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元御

《傷寒說意》~ 自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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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敘

1. 自敘

言者,所以在意也。《素問》雷公曰:臣治疏愚,說意而已。仲景《傷寒》,其言奧賾,其意昭明,解言則難,說意則易,其意瞭然,其言無用矣。

筌所以在魚,得魚者必忘其筌。蹄所以在兔,得兔者必忘其蹄。言所以在意,得意者必忘其言。言有質文而意無質文,言有利鈍而意無利鈍,言人人殊,意人人同,是故意貴乎得而言貴乎忘。

昔勝書之見周公,無言而退,溫伯之見孔子,不言而出,勝書溫伯善語於無言,周公孔子善聽於無聲,何者?得其意也。其意誠得,其言不傳,雖謂其言至今傳焉可也。相如子云,古之長於立言者,而封禪之義未亡,《太玄》之旨不著,相如之言顯,子云之言隱也。使《傷寒》之書出於相如,則大傳矣,出於子云,則永亡矣。

白話文:

"言語的存在,是為了表達心意。《素問》中的雷公曾說:「我治理粗疏愚笨,只懂得表達心意。」張仲景的《傷寒論》,其理論深奧,但意旨顯明。若要解釋理論,可能困難;但如果要表達心意,就容易許多。當心意清晰時,理論也就失去了它的重要性。

工具的存在,是爲了捕捉到它所服務的對象。捕獲到魚後,一定會忘記釣魚的工具;追到兔子後,一定會忘記追兇的蹄跡。言語的存在,是為了表達心意,當心意被理解後,言語就會被忘記。言語可能有特定的形式和結構,但心意卻沒有;言語可能有利或不利,但心意卻不會有利或不利。每個人的言語都不同,但他們的心意卻相同,這就是為什麼心意比言語更重要。

過去的勝書見到周公,即使沒有說話也退下了;溫伯見到孔子,即使沒有說話也離去了。勝書和溫伯在無言中表達了他們的意見,周公和孔子則在無聲中聆聽了他們的心意。這是因為他們都真正理解了對方的心意。如果心意真的被理解,那麼言語就不重要了,即使人們認為他們的言語至今仍然存在,也是可以接受的。

相如和子雲是古代最擅長言語的人,然而他們對於封禪的意義已經消失,相如的言語顯現,子雲的言語則隱藏。如果《傷寒論》出自相如之手,那它的傳播會更廣泛;如果出自子雲之手,那麼它可能會永遠消失。"

仲景拙於立言而巧於立意,《傷寒》之亡,以其言也,《傷寒》之傳,以其意也。僕傳《傷寒》,說意而已。

戊辰之歲,成《傷寒懸解》,庚午年春,旅寓濟南,草《傷寒說意》數篇。辛未六月,客處江都,續成全書。甲戌正月,久宦京華,不得志,復加刪定,仲景之意得矣。僕之得意,不可言也。

世之最難長者,得意之事,玉楸子往往於失志之中,有得意之樂。若使得志,則必失意,若使得意,則必失志。聖人無全功,造化無全能,與其得志而失意,不如得意而失志。二者不可兼,寧舍彼而取此,此中得失,不足為外人道也,此中憂樂,未易為俗人言也。

甲戌正月東萊都昌黃元御撰

白話文:

仲景在言辭上可能比較拙笨,但在思想上卻非常精妙。《傷寒論》之所以遺失,是因為其言辭難以理解;它之所以能被傳播,是因為其深邃的思想。我傳授《傷寒論》,只是在闡述其思想。

在戊辰年,我完成了《傷寒論解》,到了庚午年的春天,在濟南旅行時,我開始草寫《傷寒論思想》幾篇。到了辛未年的六月,我在江都的客居期間,繼續完成整本書的編寫。甲戌年的一月,我長期在京城做官,但未能如願,因此再次進行了修正和編輯,使仲景的原意得以完整呈現。我對這部作品的得意之情,難以言表。

世上最難的事之一就是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玉楸子往往在失意的時候,反而會感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快樂。如果能夠得到所追求的,那麼可能會陷入失意的境地;如果能夠得到滿足,那麼可能會失去目標。聖人無法做到完美,自然界的運行也無法做到完全無誤。與其在得到後陷入失意,不如在得到滿足的同時,放棄自己的目標。這兩者無法兼得,寧願放棄其中一個,去選擇另一個。這種得失之間的平衡,不值得向外界透露;這種喜悅與痛苦的感受,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