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昌

《尚論篇》~ 卷四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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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5)

1. 過經不解

法四條,附三陰經後。

過經不解者,由七八日已後,至十三日已後,病過一候、二候猶不痊解也。然邪在身中日久,勢必結聚於三陽:太陽為多,少陽次之,陽明又次之。及至三陰,則生死反掌,不若此之久持矣。

,原缺九字。陽用大小柴胡兩解一法

(1)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鬱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原文

過經十餘日,而不知太陽證有未罷,反二三下之,因而致變者多矣。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未有他變,本當行大柴胡兩解表裡,但其人之邪,屢因誤下而深入,即非大柴胡下法所能服,故必先用小柴胡,提其邪出半表,然後乃用大柴胡,始合法也。

辨過經不解,心下欲吐,微煩,微滿,用藥宜審一法

(2)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心下溫溫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鬱郁微煩,先此時自極吐下者,與調胃承氣湯;若不爾者,不可與。但欲嘔,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湯證,以嘔,故知極吐下也。原文

此條註解不得仲景叮嚀之意,茲特明之。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心下溫溫欲吐而不吐,其人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鬱郁微煩者,此有二辨;若曾經大吐、大下者,邪從吐解,且已入里,可用調胃承氣之法;若未極吐、下,但欲嘔不嘔,胸中痛,微溏者,是痛非吐所傷,溏非下所致,調胃之法,不可用矣。豈但調胃不可用,即柴胡亦不可用!以邪尚在太陽高位,徒治陽明、少陽而邪不服耳。

解太陽之邪,仲景言之已悉,故此但示其意也。若其人能嘔,則是為吐下所傷,而所主又不在太陽矣。

過經證屬可下,誤用丸藥增利,辨內實、內虛二法

(3)傷寒十三日,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而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小柴胡以解外,後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原文

胸脅滿而嘔,邪在少陽表裡之間也。發潮熱,里可攻也。微下利,便未硬也。以大柴胡分解表邪,盪滌裡熱,則邪去而微利亦自止矣。若誤用丸藥,則徒引熱邪內陷而下利,表裡俱不解也。故先用小柴胡分提以解外邪,後加芒硝,以滌胃中之熱也。

(4)傷寒十三日,不解,過經譫語者,以有熱也,當以湯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當硬,而反下利,脈調和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脈當微厥;今反和者,此為內實也,調胃承氣湯主之。原文

二條俱見微利之證,難辨其內虛內實。上條胸脅滿而嘔,邪湊少陽之表,故欲下之,必用柴胡湯為合法。若以他藥下之,表邪內入,即是內虛。此條原無表證,雖丸藥誤下,其脈仍和,即為內實也。

按:仲景下法,屢以用丸藥為戒,惟治太陽之脾約,乃用麻仁丸。因其人平素津枯腸結,必俟邪入陽明下之,恐無救於津液,故雖邪在太陽,即用丸藥之緩下潤其腸,俾外邪不因峻攻而內陷,乃批郗導竅,遊刃空虛之妙也。此等處亦須互察。

再按:傷寒證以七日為一候,其有二候、三候不解者,病邪多在三陽經留戀,不但七日傳之不盡,即十日、十三日、二十餘日,尚有傳之不盡者。若不辨證,徒屈指數經、數候,汗下展轉差誤,正虛邪湊,愈久愈難為力,與《內經》至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八日陽明病衰,身熱少歇;九日少陽病衰,耳聾微聞,十日太陽病衰,腹減如故,則思飲食;十一日少陰病衰,渴止,舌潤而嚏;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精神爽慧之恆期迥異矣。所以過經不解,當辨其邪在何經而取之。

仲景云,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即《內經》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之旨也。可見太陽一經,有行之七日以上者矣。其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以太陽既羈留多日,則陽明、少陽亦可羈留,過經漫無解期矣。所以早從陽明中土而奪之,俾其不傳,此捷法也。

若謂六經傳盡,復傳太陽,必無是理,後人墮落成無己阱中耳。豈有厥陰兩陰交盡於裡,復從皮毛外再入太陽之事耶?請破此大惑。

2. 差後勞復陰陽易病

(1)大病差後,勞復者,枳實梔子豉湯主之。若有宿食者,加大黃如博棋子大五六枚。原文

勞復乃起居作勞復生餘熱之病,方注作女勞復,大謬。女勞復者,自犯傷寒後之大戒,多死少生,豈有反用上湧下泄之理耶?太陽中篇下後身熱,或汗吐下後虛煩無奈,用本湯之苦,以吐徹其邪,此非取吐法也,乃用苦以發其微汗,正《內經》火淫所勝,以苦發之之義。觀方中用清漿水七升,空煮至四升,然後入藥同煮,全是欲其水之熟而趨下,不至上湧耳。

所以又云復令微似汗,精絕。

(2)傷寒差已後,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原文

差已後,更發熱,乃餘熱在內,以熱召熱也。然餘熱要當辨其何在,不可泛然施治,以虛其虛。如在半表半裡,則仍用小柴胡湯和解之法;如在表,則仍用汗法,如在裡,則仍用下法。然汗下之法即互上條,汗,用枳實梔豉微汗;下,用枳實梔豉加大黃微下也。

(3)大病差後,從腰已下有水氣者,牡蠣澤瀉散主之。原文

腰以下有水氣者,水漬為腫也。《金匱》曰:腰以下腫,當利小便。此定法矣。乃大病後脾土告困,不能攝水,以致水氣泛溢,用牡蠣澤瀉散峻攻,何反不顧其虛耶?正因水勢未犯身半以上,急驅其水,所全甚大。設用輕劑,則陰水必襲入陽界,驅之無及,誠不沒者,三版亦云幸矣。

可見活人之事,迂疏輩必不能動中機宜;庸工遇大病後,悉行溫補,自以為善,孰知其為鹵莽滅裂哉!

(4)大病差後,喜唾,久不了了者,胸上有寒,當以丸藥溫之,宜理中丸。原文

身中津液,因胃寒凝結而成濁唾,久而不清,其人必消瘦索澤,故不用湯藥盪滌,而用丸藥緩圖也。理中丸乃區分陰陽,溫補脾胃之善藥。然仲景差後病,外邪已盡,才用其方,在太陽邪熾之日,不得已合桂枝用之,即更其名曰桂枝人參湯。又云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非其治也,於此見用法之權衡矣。

(5)傷寒解後,虛羸少氣,氣逆欲吐者,竹葉石膏湯主之。原文

身中津液為熱邪所耗,餘熱不清,必致虛羸少氣,難於康復。若更氣逆欲吐,是餘邪復挾津液滋擾,故用竹葉石膏湯以益虛、清熱、散逆氣也。

(6)病人脈已解,而日暮微煩,以病新差,人強與谷,脾胃氣尚弱,不能消穀,故令微煩,損谷則愈。原文

脈已解者,陰陽和適,其無表裡之邪可知也;日暮微煩者,日中衛氣行陽,其不煩可知也,乃因脾胃氣弱,不能消穀所致。損谷則脾胃漸趨於旺而自愈矣。注家牽扯日暮為陽明之王時,故以損谷為當小下,不知此論差後之證,非論六經轉陽明之證也。日暮即《內經》日西而陽氣已衰之意,所以不能消穀也。

損谷當是減損穀食,以休養脾胃,不可引前條宿食例,輕用大黃,重傷脾胃也。

合六條觀之,差後病,凡用汗、下、和、溫之法,但師其意,不泥其方,恐元氣、精、津久耗,不能勝藥耳。豈但不能勝藥,抑且不能勝谷!故損谷則病愈,而用藥當思減損,並可識矣。其腰已下有水氣,峻攻其水,亦以病後體虛,膀胱氣化不行,若不一朝迅掃,則久困之脾土,必不能堤防水逆不至滔天不止。所以仲景云,少陰負趺陽者為順,故急奪少陰之水,以解趺陽之圍。

夫豈尋常所能測識耶!

(1)傷寒陰陽易之為病,其人身體重,少氣,少腹裡急,或引陰中拘攣,熱上衝胸,頭重不欲舉,眼中生花,膝胚拘急者,燒褌散主之。原文

陰陽易之病,注家不明言,乃至後人指為女勞復,大謬。若然,則婦人病新差,與男子交為男勞復乎?蓋病傷寒之人,熱毒藏於氣血中者,漸從表裡解散。惟熱毒藏於精髓之中者,無由發泄,故差後與不病之體交接,男病傳不病之女,女病傳不病之男,所以名為陰陽易,即交易之義也。

其證眼中生花,身重拘急,少腹痛引陰筋,暴受陰毒,又非薑、桂、附子辛熱所能驅,故燒褌襠為散,以其人平昔所出之敗濁,同氣相求,服之小便得利,陰頭微腫,陰毒乃從陰竅出耳。

此條叔和匯於差後勞復之前,因起後人女勞復之疑。今移附勞復後,益見熱病之為大病。差後貽毒他人,其惡而可畏,有如此也。

尚論張仲景《傷寒論》凡八卷,前四卷詳論六經證治,已盡傷寒之義矣。後四卷推廣春月溫病、夏秋暑濕熱病,以及脈法、諸方,聊與二三及門,揚確千古。稿藏笥中,欲俟百年身盡名滅,然後梓行。以其刻意求明,今天下業醫之子,從前師說,漫無著落,必反嫉為欺世盜名耳。

不謂四方來學日眾,手編不便抄錄,姑將前四卷授梓,求正大方。倘坊間購刻全本,人書具在,寧致貽憾於續貂乎!

庚寅初夏喻昌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