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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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6)

1. 續隨子

[發明]續隨子,始見《開寶本草》,一名千金子。雖言其氣味辛,溫,然瀕湖謂與大戟、澤漆(注:漆,原作「瀉」,顯誤,據《綱目》改)、甘遂,莖葉相似,主治亦相似,皆長於利水。蓋破泄直降,是其專長,仍是苦寒盪滌之作用。《開寶》稱其治婦人血結,月閉瘀血,癥瘕痃癖,除蠱毒、鬼疰,心腹痛,冷氣脹滿,利大小腸,下惡滯物。

《蜀本草》謂:治積聚痰飲,不下食,嘔逆,及腹內諸疾,研碎酒服,不過三顆,當下惡物。《大明》謂:宣一切宿滯,治肺氣水氣,日服十粒。《道藏方》紫金錠,又名玉樞丹,能宣通氣滯,治停痰瘀血,痛結不通諸證,以大戟、千金霜之通,與五倍子之澀,相輔成功,制方之意甚妙,宜其效用之大著也。

白話文:

續隨子最早記載在《開寶本草》,又名千金子。雖然說它性味辛溫,但瀕湖認為它跟大戟、澤漆、甘遂外形相似,藥效也類似,都擅長利水。因為它們具有破泄直降的特性,所以能發揮苦寒盪滌的作用。《開寶本草》記載它可以治療婦女血結、月經閉止、瘀血、癥瘕痃癖,以及除蠱毒、鬼疰、心腹痛、冷氣脹滿,還可以利大小腸,排出惡滯之物。

《蜀本草》記載:續隨子可以治療積聚痰飲、食不下嚥、嘔逆,以及腹內各種疾病,將它研碎用酒服用,一次不要超過三顆,即可排出惡物。《大明本草》記載:續隨子可以宣通一切宿滯,治療肺氣水氣,每天服用十粒。《道藏方》中的紫金錠,又名玉樞丹,能宣通氣滯,治療停痰瘀血、痛結不通等症狀。它以大戟、千金霜的通利作用,配合五倍子的收斂作用,相輔相成,製方理念十分巧妙,因此療效顯著。

2. 澤瀉

《本經》:「味甘,寒。主風寒濕痹,乳難,消水,養五臟,益氣力,肥健。」

《別錄》:「補虛損,五臟痞滿,起陰氣,止泄精,消渴,淋瀝,逐膀胱、三焦停水。」

[正義]澤瀉,產於水中,氣味淡泊,而體質又輕,故最善滲泄水道,專能通行小便。《本經》氣味雖曰甘寒,蓋以其生長水澤,因謂之寒,其實輕淡無味,甘於何有,此藥功用,惟在淡則能通。《本經》稱其治風寒濕痹,亦以輕能入絡,淡能導濕耳。云治風寒,殊非其任。

其能治乳難者,當以娩後無乳者言,此能通絡滲泄,則可下乳汁,非產乳百病之通用品,故《別錄》亦言葉主乳汁不出。若曰養五臟,益氣力,肥健,則以濕邪不容,而脾運自健,斯有養臟益氣之效,蓋已屬充分太過之辭。

白話文:

澤瀉性寒味甘,能治風寒濕痹、乳汁不通、消水腫、滋養五臟、增強體力、健壯身體。它還能補虛損、治五臟痞滿、提升陰氣、止泄精、消渴症、淋瀝、驅除膀胱和三焦積水。澤瀉生長於水中,氣味清淡,質地輕盈,因此善於滲泄水道,促進排尿。雖然《本經》記載其味甘寒,但實際上澤瀉氣味清淡,幾乎無味,所謂甘寒,指的是它生長於水澤,所以性寒。澤瀉的主要功效在於清淡通利,因此能治風寒濕痹,是因為它質地輕盈可以滲入經絡,清淡可以化解濕氣。至於治風寒,則并非泽泻的擅长之处。澤瀉能治乳汁不通,指的是產後無乳的情況,因為它能通絡滲泄,促進乳汁分泌,但並非所有乳房疾病的通用藥物,所以《別錄》也只提到它能治乳汁不出。至於說它能養五臟、益氣力、肥健,是因為它能去除濕邪,脾臟運化功能自然增強,從而達到滋養臟腑、增強體力、強健體魄的效果,這其實已經是誇張的說法了。

壽頤按:《本經》此藥主治,太嫌浮泛,殊無精當之義,恐已屬漢魏間膚淺之說,頗與《本經》辭旨不類,故原文更有久服耳目聰明,不飢延年,輕身,面生光,能行水上云云,豈獨非藥理之真,抑亦怪誕太甚,雖《本經》諸藥,固時有輕身延年等溢分之語,然從無如能行水上之荒唐者,其為方士羼雜,不問可知。

瀕湖謂《經》言面生光,能行水上,《典術》又云久服身輕,日行五百里,走水上諸說,陶貞白、蘇參(注:參,當為頌之誤)信之,愚竊疑之。蓋澤瀉行水瀉腎,久服且不可,安得有此神功云云。

壽頤謂:瀕湖《綱目》,於古書最多篤信,時且失之穿鑿,而獨於此條能見其真,知荒誕不經之說,固不可為天下後世法也。

白話文:

《本經》中關於此藥的功效記載過於籠統,缺乏精準的描述,可能是漢魏時期膚淺的說法,與《本經》原本的意旨不符。原書中提到久服此藥可以耳目聰明、不飢延年、輕身、面生光,甚至能行水上,這些說法不僅缺乏藥理依據,更顯得荒誕不經。雖然《本經》中確實有一些關於輕身延年的誇張之詞,但絕沒有像「能行水上」這樣的荒唐說法。很明顯這是方士的雜亂之言。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提到《經》書中記載面生光、能行水上,以及《典術》中記載久服身輕、日行五百里、走水上等說法,陶弘景、蘇頌等人都相信這些記載。但我私下認為這些說法不可信。因為澤瀉本身具有利水瀉腎的功效,久服都不宜,更不可能有如此神效。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古書大多抱持信任態度,但唯獨在這一點上洞悉其荒謬之處,明白這些荒誕不經的說法不應該成為後世效仿的典範。

《別錄》謂:治五臟痞滿,蓋只以濕阻之痞滿而言。止泄精者,亦惟濕熱蘊於下焦,而相火妄行其疏泄之令者,乃宜此滲去濕熱而龍相自妄(注:妄,當為安之誤),非可以概虛人之滑泄,而又謂補虛損,起陰氣,則大與滲泄傷陰之義矛盾也。

[廣義]《大明》謂:主頭旋,筋骨攣縮(蓋指濕熱瀰漫,上凌頭目,則為眩運,旁流支節,而為攣痛者,此能泄利濕滯,故可治之)。

時珍謂:滲濕熱,行痰飲,止嘔吐(固皆滑利下行之功用)。又謂治瀉痢(則分清小水,即所以止大便之泄利。痢,即利之後出字,本以泄利為主義,非如近今世俗之見,謬認積滯不通之腸闢為痢疾也)。

白話文:

《別錄》說治五臟痞滿,其實只針對濕氣阻滯引起的痞滿。止泄精,也是因為濕熱蘊積在下焦,導致相火妄行而引起的,所以要用此藥滲去濕熱,讓相火安穩下來,不能用來治療虛寒導致的滑泄。而且說它可以補虛損,起陰氣,這就與滲泄傷陰的藥性相矛盾了。

《大明》說主治頭旋,筋骨攣縮,是指濕熱瀰漫,上侵頭目,導致頭昏眼花,並流注到四肢關節,引起攣縮疼痛,此藥可以泄利濕滯,所以能治這些病症。

李時珍說,此藥可以滲濕熱,行痰飲,止嘔吐,這些都是滑利下行的功效。又說可以治瀉痢,是因為它能分清小水,也就是止住大便的泄利。痢疾是指瀉利之後排泄物,本質上就是泄利,而不是現代人誤認為是積滯不通的腸阻塞。

石頑謂:《素問》治酒風身熱汗出用此,以其能利膀胱濕熱也。《金匱》治支飲冒眩用此,以逐心下痰氣也(壽頤按:上古所謂飲邪,本指水停不化而言,仲景所謂心下有水氣者,皆是此證。故治痰飲,必用滑利泄降之藥,如半夏、貝母、杏仁等物,皆以滑利見長。澤瀉能治痰飲,理亦如是)。

素多濕熱之人,久服則耳目聰明,然亦不可過用,水道過利,腎氣必虛,故古人有多服病人眼之說。今人治泄精多不敢用,蓋為腎與膀胱氣虛,而失閉藏之令者,得滑利以降之,則精愈滑,若相火妄動而遺泄者,得此清之,則精自藏矣,何禁之有。

白話文:

石頑說:「《素問》中治療因飲酒引起的風熱症狀,伴隨發燒和出汗,就用澤瀉,因為它可以利尿,排出膀胱中的濕熱。《金匱》中治療因痰飲引起的呼吸困難和頭昏眼花,也用澤瀉,因為它可以驅除心下的痰氣。」(壽頤按:上古所說的「飲邪」,指的是水停滯不化,仲景所說的「心下有水氣」,也是指這種病症。因此治療痰飲,必須用滑利泄降的藥物,例如半夏、貝母、杏仁等等,這些藥物都以滑利見長。澤瀉能治療痰飲,道理也是一樣。)

體內濕熱較多的人,長期服用澤瀉可以使耳目聰明,但是也不能過度服用,因為水道過於通暢,腎氣就會虛弱,所以古人說服用澤瀉過多會損傷眼睛。現在的人治療遺精,大多不敢用澤瀉,這是因為腎臟和膀胱氣虛,失去了閉藏精氣的功能,如果用滑利下降的藥物,精氣就會更加滑脫。但是,如果是因為相火妄動而遺精,用澤瀉清熱,精氣就會自然儲藏,又何必禁止呢?

[發明]澤瀉,味淡體輕,故性善滑泄,生長水中,故善利水逐濕,此藥性情功用,即此兩言而已足,更無餘義可言。其兼能滑痰化飲者,痰飲亦積水停濕為病,惟其滑利,故可消痰。

總之,滲泄滑瀉之藥,必無補養之理,《本經》養五臟、益氣力云云,已屬溢美太過,而甄權竟謂可治腎虛精自出,《大明》且謂補女人血海,令人有子,潔古亦謂入腎經,去舊水,養新水,皆非藥理之真,徒眩初學耳目,殊堪詫異。若仲景八味丸用之者,原為小水不利而設,《金匱》中屢有明文,後人妄謂六味專於補腎,則宋人之誤會,非古人制方真意也。

白話文:

澤瀉的藥性與功效

發明:澤瀉,味道淡薄,質地輕盈,所以性善滑泄。它生長在水中,所以擅長利水逐濕。這藥的特性和功效,就這兩句話足夠了,再無其他需要解釋。

它兼具滑痰化飲的功能,是因為痰飲也是積水停濕所導致的病症,而它滑利,所以可以消痰。

總之:具有滲泄滑瀉作用的藥物,必然不具備補養的功效。《本經》中所說的“養五臟、益氣力”,已經是過於溢美了。而甄權竟說它可以治腎虛精自出,《大明》更說它能補女人血海,令人有子,潔古也說它入腎經,去舊水,養新水,這些都與藥理不符,只是為了迷惑初學者而已,實在令人驚詫。

若仲景在八味丸中使用澤瀉,只是為了治療小便不利而設。在《金匱》中屢有明文記載。後人妄謂六味丸專於補腎,這是宋人的誤解,並非古人制方的本意。

3. 浮萍

《本經》:「水萍,味辛,寒。主暴熱身癢,下水氣,勝酒,長鬚發,消渴。」

《別錄》:「下氣,以沐浴生毛髮。」

[考異]癢,今本作癢,《藝文類聚初學記》引《本草經》亦從「疒」。壽頤按:「癢」、「癢」古今字。須,今本作鬚,《藝文類聚》引作烏鬚。消渴上今本有「止」字,茲從孫氏問經堂輯本。

[正義]浮萍,生長水中,故能清火,體輕而浮,故開肌腠。《本經》主暴熱身癢,即清涼解肌之功效。下水氣,解酒酲者,凡開毛竅而宣肺氣之物,固皆有利水逐濕之用,蓋溺道上流,本從回血管入肺以通汗腺,而後歸腎,以達於輸尿之管,直下膀胱者也。又長鬚發,則毛竅通利而血脈榮養。止消渴者,清熱利水而胃火自平矣。

白話文:

水萍性辛寒,可以治療發燒、皮膚癢、消除水腫、解酒,還能促進毛髮生長和治療口渴。此外,它還可以促進氣血運行,使毛髮更加茂盛,並能利水消腫,緩解口渴。

[廣義]《大明》謂治熱毒、風熱、風狂(固即《本經》主暴熱之意,然加一「毒」字、「狂」字,已屬言之過甚)。又謂治風疹(則亦開發肌腠之功用)。又謂治腫毒、湯火傷(則外治罨敷之用耳)。

瀕湖謂:治風濕麻痹,腳氣(則惟濕熱兼盛者宜之,無熱者必不可用)。又謂治目赤翳膜,口舌生瘡,吐血衄血(則皆清熱利導之專長也)。

[發明]浮萍味辛,氣寒,而輕浮最甚,故上宣肺氣,外達皮毛,發汗泄熱,下通水道,皆其天然之情性作用。《本經》、《別錄》、《大明》諸家主治,無不在此範圍之內。然面色綠而背色紅紫,則又不僅專入氣分,而亦必兼清血熱,故《聖濟》以治吐血不止,《聖惠方》又治鼻衄,瀕湖以治目赤口瘡,既善清火,而又導熱下行,其效良捷。近人止以為發汗之藥,而不知清熱正其專長,殊覺未盡其用。

白話文:

《大明》記載浮萍可以治療熱毒、風熱、風狂,但其實《本經》只提到它能治暴熱,加了「毒」和「狂」就過於誇張了。浮萍還能治風疹,這說明它有疏通肌膚腠理的作用。它也能治療腫毒、湯火傷,這主要靠外敷使用。

瀕湖則認為浮萍可以治風濕麻痹、腳氣,但只有濕熱並重的患者才能用,純粹風寒就不可使用。它也能治療目赤翳膜、口舌生瘡、吐血衄血,這些都是因為它具有清熱利導的功效。

浮萍味辛性寒,輕浮的特性使其能上宣肺氣,外達皮毛,發汗泄熱,下通水道,這些都是它天然的特性和作用。《本經》、《別錄》、《大明》等醫書的記載都符合這些特性。不過,如果患者面色發綠而背部紅紫,則不僅需要疏通氣分,還需要清血熱,所以《聖濟》用它治吐血不止,《聖惠方》也用它治鼻衄,瀕湖則用它治目赤口瘡,因為它既能清火,又能導熱下行,效果十分快速。現在有些人只知道浮萍是發汗藥,卻不知道它清熱才是主要功效,實在沒有發揮出它的全部作用。

且其質最輕,,氣味皆薄,雖曰發汗,性非溫熱,必無過汗之慮,而俗子畏之,多不敢用,則《綱目》所引去風丹一方,有鐵鏷頭上也出汗一句之故。張石頑因之,亦謂去風丹治大風、癩風等皆驗,且有發汗勝於麻黃之句,皆未嘗於物理上體驗之耳。壽頤按:瀕湖所引去風丹一詩,不知何本,據其所稱,東京石碑,梵書大篆,人不能曉,真人林某逐字辨譯云云。

要知既是梵字,斷無逐字譯之,即成七言詩句之理,且大篆之與梵字,風馬牛不相及,何以梵字而有大篆之稱,其為妄人偽造,不攻自破。據其所治有左癱右瘓、三十六種風等說,淺俗已極,明是無知方士,向壁虛構,且更有胎孕有傷,服過百粒,即為全人云云,不成文理,可鄙孰甚。李氏不知抉擇,貪多務得,取盈篇幅,徒亂人意,殊可哂矣。

白話文:

"藥物的性質非常輕,氣味都比較淡,雖然被稱為發汗藥,但它的性質並非溫熱,所以不會有過度發汗的顧慮。然而,一般人對此有所恐懼,因此很少使用這種藥物。這是因為《綱目》中引用的一個去風丹配方中有「鐵鏷頭上也出汗」這一句話。張石頑根據這個信息,認為去風丹可以治療大風、癩風等疾病,並且效果勝過麻黃,但他們並沒有從物質的本質上去體驗這些藥物的實際效應。

根據這個藥物所治療的病症,如左半身癱瘓、右半身癱瘓、各種風病等,都簡陋至極,顯然出自一個缺乏知識的方士之手,只是憑空編造。此外,還有關於懷孕的傷害、服用超過一百顆後就會變為正常人的誇張敘述,這些都是不合情理的。李氏不知道如何選擇,只是為了追求多而全的內容,使得文章混亂,實在令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