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昌

《尚論篇》~ 卷一 (1)

回本書目錄

卷一 (1)

1. 卷一

尚論仲景《傷寒論》重編三百九十七法

2. 論太陽經傷寒證治大意

王叔和當日編次仲景《傷寒論》,以辨痙濕暍脈證為第一,以辨太陽病脈證為第二。謂痙、濕、暍雖太陽經之見證,然宜應別論,故列之篇首。此等處最不妥當,豈有別論反在正論之前者!況既應別論,即當明言所指,而故虛懸其篇,此叔和不究心之弊也。至於太陽經中,一概混編,合病、並病、溫病、壞病、過經不解病,以及少陽諸病,如理棼絲,不清其脈,寸寸補接,所以不適於用,徒令觀者嘆息,此更叔和不究心之弊也。宋林億、成無己輩,以脈法及傷寒例居前,次痙濕暍,次太陽病,分上、中、下三篇。

其意以桂枝證、麻黃證匯上篇;大青龍證及汗後、下後諸證匯中篇;結胸及痞證匯下篇,究竟上篇混中下,下篇混上中,不能清也。更可笑者,下篇結胸例中,凡繫結字,一概收入。如陽微結、陰微結、脈代結之類,悉與結胸同匯。

尤可笑者,上篇第六條,傷寒大義,未及什一,何所見即匯溫病?中篇、下篇、太陽本證,未及什七,何所見即匯少陽證及合病、並病、過經不解諸病?如此割裂原文,後人縱思研究,無門可入矣!夫足太陽膀胱病,主表也。而表有營衛之不同,病有風寒之各異。風則傷衛,寒則傷營,風寒兼受,則營衛兩傷,三者之病,各分疆界。

仲景立桂枝麻黃大青龍湯,鼎足大綱,三法分治三證。風傷衛,則用桂枝湯;寒傷營,則用麻黃湯;風寒兩傷營衛,則用大青龍湯。用之得當,風寒立時解散,不勞餘力矣。乃有病在衛,而治營;病在營,而治衛;病在營衛,而治其一,遺其一。與夫病已去營衛而復汗,病未去營衛而誤下,以致經傳錯亂,展轉不已,源頭一差,末流百出,於是更出種種節目,輔三法而行。

正如八卦之有六十四卦,八陣之有六十四陣,分統於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天、地、風、云、龍、虎、鳥、蛇之下,始得井井不紊。仲景三五錯綜,以盡病之變態,其統於桂枝、麻黃、青龍三法,夫復何疑?第文辭奧約,義例互陳,雖穎敏之士,讀之不解其意,實由當時編次潦草糊塗,不察來意。

仲景一手一目,現為千手千目,編者反將千手千目,掩為一手一目,悠悠忽忽,沿習至今,昌不得已而僭為尚論。太陽經中仍分三篇,以風傷衛為上篇,寒傷營為中篇,風寒兩傷營衛為下篇,一一以膚淺之語,括大義於前,明奧旨於後。其溫病、合病等名,逐段清出,另立篇目,俾讀者了無疑惑於心,庶隨所施而恰當矣。

3. 太陽經上篇

凡風傷衛之證,列於此篇,法五十三條

太陽經受病之初,有定脈定證一法

(1)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原文

先挈太陽病之總脈、總證,統中風、傷寒為言也。太陽膀胱經乃六經之首,主皮膚而統營衛,所以為受病之始。

太陽受病,有風寒不同,宜辨陰陽而定愈日。,通計五法。

(2)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發於陽者,七日愈;發於陰者,六日愈,以陽數七,陰數六也。原文

風為陽,衛亦陽,故病起於陽。寒為陰,營亦陰,故病起於陰。無熱惡寒,指寒邪初受,未郁為熱而言也。少頃,鬱勃於營間,則仍發熱矣。太陽中篇第一條云:或已發熱,或未發熱,正互明其義也。十棗湯,其愈宜速,乃六日傳經已盡,必至七日方愈者,陽數七,主進故也;病發於陰,其愈宜遲,乃至六日經盡即愈者,陰數六,主退故也。得病之始,各從陰陽之類而起;得病之終,各從陰陽之類而愈。

此道之所以本乎自然,而人身與天地同撰也。

(3)太陽病,頭痛至七日已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再作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原文

七日而云已上者,該六日而言也。六日傳至厥陰,六經盡矣。至七日當再傳太陽,病若自愈,則邪已去盡,不再傳矣。設不愈,則七日再傳太陽,八日再傳陽明,故針足陽明以竭其邪,乃得不傳也。在他經則不然,蓋陽明中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之地,邪易解散故耳。然必針以竭其邪,始得歸併陽明,不犯他界也。

舊謂奪其傳路而遏之,則經經皆可遏矣,何獨取陽明也哉?

(4)太陽病,欲解時,從巳至未上。原文

凡病欲解之時,必從其經氣之王。太陽者,盛陽也,故從巳、午、未之王時而病解。

(5)欲自解者,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何以知之?脈浮,故知汗出解也。原文

天地鬱蒸而雨作,人身煩悶而汗作,氣機之動也。氣機一動,其脈必與其症相應,故脈浮而邪還於表,才得有汗,而外邪盡從外解。設脈不以浮應,則不能作汗,其煩即為內入之候,又在言外矣。

已上四條,先挈太陽經始病、終愈、風寒之總法。

太陽受病,風寒不同,先辨中風定脈定證一法

(6)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原文

既有第一條脈浮,頭項強痛,惡寒之總證,更加發熱,汗出,惡風,脈緩,則其病乃是觸冒於風所致,即名中風。中字與傷字無別,即謂傷風亦可。風性屬陽,從衛而入,以衛為陽氣所行之道,從其類也。

此一條又中風病之總稱。已後凡言中風病三字,而發熱、汗出、惡風、脈緩,即括在內。

中風病主用桂枝解肌大綱一法

(7)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乾嘔者,桂枝湯主之。原文

陽浮陰弱與下文衛強營弱同義。陽浮者,陽邪入衛,脈必外浮。陽性本熱,風性善行,所以發熱快捷,不待閉郁自發也。陰弱者,營無邪助,比衛不足,脈必內弱。陰弱不能內守,陽強不為外固,所以致汗直易,不等覆蓋自出也。嗇嗇惡寒,內氣餒也;淅淅惡風,外體疏也。

雖寒與風並舉,義重惡風,惡風未有不惡寒者,所以中篇傷寒證中亦互云惡風,又見惡寒未有不惡風者。後人相傳謂傷風惡風,傷寒惡寒,苟簡辨證,誤人多矣。翕翕發熱,乃氣蒸濕潤之熱,比傷寒之乾熱不同。息鳴者,陽邪上壅也;乾嘔者,陽邪上逆也。故取用桂枝湯解散肌表之陽邪,而與發汗驅出陰寒之法,迥乎角立也。

服已,須臾歠熱稀粥一升余,以助藥力。溫覆令一時許,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後服,不必盡劑;若不汗,重服依前法;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半日許令三服盡。若病重者,一晝一夜服,周時觀之。服一劑盡,病證猶在者,更作服。

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劑。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惡等物。

桂枝氣味俱薄,服過片頃,其力即盡,所以能解肌者,妙用全在歠稀熱粥以助藥力。穀氣內充,則邪不能入,而熱歠以繼藥之後,則邪不能留,法中之法若此。世傳方書無此四字,駸失初意。更有肌膚已透微似之汗,蓋覆強逼,至令大汗流漓者,總由不識解肌為何義耳。

按:衛行脈外,風傷衛之證,皆傷其外。外者,肌膚也。故但取解肌以散外,不取發汗以內動血脈,更不取攻下以內動藏府,所以服桂枝時,要使周身漐漐然,似乎有汗者,無非欲其皮間毛竅暫開而邪散也。然恐藥力易過,又藉熱稀粥以助其緩,如此一時之久,肌竅不致速閉,則外受之邪盡從外解,允為合法矣。不識此意者,汗時非失之太過,即失之不及。

太過,則邪未入而先擾其營,甚則汗不止而亡陽;不及,則邪欲出而早閉其門,必致病不除而生變。仲景言之諄諄,後人轉加忽略,茲特詳發其義。

桂枝湯有禁用三法

(8)桂枝本為解肌,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原文

已見寒傷營之脈證,即不可誤用風傷衛之治法。用之則寒邪漫無出路,留連肉腠,貽患無窮,故為首禁。

(9)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後必吐膿血也。原文

桂枝辛甘,本胃所愛,服之反吐,其人濕熱素盛可知矣。濕熱素盛,更服桂枝,則兩熱相合,滿而不行,勢必上逆而吐。吐逆則其熱愈淫溢於上焦,蒸為敗濁,故必吐膿血,此一大禁也。其誤服未至於吐者,上焦清氣未傷,熱雖漸消,亦陷險矣。

(10)酒客病不可與桂枝,得湯則嘔,以酒客不喜甘故也。原文

酒為濕熱之最,故即於上條文意,重引酒客,以示戒嘔吐,乃互詞勿泥。

按:辛甘發散為陽,《內經》之旨也。仲景遵之制方,重申辛甘之戒,可謂慮周千變矣。如酒客平素濕與熱搏結胸中,才挾外邪必增滿逆,所以辛甘之法,遇此輩即不可用。辛甘不可用,則用辛涼以撤其熱,辛苦以消其滿,自不待言矣。後人不察,偏詆桂枝為難用,即不遇酒客,無端變亂《內經》定法,可勝誅哉!葛根雖酒客所宜,然犯太陽經禁,又不可用。

汗後水氣上逆,有禁更汗增滿一法

(11)發汗後,水藥不得入口,為逆;若更發汗,必吐下不止。原文

此一條從來諸家錯會,扯入桂枝四禁,謂已用桂枝致逆,若更用桂枝,則其變愈大,粗疏極矣!蓋為逆,是言水逆,未嘗說到其變愈大為凶逆也。且原文不云更與桂枝,而云更發汗者,見水、藥俱不得入,則中滿已極,更發汗以動其滿。凡是表藥皆可令吐下不止,不獨是桂枝當禁。

所以仲景於太陽水逆之證,全不用表藥,惟用五苓散以導水,服後隨溉熱湯以取汗,正與此條互相發明也。設只單禁桂枝,將麻黃、葛根、柴胡等類在所不禁而誤用,以致吐下不止,恬不知為犯禁矣。噫!斯道之不明,小者且然,況其大乎!

中風病,主用桂枝湯解肌和營衛七法

(12)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者,桂枝湯主之。原文

頭痛見第一條,發熱,汗出,惡風見第六條,重互其文,以叮嚀辨證用法,首宜識此也。

(13)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原文

浮弱即陽浮陰弱之謂。外證未解,脈見浮弱,即日久必當以汗解。然汗解要當遵桂枝湯之法,見不可誤行發汗之法也。至於不可誤下,更不待言矣。

(14)太陽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營弱衛強,故使汗出,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衛得邪助而強,營無邪助故為弱也。即前陽浮陰弱之義,而重挈明之耳。須知營弱與血虛無涉,邪風即風邪,勿鑿看。

(15)病人藏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為衛氣不和也。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藏無他病四字,檃括人身宿病,即動氣不可發汗,亦在內。見里無病而但表中風邪,乃有汗出不愈者,必是衛氣不和也。設入於營,則里已近災,未可宴然稱無病矣。時發熱者,有時發熱,有時不熱也。故先於未發熱時,主用解肌之法,邪自不留也。

(16)病嘗自汗出者,此為營氣和。營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營氣和諧故爾,以營行脈中,衛行脈外,復發其汗,營衛和則愈,宜桂枝湯。原文

此明中風病所以衛受邪風,營反出汗之理。見營氣本和,但衛強不與營和,復發其汗,俾風邪從肌竅外出,斯衛不強而與營和。正如中酒發狂,酒去,其人帖然矣。營受寒邪,不與衛和,宜麻黃亦然。

(17)太陽病,初服桂枝湯,反煩不解者,先刺風池、風府,卻與桂枝湯則愈。原文

中風之證,凡未傳變者,當從解肌,舍解肌無別法也。然服桂枝湯以解肌,而反加熱悶者,乃服藥時不如法也。其法維何?即歠稀熱粥以助藥力,不使其不及;但取周身漐漐,微似有汗,不使其太過之謂也。此云服湯反煩者,必微似汗亦未得,肌竅未開,徒用藥力,引動風邪,漫無出路,勢必內入而生煩也。

刺風池、風府,以瀉風熱之暴甚,後風不繼,庶前風可熄,更與桂枝湯,引之外出則愈矣,可見解肌當如法也。因服桂枝生煩,豎此妙義,不可不講,故特詳其意,俾用藥者知所當務焉。

(18)風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原文

風家表解,已用桂枝湯之互詞也。用桂枝湯表解,已勝其任矣。而不了了者,風為陽邪,衛為陽氣,風邪雖去,而陽氣之擾攘未得遽寧,即欲治之,無可治也。七日不愈,俟十二日,則餘邪盡出,正氣復理,必自愈矣。見當靜養以需,不可喜功生事也。

已上七條,曲盡用桂枝湯妙義。一條辨用桂枝之證;二條辨用桂枝之脈;三條辨衛強營弱,宜用桂枝兩和營衛;四條辨衛氣不和,宜在未發熱前用桂枝和衛;五條辨營氣不和,宜仍用桂枝和衛;六條辨陽邪熾盛,服桂枝轉煩者,先刺風穴,再行桂枝;七條辨用桂枝表已解,宜俟勿藥。似此深切著明,可惜從前混編,茲特挈出。

不解肌或誤汗,病邪入里,用五苓兩解表裡二法

(19)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裡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多服暖水,汗出愈。原文

傷風證原有汗,以其有汗也,延至日久,不行解肌之法,汗出雖多,徒傷津液,表終不解。轉增煩渴,邪入於府,飲水則吐者,名曰水逆,乃熱邪挾積飲上逆,以故外水格而不入也。服五苓散後,頻溉熱湯,得汗則表裡俱解。蓋表者,陽也;里之屬府者,亦陽也,所以一舉兩得也。

然亦以未經誤治,邪不內陷,故易為力耳。膀胱為津液之府,用五苓散通調水道,則火熱自化,而津液得全矣

(20)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干,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與五苓散主之。原文

不行解肌,反行發汗,致津液內耗,煩躁不眠,求救於水,若水入不解,脈轉單浮,則無他變,而邪還於表矣。脈浮本當用桂枝,何以變用五苓耶?蓋熱邪得水,雖不全解,勢必衰其大半,所以邪既還表,其熱亦微,兼以小便不利,證成消渴,則府熱全具,故不從單解,而從兩解也。

凡飲水多而小便少者,謂之消渴,裡熱熾盛,何可復用桂枝之熱?故導濕、滋干、清熱,惟五苓有全功耳。

不解肌,而誤發大汗,其變逆有救亡陽漏風二法

(21)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原文

此本為誤服大青龍湯,因而致變者立法。然陽虛之人,才發其汗,便出不止,即用麻黃、火劫等法,多有見此證者。所以仲景於桂枝湯中垂戒不可令如水流漓,益見解肌中且有逼汗亡陽之事矣。太陽下篇大青龍證中垂戒云: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服之則厥逆,筋惕肉瞤,正與此段互發。

振振欲擗地五字,形容亡陽之狀如繪,諸家竟不加細繹,妄取《詩經》注,擗,拊心貌為解。噫!是何言歟!仲景論中,心下悸,欲得人按,與夫叉手自冒心間,且與拊心之義不協,何得妄指擗地為拊心耶?蓋擗者,闢也,避也。汗出過多,衛氣解散,其人似乎全無外廓,故振振然四顧彷徨,無可置身,思欲闢地,而避處其內也。陰證似陽者,欲坐井中,避熱就冷也。

汗多亡陽者,欲入土中,避虛就實也。試觀嬰孩出汗過多,神虛畏怯,嘗合面偎入母懷者,豈非振振欲擗地之一驗乎?從來皆以為驚風誤治,實由未透傷寒證中之大關耳。

(22)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原文

大發其汗,致陽氣不能衛外為固,而汗漏不止,即如水流漓之互詞也。惡風者,腠理大開,為風所襲也。小便難者,津液外泄而不下滲,兼以衛氣外脫,而膀胱之化不行也。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筋脈無津液以養,兼以風入而增其勁也。此陽氣與陰津兩亡,更加外風復入,與前條亡陽一證,微細有別,故用桂枝加附子,以固表驅風,而復陽斂液也。

不解肌,而以火劫汗,傷陰致變四法

一法,辨陰未盡亡。

一法,辨邪所由解。

一法,不得汗,反躁,必圊血。

一法,辨脈微而數者,不可炙。

(23)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被火熱,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兩陽相熏灼,其身發黃,陽盛則欲衄,陰虛則小便難,陰陽俱虛竭,身體則枯燥,但頭汗出,劑頸而還,腹滿而喘,口乾咽爛,或不大便。久則譫語,甚者至噦,手足躁擾,捻衣摸床,小便利者,其人可治。原文

風,陽也;火,亦陽也。邪風更被火熱助之,則血氣沸騰,所以失其常度。熱勢瀰漫,所以蒸身為黃。然陽邪盛於陽位者,尚或可從衄解,可從汗解。至於陽邪深入陰分,勢必劫盡精津,所以劑頸以下不能得汗,口乾咽爛,肺焦喘促,身體枯燥,小便難,大便秘,手足擾動,譫妄噦逆,乃是一團邪火內熾,真陰傾刻立盡之象,有非藥力所能勝者。必其人小便尚利,陰未盡傷,始得以行驅陽救陰之治也。

噫!亦危矣。

仲景以小便利一端,辨真陰之亡與未亡最細。蓋水出高源,小便利,則津液不枯,肺氣不逆可知也。腎以膀胱為府,小便利,則膀胱之氣化行,腎水不枯可知也。

按:此證陽邪挾火,擾亂陰分而亡其陰,與前二條亡陽證,天淵懸絕。觀陽盛欲衄,身體枯燥等語,明是失汗所致,失汗則陽必內入,何反外亡耶?注家泥陰陽俱虛竭一語,遂謂小便利者,陰未甚虛,則陽猶可回,是認可治,為回其陽,大失經旨。不知此證,急驅其陽,以存陰氣之一線,尚恐不得,況可回陽以更劫其陰乎?且頭汗乃陽邪上壅,不下通於陰,所以劑頸以下,不能得汗。設見衄血,則邪從衄解,頭間且無汗矣。

設有汗,則邪從汗解,又不衄矣。後條火邪深入,必圊血一證,亦謂身體枯燥而不得汗者,必致圊血,設有汗更不圊血矣。讀古人書,全要會意,豈有得汗而加衄血、圊血之理哉!又豈有遍身無汗,而頭汗為亡陽之理哉!

(24)太陽病二日,反躁,反熨其背而大汗出,火熱入胃,胃中水竭,躁煩,必發譫語,十餘日,振慄,自下利者,此為欲解也。故其汗從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嘔欲失溲,足下惡風,大便硬,小便當數而反不數,及多,大便已,頭卓然而痛,其人足心必熱,穀氣下流故也。原文

此段文義隱奧,從來註釋不得其解,謹明之以暢尚論之懷。蓋火邪入胃中,十餘日不解,忽振慄自下利者,火邪從大腸下奔,其候本為欲解,然而不解者,以從腰以下不得汗,邪雖下走,終不外走,故不解也。上條從頸已下不得汗,其勢重;此從腰以下不得汗,其勢較輕。足下惡風,見陽邪但在下也。

小便不得,見陽邪閉拒陰竅也,與不得汗正同,所以大便亦硬。益見前之下利為火熱急奔,火勢衰減則仍硬也。反嘔者,邪欲從上越也;欲失溲者,邪欲從前陰出也,皆餘邪欲散之徵也。胃火既減,小便當數,復不數,則津液可回。及至津之下潤,則久積之大便必盡出矣。大便出多,則小便之當數者始數矣。

腸胃之間,邪熱既散而不持,則腰已下之得汗並可知矣。得汗,則陰分之陽邪盡從外解,然後身半以下之陰氣得上,而反頭痛;身半以上之陽氣得下,而反足心熱。欲愈之狀,尚類病狀,火邪助虛,為何如哉?

(25)太陽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經不解,必清血,名為火邪。原文

火邪入胃,胃中水液多者,必奔迫下利,其漸解悉如上條矣。若胃中津液素乏之人,復受火邪,則漫無可御,必加躁擾不寧,由是深入血室而圊血也。蓋陽邪不從汗解,得以襲入陰中,動其陰血。倘陽邪不盡,其圊血必無止期。故申之曰名為火邪,示人以治火邪,而不治其血也。

(26)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煩逆,追虛逐實,血散脈中,火氣雖微,內攻有力,焦骨傷筋,血難復也。原文

脈微而數,陰虛多熱之徵也。此而灸之,則虛者益虛,熱者益熱,不至傷殘不止矣。凡病者皆然,不獨傷寒宜戒也。針灸家亦識此義否?

不解肌,而用燒針取汗,寒入核起,灸核止變一法

(27)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衝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壯,與桂枝加桂湯,更加桂。原文

奔豚者,腎邪也。腎邪一動,勢必自少腹上逆而衝心,狀若豕突,以北方亥位屬豬故也。北方腎邪,惟桂能伐之,所以用桂三倍加入桂枝湯中,外解風邪,內泄陰氣也。嘗即此例推之,凡發表誤入寒藥,服後反加壯熱,肌膚起赤塊,畏寒腹痛,氣逆而喘者;或汗時蓋覆未周,被風寒復侵,紅腫喘逆,其證同者,用此法良驗。

一婦病外感,服表藥後,忽面若妝朱,散發叫喘,雙手上揚,余知其腹作奔豚也,用此方傾之即定。

不解肌,而用吐藥,雖得汗,內傷脾胃,名為小逆二法

(28)太陽病,當惡寒發熱,今自汗出,不惡寒發熱,關上脈細數者,以醫吐之過也。一二日吐之者,腹中飢,口不能食;三四日吐之者,不喜糜粥,欲食冷食,朝食暮吐,以醫吐之所致,此為小逆。原文

解肌之法,解散肌表風邪,全不傷動脾胃,乃天然不易之法也。若舍此而妄用吐法,吐中亦有發散之義,故不惡寒發熱。一二日,病在太陽,吐之則腹中肌,口不能食;三四日,病在陽明,吐之則不喜糜粥,欲食冷食,皆胃氣受傷之故也。然且朝食暮吐,脾中之真陽亦傷,而不能消穀。是則外感雖除,脾胃內傷,卒未易復,故為小逆也。

(29)太陽病吐之,但太陽病當惡寒,今反不惡寒,不欲近衣,此為吐之內煩也。原文

此以吐而傷胃中之陰,較上條兩傷脾胃之陰陽者稍輕,故內煩不欲近衣。雖顯虛熱之證,比關上脈細數,已成虛熱之脈者,亦自不同。然以吐而傷其津液,雖幸病不致逆,醫者能無過乎?可見用吐法時,亦當相人之津液矣。

中風肌未解,不可下,宜用桂枝湯解外一法

(30)太陽病,外證未解者,不可下也,下之為逆;欲解外者,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下之為逆,即指結胸等證而言。欲解外者,必無出桂枝一法,叮嚀無已之辭也。外邪未解,下必為逆,然則欲下未下之時,亟解其肌,俾下之而不為逆也,不亦可乎?

中風肌未解,誤汗下,無他變者,仍當用桂枝湯一法

(31)太陽病,先發汗,不解,而復下之,脈浮者不愈。浮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脈浮,故知在外,當須解外則愈,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見已下其脈仍浮,證未增變者,仍當亟解其外也。

不解肌,反誤下,邪不服者,於前下藥內,更加桂枝一法

(32)太陽病下之,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湯,方用前法;若不上衝者,不可與之。原文

誤下而陽邪下陷,然無他變,但仍上衝陽位,則可從表裡兩解之法,故以桂枝湯加於前所誤用下藥之內,則表邪外出,里邪內出,即用桂枝大黃湯之互詞也。若不上衝,則表裡兩解之法,漫無取義,其不可與明矣。

不解肌,反誤下,心痞,用桂枝加溫補藥,兩解表裡一法

(33)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裡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原文

誤下則致裡虛,裡虛則外熱乘之,變而為利,不止者,裡虛不守也。痞硬者,正虛邪實,中成滯礙,否塞而堅滿也。以表未除,故用桂枝以解之;以里適虛,故用理中以和之。此方即理中加桂枝而易其名,亦治虛痞下利之聖法也。

不解肌,反誤下,邪入陽明,變用太陽兩解一法

(34)太陽病,桂枝證,醫反下之,利遂不止,脈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連黃芩湯主之。原文

太陽病,原無里證,但當用桂枝解外。若當用不用而反下之,利遂不止,則熱邪之在太陽者,未傳陽明之經,已入陽明之府。所以其脈促急,其汗外越,其氣上奔則喘,下奔則泄,故舍桂枝而用葛根,專主陽明之表,加芩、連以清裡熱,則不治喘而喘自止,不治利而利自止,又太陽兩解表裡之變法也。

不解肌,反誤下,宜辨陽實陽虛,加減桂枝湯一法

(35)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若微惡寒者,去芍藥方中加附子湯主之。原文

誤下脈促與上條同,以無下利不止、汗出等證,但見胸滿,則陽邪仍盛於陽位,幾與結胸同變。然滿而不痛,且諸證未具,胸未結也。故取用桂枝之芳甘,以亟散太陽之邪。其去芍藥之意,酸收二字不足盡之,以誤下故不敢用,恐其復領陽邪下入腹中也。設微見惡寒,則陽虛已著,而非陽邪上盛之比,去芍藥方中即當加附子,以回其陽。

是雖不言汗出,然由此條之微惡寒,合上條觀之,則脈促、胸滿、喘而汗出之內,原伏有虛陽欲脫之機,故仲景於此條,特以微惡寒三字發其義,可見陽虛則惡寒矣;又可見汗不出之惡寒,即非陽虛矣。傷寒證中,多有下後魄汗不止,而釀亡陽之變者,必於此等處,參合以求神髓,庶幾可進於道耳。

不解肌,反誤下,陽邪作喘,有用桂枝加行氣藥一法

(36)太陽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仁湯主之。喘家作桂枝湯,加厚朴、杏子仁。原文

凡下後利不止,而加上氣喘急者,乃是上爭下奪之象,危候也。但驟病之人,中氣足供上下之用,邪盡而喘與利自止。若中氣素餒,加以上下交徵,立盡之數矣。此證不云下利,但云微喘、表未解,則是表邪因誤下上逆,與虛證不同,故仍用桂枝以解表,加厚朴、杏仁以利下其氣,亦微里之意也。

此訣風邪誤下作喘治法之大要。其寒邪誤下作喘,當用麻黃、石膏,即此可推,故中篇不復贅也。

不解肌,反誤下,有憑脈定變一法

(37)太陽病下之,其脈促,不結胸者,此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也;脈緊者,必咽痛;脈弦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頭痛未止;脈沉緊者,必欲嘔;脈沉滑者,協熱利;脈浮滑者,必下血。原文

脈促為陽邪上盛,反不結聚於胸,則陽邪未陷,可勃勃從表出矣,故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即指促脈而申之,見脈促而加之以浮,邪氣彌滿於陽位,故必結胸也。浮字貫下四句,見浮而促,必結胸,浮而緊,必咽痛;浮而弦,必兩脅拘急;浮而細數,必頭痛未止。皆太陽本病之脈,故主病亦在太陽之本位。

設脈見沉緊,則陽邪已入於陰分,但入而未深,仍欲上衝作嘔,其無結胸、咽痛等證,從可知矣。只因論中省用一個促字,三個浮字,後之讀者遂眩,謂緊為下焦,屬在少陰,惑之甚矣!觀本文下句,即指出沉緊者必嘔吐一語,正見前緊字,指浮緊言也。沉緊方是陽邪入陰,上逆作嘔,豈有浮緊、咽痛,反為少陰寒邪上衝之理!明明太陽誤下之脈證,何緣插入少陰,爚亂後人耶!至於滑脈,居浮沉之間,亦與緊脈同推。故沉滑則陽邪入陰,而主下利;浮滑則陽邪正在營分,擾動其血,而主下血也。

夫太陽誤下之脈,主病皆在陽、在表,即有沉緊,沉滑之殊,亦不得以里陰名之。仲景辨析之精,詎可雜以贅龐哉?

中風病不解,熱結膀胱,下血,有宜先表后里一法

(38)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原文

邪熱搏血,結於膀胱。膀胱者,太陽寒水之經也。水得熱邪,必沸騰而上侮心火,故其人如狂。見心雖未狂,有似乎狂也。血自下者,邪熱不留,故愈。若少腹急結,則膀胱之血,蓄而不行,先解外,乃可攻。其攻法亦自不同,必用桃仁增入承氣,以達血所。仍加桂枝分解外邪,正恐餘邪少有未解,其血得以留戀不下耳。

桃仁承氣湯中用桂枝解外,與大柴胡湯中用柴胡解外相仿,益見太陽隨經之熱,非桂枝不解耳。

中風病不解,熱瘀下焦蓄血,明辨脈證,用抵當湯二法

(39)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故也,抵當湯主之。原文

此條之證較前條更重,且六七日表證仍在,曷為不先解其外耶?又曷為攻藥中不兼加桂枝耶?以脈微而沉,反不結胸,知邪不在上焦,而在下焦也。若少腹硬滿,小便自利,則其人之發狂者,為血蓄下焦無疑矣,故下其血自愈。然蓄血而至於發狂,則熱勢攻心,桃仁承氣不足以動其血,桂枝不足以散其邪,非用單刀直入之將,必不能斬關取勝,故名其湯為抵當。抵者,至也,乃至當不易之良法也。

奈何聖人以為至當,愚人以為非常,詎知邪結於胸,則用陷胸以滌飲,邪結少腹,則用抵當以逐血!設非此一法,少腹中所結之血,既不附氣而行,更有何藥可破其堅壘哉!所以一峻攻,斯血去而邪不留,並無藉桂枝分解之力耳。噫!非優入聖域之大賢,烏足共論此哉!

(40)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原文

此一條乃法中之法也,見血證為重證,抵當為重藥。恐後人辨認不清,不當用而誤用,與夫當用而不敢用,故重申其義。言身黃、脈沉結、少腹滿三者,本為下焦蓄血之證,然只現此,尚與發黃相鄰,必如前條之其人如狂,小便自利,則血證無疑,而舍抵當一法,別無他藥可代之矣。

小便不利,何以見其非血證耶?蓋小便不利,乃熱瘀膀胱,無形之氣病,為發黃之候也。小便自利,則膀胱之氣化行,然後少腹滿者,允為有形之蓄血矣。庸工不能辨證,實於此等處未著眼耳。

中風病,以小便利否定里證一法

(41)太陽病,小便利者,以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裡急也。原文

小便清利,本為邪不在裡,若因飲水過多,致小便之利,則水未入腹,先與邪爭,必主心下悸也。小便少者,即小便短赤,里證已具之意。但本文云必苦裡急,明是謂飲水多而小便少者,邪熱足以消水,故直指為里證已急也。以飲水多三字貫下,其旨躍然。

中風病,汗吐下後,小便不利,宜俟津回自愈一法

(42)大下之後,復發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

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原文

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古今通弊。醫事中之操霸術者,其人已亡津液,復強責其小便,究令膀胱之氣化不行,轉增滿、硬、脹、喘者甚多,故宜以不治治之。俟其津液回,小便利,必自愈也。於此見汗下恰當,津液不傷,為措於不傾,藏於不竭之良圖矣。

中風病,下後復汗,因虛致冒,先汗解,後議下一法

(43)太陽病,下之而不愈,因復發汗,以此表裡俱虛,其人因致冒,冒家汗出自愈。所以然者,汗出表和故也;得里未和,然後下之。原文

冒者,神識不清,似有物矇蔽其外也。所以必須得汗,俾外邪先從外徹,然後辨其二便之和否,再一分解其邪也。然而表裡俱虛之證,其兩解之法,宜輕而且活,所以說汗出自愈,未嘗指定服藥也。又說得里未和,然後下之。但示其意。並不出方,後人孰察其遵《內經》虛者責之之義乎?若論用藥,表無過桂枝,里無過大柴、五苓矣。

中風病,表裡已虛,餘邪未解,辨脈用治,迥異初病一法

(44)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但陽脈微者,先汗出而解;但陰脈微者,下之而解。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主之。原文

病久而外邪不解,不過是入陽、入陰之二途。既陰陽兩停,初無偏勝,可以解矣。猶必先振慄,始得汗出而解,虛可知也。其有不為振汗,邪無出機者,辨脈用法,要與初病不同。蓋初病,皆邪氣勝則實之脈,病後皆正氣奪則虛之脈,所以最虛之處,便是容邪之處。故陽脈微者,邪乘其陽,汗之而解;陰脈微者,邪乘其陰,下之而解。

必須透此一關,始得用藥與邪相當,邪去則正自復,不補虛而自補耳。至於虛者責之之意,前條已露一班,此云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意更輕活,其無取於大汗、大下,具在言外矣。

中風病,嘔利痞滿,表解可攻,與攻胃實迥異一法

(45)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乾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棗湯主之。原文

此證與結胸頗同。但結胸者,邪結於胸,其位高;此在心下及脅,其位卑。然必表解乃可攻之,亦與攻結胸之戒不殊也。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而非晝夜俱篤,即此便是表解之徵。雖有頭痛、心下痞硬滿、引協下痛、乾嘔短氣諸證,乃邪結之本證,不得以表證名之。若待本證盡除後,乃攻之,不坐誤時日乎?故復申其義。

見汗出不惡寒,便是表解可攻之候,慮何深耶!蓋外邪挾飲,兩相搏結,設外邪不解,何緣而得汗出津津乎?攻藥取十棗湯者,正與結胸之陷胸湯相仿,因傷寒門中,種種下法,多為胃實而設。胃實者,邪熱爍干津液,腸胃俱結,不得不用苦寒以盪滌之。今證在胸脅而不在胃,則胃中津液未經熱耗,而盪滌腸胃之藥無所取矣。

故取蠲飲逐水於胸脅之間,以為下法也。

中風病,本痰標熱,誤下有結胸及協熱利之變一法

(46)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心下必結,脈微弱者,此本有寒分也。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也。原文

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陽邪熾盛,逼處心胸,擾亂不寧,所以知其心下必結,然但顯欲結之象,尚未至於結也。若其人脈微弱者,此平日素有痰飲積於心膈之分,適與外邪相召,外邪方熾,其不可下明矣。反下之,若利止,則邪勢乘虛欲結者,愈益上結。利未止,因復下之,俾陽邪不復上結,亦將差就錯,因勢利導之法。

但熱邪從表解極易,從里解極難,協熱下利,熱不盡,其利漫無止期,亦危道也。合上條外邪搏飲之證,反復提海,深切著明,從來疑是闕文,可為嘆息。

中風病誤下,熱邪內陷而成結胸六法

一法,論結胸及痞之源。

一法,論脈證所以結胸之故。

一法,論結胸兼涉陽明。

一法,論結胸似涉柔痓。

一法,論脈浮大下之死。

一法,論證加煩躁,不下亦死。

(47)病發於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原文

風為陽邪,病發於中風,陽邪未從外解而反下之,其熱勢乘虛陷入,必硬結於胸上。寒為陰邪,病發於傷寒,陰邪未從外解而反下之,其熱勢乘虛陷入,必痞塞於心間。二證皆由下早,皆是熱入,省文以見意也。太早則邪方熾盛,既未外解,又未傳經,此而下之,其變安得不大耶?

(48)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則為風,數則為熱,動則為痛,數則為虛,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動數變遲,膈內拒痛,胃中空虛,客氣動膈,短氣躁煩,心中懊憹,陽氣內陷,心下因硬,則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余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也。原文

中風病,見浮、動、數之三脈,主風、主熱、主痛、更主虛。虛,故邪持日久,頭痛、發熱、惡寒,表終不解。醫不知其邪持太陽,未傳他經,反誤下之,於是動數之脈變遲,而在表之證變結胸矣。動數變遲三十六字,形容結胸之狀殆盡。蓋動數為欲傳之脈,而變遲則力綿勢緩而不能傳,且有結而難開之象,膈中之氣與外入之邪兩相格鬥,故為拒痛。

胃中水穀所生之精悍,因誤下而致空虛,則不能藉之以衝開外邪,反為外邪衝動其膈,於是正氣往返邪逼之界,覺短氣不足以息,更躁煩有加。於是神明不安,方寸之地,覺剝膚近災,無端而生懊憹,凡此皆陽邪內陷所致。陽本親上,故據高位,而心下硬痛為結胸也。非化工之筆,安然點綴病情若此哉!

(49)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原文

不大便,燥渴,日晡潮熱,少腹硬滿,證與陽明頗同。但小有潮熱,則不似陽明大熱;從心上至少腹,手不可近,則陽明又不似此大痛,因是辨其為太陽結胸兼陽明內實也。緣誤汗復誤下,重傷津液。不大便而燥渴、潮熱,雖太陽陽明,亦屬下證。但太陽痰飲內結,必用陷胸湯,由胸脅以及胃腸,盪滌始無餘。

若但下腸胃結熱,反遺胸上痰飲,則非法矣。其析義之精為如何哉?

(50)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痓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丸。原文

結胸而至頸項亦強,證愈篤矣。蓋胸間邪結緊實,項勢常昂,有似柔痓之狀,然痓病身手俱張,此但項強,原非痓也,藉此以驗胸邪十分緊逼耳。胸邪緊逼,以大陷胸湯下之,恐過而不留,即以大陷胸丸下之,又恐滯而不行,故煮而連滓服之,然後與邪相當,而可施戰勝攻取之路。觀方中用大黃芒硝甘遂,可謂峻矣。

乃更加葶藶、杏仁,以射肺邪,而上行其急。煮時又倍加白蜜,以留戀而潤導之,而下行其緩,必識此意,始得用法之妙。

(51)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原文

胸既結矣,本當下,以開其結。然脈浮大,則表邪未盡,下之是令其結而又結也,所以主死,此見一病不堪再誤也。

(52)結胸證具,煩躁者亦死。原文

亦字承上,見結胸證全具,更加煩躁,即不下,亦主死也。煩躁曷為主死耶?蓋邪結於胸,雖藉藥力以開之,而所以載藥力上行者,胃氣也。胃氣充溢於津液之內,汗之,津液一傷;下之,津液再傷;至熱邪搏飲,結於當膺,而津液又急奔以應上徵,有不盡不已之勢。煩躁者,津液已竭,胃氣垂絕之徵也。

堅敵在前,營中士卒化為烏有,能無敗乎!此陷胸諸法見幾於蚤,兢兢以滌飲為先務,飲滌則津液自安,如寇退而百姓復為良民也。噫,微矣!

不解肌,誤汗下成痞,復誤燒針,合色脈以定死生一法

(53)太陽病,醫發汗,遂發熱惡寒,因復下之,心下痞。表裡俱虛,陰陽氣並竭,無陽則陰獨,復加燒針,因胸煩,面色青黃,膚瞤者,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者易愈。原文

凡表裡差誤,證變危篤,有陰已亡而陽邪尚不盡者;有陽邪盡,而陽氣亦隨亡者;有外邪將盡未盡,而陰陽未至全虧者,此可愈不可愈所由分也。大率心下痞與胸間結,雖有上下之分,究竟皆是陽氣所治之位。觀無陽則陰獨一語,正見所以成痞之故。雖曰陰陽氣並竭,實由心下無陽,故陰獨痞塞也。

無陽陰獨,蚤已括傷寒誤下成痞大義,安得草草讀過?無陽亦與亡陽有別,無陽不過陽氣不治,復加燒針,以逼劫其陰陽,乃成危候。其用藥逼劫,即可同推。

中風誤下結胸,傷寒誤下成痞者,證之常也。然中風誤下,間有痞證;傷寒誤下,間有結胸證,不可不明。故次此條於結胸證後,至太陽中篇,亦次結胸於痞證後,以求合作者之圓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