之,自然得愈。
余臨症數十年,斑症僅見數人,疹症最多。凡將發疹,或發熱腹痛,或壯熱指尖冷,或昏悶心煩。蓋心主營邪,干於營,故有如上諸症。疹症以燈照之,隱隱有跡,疏解而不外達,虛者補托之,寒者溫散之。內實者少加大黃以利之。補托如補中益氣湯之類,溫散如蔥姜之類。
語云:大荒之後,必有大疫。驗之信然。乾隆二十一年荒,二十二年疫,五十年荒,五十一年疫,水荒為偏災。雖荒不得為大,惟三時三伏無雨,亢燥之氣,郁遏土中。至秋冬雖雨,所遏之氣,已經凝結,水土不相和,地之陰陽二氣俱偏,陰閉於外,陽鬱於內。交春雨水節後,地氣上升,陰鬱先起,多為寒症,陽郁後起,多為熱症,其疫初起人受之多。三陰症用四逆理中等湯二三劑即愈,一月後漸有熱症,繼後熱症多而寒症少,顯屬地氣。
《瘟疫論》云:天地之戾氣,天氣清純,決不為疫,亦不入於口鼻也。
吳又可《瘟疫論》,發明疫從口鼻而入,誠千古不易之理。但其立論著方,不無可議,如達原飲,檳榔、厚朴、草果,皆破氣峻烈之品,《原病》云:本氣適逢虧欠呼吸之間,外邪因而乘之云云。可見邪乘虛入,雖云留而不去,其病則實。治當一意逐邪,然於逐邪之中,何妨稍存正氣地步,又邪氣鬱閉,必化為熱,亦必俟三四日後,其熱方實。今甫受邪,末必化熱,如此之速,方中便用黃芩、知母。
白話文:
凡是脈象呈現浮、緊、大、數、動、滑等陽脈,但按下去卻是空虛的(芤脈),就應該預先考慮到體內的氣機可能已經互相糾纏不清,需要幫助身體的氣機來戰勝疾病。如果這時候再用消導、清涼的藥物來損傷身體的生氣,不僅不能讓身體發汗抵抗疾病,反而可能導致身體過度虛脫。張仲景所說的脈浮而緊,指的是表證,而瘟疫是從口鼻進入身體的,所以不會有浮緊的脈象,瘟疫是因為氣鬱在體內,也不會有按下去反而空虛的脈象。就算瘟疫也會出現發汗的現象,也是因為體內鬱積的氣機到了極限而疏通,和正氣搏鬥而產生的,雖然和傷寒發汗的原理不同,但是病患本身虛弱的本質是一樣的。
凡是在流行瘟疫的時候,如果確定是瘟疫,脈象卻呈現微弱無力,就應該滋養培補身體的元氣。吳又可的《瘟疫論》認為,身體發動攻邪卻不流汗,是中氣虧虛的危險症狀。如果隔天又再次發動攻邪,卻仍然四肢冰冷、不出汗,代表身體正氣已經脫失,無法抵抗邪氣。他雖然知道中氣虧虛、正氣不勝邪,但開出的藥方卻仍然以達原飲、三消飲、承氣湯等為主,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乾隆二十二年,丁丑年,江蘇發生大瘟疫,家家戶戶都有人染病,雖然多為發熱的熱症,但也有寒症。大致來說,疾病的表現是寒是熱,取決於個人體質。平時體質陽虛的人,就算感染瘟疫,也多半會轉變成寒症;平時體質陽氣旺盛的人,再經過邪氣鬱結,發熱的情況會更加嚴重。張仲景在《傷寒論》陽明篇第一條說:「陽明病的病機是胃腸實熱」。這裡的胃腸實熱,不是指生病時的症狀,而是指這個人平時體質就陽氣旺盛。胃氣平時就很旺盛的人,一旦受到表邪侵襲,就會因為氣機鬱積而化火,火熱過盛就會產生像三承氣湯證那樣的實證。
古人治病,一定會先問病人平時的飲食起居,不然怎麼會知道他平時胃腸功能如何呢?是先有身體實證的根本原因,才會在生病之後形成實證,並不是所有的表證都會發展成三承氣湯證這樣的實證。
發斑這種病症,如果是疫邪在氣分的,只要疏通氣機就能解除疫病;如果是疫邪侵入營分的,就一定會發斑才能解除。發斑可以分為斑和疹兩種,成塊且平塌的是斑,顆粒狀的是疹。斑的顏色如果是紅色,表示發熱;如果是紫色,表示熱邪更嚴重;如果是紫色帶青色,則表示病情危重。如果看到紅紫成塊的斑,可以用清氣飲,去除陳皮、半夏,加入當歸、赤芍、大黃來治療。疹的表現則不論寒熱虛實都有,如果熱邪熾盛而發疹,表示邪氣正在向外發散,順著這個趨勢疏散,自然可以痊癒。
我行醫數十年,看過的斑症很少,疹症最多。凡是將要發疹的時候,可能會有發熱腹痛、高熱手腳冰冷、昏迷心煩等症狀。這是因為心主營血,邪氣侵入營分,才會出現上述症狀。疹子用燈光照射,會看到隱隱約約的痕跡。治療上,如果疹子無法透發出來,就疏解它;虛弱的病人,就扶助正氣;體質寒冷的,就用溫熱的藥物來發散。體內實熱的,可以稍微用大黃來通利。扶助正氣可以用補中益氣湯之類的方子,溫散可以用蔥薑之類的藥物。
俗話說:「大災荒之後,必有大瘟疫」,驗證之下確實如此。乾隆二十一年發生災荒,二十二年就發生瘟疫,五十年發生災荒,五十一年就發生瘟疫。旱災是偏於一方面的災害,雖然災情不小,但遠不如大旱。唯有連續三季、三伏天都沒有下雨,那種亢熱乾燥的氣就鬱積在土壤中。到了秋冬雖然下雨,但鬱積的熱氣已經凝結了,水土無法調和,大地的陰陽二氣都偏頗,陰氣閉塞在外,陽氣鬱結在內。到了隔年春天,雨水節氣過後,地氣上升,首先是陰氣鬱結爆發,多為寒症;之後是陽氣鬱結爆發,多為熱症。瘟疫剛開始時,人們多半是感染寒症;一個月之後,逐漸出現熱症;再之後,熱症多而寒症少,這明顯是地氣變化的結果。
《瘟疫論》說:「天地間不正常的氣,如果天氣清澈純淨,就不會形成瘟疫,也不會從口鼻進入人體。」
吳又可的《瘟疫論》闡明瘟疫是從口鼻進入人體,確實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但是他所提出的理論和開出的藥方,還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例如達原飲,裡面的檳榔、厚朴、草果,都是破氣峻烈的藥物。《原病》說:「當人體正氣虛弱時,在呼吸之間,外邪就會趁虛而入。」可見邪氣是趁虛而入,雖然說邪氣會留而不去,但實質上是正氣虛弱。治療應該專注於祛除邪氣,但是在祛邪的同時,也應該顧及扶助正氣。另外,邪氣鬱結必然會化熱,而且必然要等到三四天之後,熱象才會真正顯現出來。現在剛受到邪氣侵襲,未必會這麼快就化熱,方劑中就使用黃芩、知母這種寒涼的藥,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