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惟忠

《傷寒之研究》~ 卷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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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2)

1. 自序辨

古之人既能修之於我。而究其極致。則著書以述其意也。未必顯於當世。而期之於身後也。後之人頗有其所窺乎。或發其指歸於卷端。題以為序。所以題以為序者。蓋擬詩書之題序也。是故在秦漢以上。雖有諸子百家。而未嘗聞自序其書也。莊周之於天下。其為之似乎。未嘗言序也。

司馬遷之於史記。自為之序。則不啻似之已。雖然。其次之於卷後。而謂之傳者。自有其旨。豈類於後之題序乎哉。至乎挽近。急於希售。是其自序之所以昉耶。而今仲景氏之自序於卷首者何耶。竊尋其文意。脈理不屬。且其言曰。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

白話文:

古人著書自序之考

古人能夠精研醫學,並將其研究成果推向極致,便會著書立說,以闡述其醫學理念。他們的著作不一定在當世獲得顯著的影響,而是希望能夠流傳後世,讓後人有所借鑑。

後人往往會對古人的醫學著作進行研究,並在卷首寫序言,以闡明其著作的精髓和旨歸。這種在卷首寫序言的做法,其實是效仿了詩書的題序。

所以,在秦漢時代之前,雖然有諸子百家,卻從未聽說過有人為自己的著作寫自序。莊周對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但他為《莊子》寫書時,也從未寫過序言。

司馬遷在撰寫《史記》時,為其寫了序言,這可謂是獨樹一幟。儘管如此,將序言寫在卷末,並稱之為“傳”,也自有其道理,與後世的題序並不相同。

到了近世,人們急於推銷自己的著作,因此自序之風盛行。那麼,仲景氏為何在《傷寒雜病論》的卷首寫自序呢?我仔細研讀了他的序言,發現其內容與醫學脈絡並不相符。而且,他文中提到“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這些書名與《傷寒雜病論》的內容並沒有直接聯繫,因此令人費解。

並平脈證辨。為傷寒雜病論。乃今質諸終篇。未嘗有本於此者。或似於此。固無足信者矣。至他如五藏府俞。經絡陰陽。及人迎趺陽。三部九候。明堂闕庭等之言。亦皆不與本論相愜也。而其不出於仲景氏之手矣。是必後之黠者。不推仲景氏之本旨。偽擬以欺人者耳。且夫素難之果成於東漢以降乎。

豈可復與仲景氏之言相愜乎哉。

白話文:

平脈證辨是傷寒雜病論的一部分,如今這篇總結性的文章,以前從未有人真正依據它,或是有類似的論述,也都不可信。其他像是五臟六腑俞穴、經絡陰陽、人迎趺陽、三部九候、明堂闕庭等等說法,也都和這本論述不符,而且這些內容也不是出自張仲景之手。一定是後來的奸詐之徒,不了解張仲景的本意,偽造這些內容欺騙世人。況且素問難經的成書時間是在東漢之後,怎麼可能和張仲景的論述相符呢?

2. 脈法及平脈法辨

辨脈之法。及其平脈之法。蓋出於王叔和氏也。王叔和氏之於脈診。蓋獲之於天性耶。乃其所著之脈經若干篇。獨極其精微焉。而凡二十有四。分為七表八里九道也。配之以三焦五藏六府。三其部位。九其診候。以眎病應。以推生克。權虛實。察死生。纖細密悉。莫所不臻矣。

此自非獲於其天性。烏能至於此乎哉。獨得之道。非所以覺之於他人也。張仲景氏之於脈法。則獨不然。曰在陽則脈浮。在陰則脈沉。大抵浮沉以統之。緩緊遲數滑澀。相差以系之。故浮沉陰陽之位。而陰陽疾病之位也。而緩緊遲數滑澀。悉繫於浮沉。於是乎或陽或陰。先定其位。

白話文:

辨別脈象的方法,以及如何平穩脈象,這些都源自王叔和。王叔和對於脈診的精通,似乎是天賦異稟,他所著的脈經多篇,其中精微至極,共計二十四方,分為七表八里九道,配合三焦五臟六腑,將部位分為三,診候分為九,用以觀察病症,推測生剋,權衡虛實,察知生死,細緻入微,無所不至。

若非天生資質,又怎能達到如此境界呢?如此獨到的方法,並非用來教導他人,而是王叔和自身的領悟。張仲景對於脈法的見解則有所不同,他說脈象在陽位則浮,在陰位則沉,總之,以浮沉來統括,緩緊遲數滑澀則相互關聯。因此,浮沉代表陰陽的部位,而陰陽也代表疾病的部位,緩緊遲數滑澀則都與浮沉相關。於是,先確定陽陰部位,才能診斷病症。

而後輕重緩急之機。觀於其所屬。則可以考矣。不特此而已。須與證相愜。不苟誣於我。此之為善考而善盡矣。惟仲景氏之脈法為爾。仲景氏未嘗分七表八里九道也。未嘗配三焦五藏六府也。未嘗及三部九候也。本論之中。其或儳及三部陰陽乎。即⿱斁灬於仲景氏之本旨也。

辨詳於脈候篇。夫仲景氏之脈法之概若此。又烏可以叔和氏之脈診混之乎哉。叔和氏之獨極精微於此也。私淑於張仲景氏也。竊尋其心曲。本當無意乎混之於此。使人眩惑也。惟以其天性之獲於脈診。或至於本論。得意之處。旁發其脈法。將以試己之技耶。烏知後人之不謬寫而遂傳於今乎。

白話文:

因此,要了解脈象的輕重緩急,就必須觀察它所屬的部位,才能加以判斷。這還不夠,還要與病症相符,不能隨意臆測。這樣才算是善於觀察,並且盡心盡力。唯有仲景先生的《傷寒論》脈法才是正宗。仲景先生從未將脈象分為七表八里九道,也未將脈象與三焦五臟六腑相配,更沒有提到三部九候。在《傷寒論》中,如果偶然提到三部陰陽,也只是為了配合仲景先生的本意而已。

關於這一點,在《脈候篇》中已經詳細說明了。仲景先生的脈法概括起來就是這樣,怎麼可以混淆成叔和先生的脈診呢?叔和先生在脈診方面獨具精微,私下學習張仲景先生的學問。我私下揣摩他的心意,他本不應混淆脈診,使人感到困惑。只是因為他天性對脈診的精通,或許在閱讀《傷寒論》時,得意忘形,旁發奇想,想用自己的技巧試驗一下。誰知道後人誤抄,才會流傳至今呢?

夫然。故欲讀仲景氏之書。而修其術於我者。不可不擇焉。擇之有差。不於理而必於事。事存乎辭。而辭之愜事。事之愜人。可取以臨矣。是之謂善擇也。若其於理也。不徒不得乎辭。既不愜事。又奚愜人矣。是之謂不善擇也。今夫如辨脈平脈二法。則不得不與本論相乖也。

且如其大浮數動滑為陽。沉澀弱弦微為陰。似則似矣。雖然。陰陽本是表裡之統名也。沉浮陰陽之位。而緩緊遲數滑澀悉系焉。則其以大動為陽之位。以澀微為陰之位猶可。數滑之不可一為陽也。弱弦之不可一為陰也。其謂之何矣。夫數滑弱弦。相與系之於陰陽。以差之者也。

而今一之於陽。一之於陰者。此蓋一種之陰陽。而非仲景氏所取於表裡之統名者也。如本論曰陽浮而陰弱。曰陰陽俱緊。曰陽脈澀。陰脈弦。皆謂疾病之位。而不謂其所候之處。則又與彼背馳矣。同是一陰陽也。於彼如彼。在此如此。何其無定準也。而後之言脈之陰陽者。或以尺寸。

白話文:

因此,想要閱讀張仲景的著作並在我們身上實踐其醫術的人,不能不進行慎重的選擇。選擇若有偏差,不根據道理而單純依賴具體事例,事例存在於言辭之中,而言辭能貼合事例,事例又能使人信服,這樣就可以拿來應用於診療了。這就稱之為良好的選擇。反之,如果在道理上不僅未能把握言辭的精隨,並且既不符合事實,又無法使人信服,這就稱之為不良的選擇。

例如對於辨別脈象和平脈的兩種方法,就不得不與原著論述產生矛盾。舉例來說,認為脈象大、浮、數、動、滑屬陽,沉、澀、弱、弦、微屬陰,這樣的分類看似合理,然而實際上,陰陽本是用來概括表與裡的總稱。沉與浮確定了陰陽的位置,而緩、緊、遲、數、滑、澀等特徵都應歸屬於這兩類。因此,將大、動歸為陽的特點還說得過去,但將澀、微單純歸為陰的特點,以及將數、滑統統視為陽,弱、弦統統視為陰,這就令人費解了。數、滑、弱、弦這些特徵本應根據陰陽來區分差異,

而現在卻將它們一概歸為陽或陰,這其實是一種簡化的陰陽觀念,並非張仲景基於表裡對立所使用的綜合性名詞。正如原著中提到「陽脈浮而陰脈弱」、「陰陽脈俱緊」、「陽脈澀,陰脈弦」,這些都是在描述疾病的狀態,而非指脈象出現的位置,這又與前述的分法相矛盾。同樣是談論脈象的陰陽,這裡這樣說,在那裡又有不同的解釋,標準何在呢?後世論脈的陰陽時,有的根據寸、尺部位,

或以浮沉。乃其所謂浮沉者。不以其人。而以己之指也。以指之故。加之以中。嗚呼是何其言之謬乎。浮沉本是陰陽之位。而自存乎其人。豈可求之於己之指乎。其所謂尺寸。亦惟一脈一動。而無有異也。脈之於動。本是一身之活機。而其所由起。在於臍中。所謂腎間之動是也。

而謂起於臍下非矣。上自頭頂。而下抵於四末。莫所往不到焉。莫所遠不逮焉。此乃人之所以生也。夫一身之活機。既起於臍中。頭頂而四末。莫所不到而逮。則其於動也。雖欲不一焉得乎。況於尺寸之脈路。出於同一乎。惟少陰與趺陽之來應。低昂少異爾。此其以脈路之所纏繞而來之別也。

白話文:

古人認為脈象浮沉是由手指感受而定,并非患者本身。这种说法十分错误,因为浮沉实则源于阴阳之位,取决于患者自身,并非手指感知的结果。至于尺寸,也不过是脉动强弱而已,并无差别。脉动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体现,源于脐中,即肾脏之动,并非起于脐下。脉络从头顶贯穿至四肢,无处不到,这是人之所以能生存的根本。既然全身生命活动源于脐中,并遍及全身,那么脉动自然会保持一致,更何况是尺寸之脉路,更是出自同源。只有少阴与趺阳脉由于位置不同,才会略有起伏差异,但这只是脉络缠绕所致。

亦惟自存乎其人。豈可復求之於己之指乎。尺寸亦惟一脈一動。而無有異也。藉令據尺寸及浮中沉等之說。則如陽浮陰弱。陰陽俱緊。為尺寸可。為浮沉亦可。而其名於表裡。終不可見也。如陽脈陰脈。惟尺寸可言。而浮沉不可二。表裡不可見也。何則陰陽本名於脈焉者也。

名於脈焉者。即名於疾病焉也。非名於指焉者也。若乃脈之於浮沉。自存乎其人。則指之切之也。不敢不從之也。惟脈不為指之浮沉。指能浮沉於脈乎。因是觀之。陰陽之為說。或尺寸。或浮沉。紛紛乎不知所適從矣。然則陰陽之義。將何之取乎。夫陰陽。表裡之統名也。寒熱。

陰陽之分也。浮沉。陰陽之位也。風寒。輕重之別也。緩緊。風寒之析也。是故表為陽。里為陰。陽曰熱。陰曰寒。浮則陽。沉則陰。風寒系焉。緩緊屬焉。於是乎緩緊之為風寒。風寒之為輕重。或浮或沉。熱乎寒乎。惟陰陽為統之矣。故曰陰陽表裡之統名也。夫既浮沉之為陰陽之位也。

白話文:

一個人脈象如何,只能從他自身判斷,不能依賴手指的觸感。脈象的尺寸變化,只在於脈搏的跳動,並無其他差異。即使根據尺寸、浮沉等理論來判斷,例如陽脈浮、陰脈弱,或陰陽俱緊,這些都屬於尺寸和浮沉的範疇,但無法從中看出表裡。同樣地,陽脈和陰脈,尺寸可以觀察,但浮沉和表裡卻無法判斷,因為陰陽的命名本就源於脈象本身。

脈象的命名源於脈象,也就是源於疾病,而不是源於手指。手指只是觸摸脈象,並不能改變脈象的浮沉。脈象不會因為手指的觸摸而改變浮沉,手指也不能在脈象上製造浮沉。因此,我們在觀察陰陽時,無論是尺寸、浮沉,還是其他方面,都感到困惑不知所措。那麼,陰陽的意義應該如何理解呢?

陰陽是表裡、寒熱的總稱,是浮沉、輕重、緩緊的分類。表為陽,里為陰,陽為熱,陰為寒,浮為陽,沉為陰。風寒是病因,輕重是病情的程度,緩緊是風寒的表現形式。因此,緩緊代表風寒,風寒代表輕重,浮沉代表陰陽,熱寒也是由陰陽決定的。所以說,陰陽是表裡、寒熱的總稱。

既然浮沉代表陰陽的位置,那麼,根據浮沉、輕重、緩緊,就能判斷熱寒,就能了解風寒的病因。陰陽是所有這些的統稱。

所謂陰陽俱緊者。獨似可言也。陰陽之果不在於指。而在於脈也。系浮沉於緊。則其陽其陰。足以辨其位矣。乃言陰陽。而浮沉自在其中也。且緊之為脈。浮沉相差以系之也。故曰陰陽俱緊。此獨似舉其概而例之者也。是之為陰陽之辨矣。叔和氏之於脈診。雖獨極其精微之若彼乎。

於仲景氏之脈法。其不相依也若此矣。此固其所建之不同也。以不同而欲同之也。豈其不乖乎。故欲讀仲景氏之書。而修其術於我者。不可不善擇焉。已而善擇焉。則仲景氏之脈法。彰然如指諸掌也。又何從叔和氏之脈診矣乎哉。叔和氏之獲之於天性。而能至於此也。吾之固所不能也。

白話文:

所謂「陰陽俱緊」者,似乎只能這樣說了。陰陽的結果不在於手指的觸摸,而在於脈象的變化。脈象的浮沉與緊緩相結合,就可以判斷出陽氣或陰氣的所在。我們說陰陽,而浮沉之別就在其中。而且,緊緩是脈象的表現,浮沉與緊緩相互關聯。所以說「陰陽俱緊」,這只是概括說明,舉例說明而已。這就是辨別陰陽的方法。叔和氏在脈診方面,雖然精微到了極致,

但是與仲景氏的脈法,卻不相符合。這是因為他們所建構的脈法理論不同。想要強行將不同的事物強行歸為一致,豈不違背道理?所以想要閱讀仲景氏的著作,學習他的醫術,就不能不善加選擇。只要善加選擇,仲景氏的脈法就會像掌紋一樣清晰明了。又何必再從叔和氏的脈診中尋找答案呢?叔和氏能達到這種境界,是天賦使然,我等凡人無法企及。

雖吾之已所不能乎。人又或能之也。至其能之也。豈讓乎叔和氏乎。若乃辨脈平脈二法。則脈經之餘論。而叔和氏之金科玉條也。又何取乎仲景氏乎。仲景氏之脈法。既具於本論。當就而審焉爾。且叔和氏果無意乎混之於此。使人眩惑也。雖余之所取捨之若之也。亦豈多恨矣乎哉。

白話文:

雖然我已盡力做到不能再好了,但世人或許還能做得更好。即使有人能做得更好,又怎能與叔和氏相提並論呢?至於辨脈平脈兩種方法,則是《脈經》中的餘論,而叔和氏的著作才是金科玉條。又何必去參考仲景氏的著作呢?仲景氏的脈法,早已在《傷寒論》中完備呈現,只要仔細研究便能明白。何況叔和氏並無意將自己的見解混淆其中,讓人迷惑。縱使我有所取捨,也並非多麼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