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七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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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3)

1. 白附子

[發明]瀕湖謂白附子,實非附子同類,以與附子相似,故得此名。《別錄》謂主心痛血痹,蓋亦辛溫大熱,專治真寒之藥,然非可常用,故今亦無有入煎劑者,但以治面上黑瘢,作外塗用耳。《別錄》亦謂治面上百病,《日華本草》謂主面皯瘢疵,李珣《海藥本草》,亦謂入面脂用。

白話文:

瀕湖說,白附子其實和附子不是同類,因為它和附子外觀相似,所以才得此名。

《別錄》記載白附子主治心痛、血痺,因為它性辛溫大熱,專治真寒的病症。不過,白附子並非可常使用的藥物,所以現在也沒有人把它放進煎劑裡。它主要用來治療臉上的黑斑,以外塗的方式使用。

《別錄》還記載白附子可以治療臉上的各種疾病,而《日華本草》記載它主治面部蒼白、瘢痕和瘡瘍,李珣在《海藥本草》中也提到白附子可以用於面脂中。

2. 天南星

《本經》:「虎掌,味苦,溫。主心痛寒熱結氣,積聚伏梁,傷筋痿拘緩,利水道。」

《別錄》:「除陰下濕,風眩。」

[正義]南星,《本經》稱為虎掌,瀕湖謂以其葉之形似得名。苦,溫,辛烈,故專逐停痰積濕,而亦能行氣導滯。《本經》主心痛寒熱結氣者,即指痰濕凝滯,氣結不通而言。凡古人之所謂心痛,大率皆今之所謂胃氣痛,多屬氣滯寒凝,或為濕痰阻塞之候,故辛溫氣烈,力能開泄窒塞之藥,皆其專主,固為實證而設,非肝胃陰虛者,所可誤投。且既能宣通,則亦可攻積破瘀,故又治積聚伏梁。

伏梁,蓋合五臟積聚,統涵其中,非《內》、《難》兩經之伏梁,專為一臟之病。痿與拘攣,皆濕盛傷筋之證,此為逐濕專將,自是傷筋主藥,原與跌僕之傷不同。利水道者,濕無所容,水道自無不利之理,此乃泄導積濕之猛劑,與茯苓、澤瀉等淡滲不同。《別錄》謂除陰下濕,則前陰濕汗,皆濕熱蘊蓄使然,此乃盪滌濕淫,專主之藥,雖性本溫燥,似非濕熱所宜,惟燥能勝濕,亦正非此不可。況後世製藥之法,久已遠勝於古,則雖是濕熱,亦無慮其偏於辛溫矣。

白話文:

虎掌味苦性溫,可治心痛、寒熱結氣、積聚伏梁、傷筋痿拘緩,並能利水道。它還能去除陰下濕氣,治療風眩。

惟《別錄》又主風眩,蓋指濕痰蘊熱,生風上凌之眩暈,以此開痰燥濕,則風自息而眩自已,非虛風之眩暈可知。《千金方》以一味南星,醋製末服,治婦人頭風,攻目作痛;《局方》玉壺丸,以南星、半夏,治風痰頭運,目眩吐逆;《開寶本草》亦謂天南星主中風麻痹,皆即此理。豈謂血虛風眩,而亦可以此療之。

王氏海藏,竟謂此藥補肝風虛,則大謬矣。

[廣義]《開寶》謂:除痰下氣,利胸膈,攻堅積,又謂消癰腫(則凡瘍科堅腫,痰濕最多,半夏、南星之屬固散腫消堅,實證諸瘍之要藥。陳藏器謂搗敷金瘡折傷瘀血,則辛散且麻,故能止血定痛,亦得散瘀消腫)。

白話文:

《別錄》提到天南星可以治療風眩,指的是濕痰積聚導致熱氣上衝頭部而引起的眩暈,因此使用天南星開痰燥濕,風自然消除,眩暈自然消失,這與虛風引起的眩暈不同。而《千金方》則用醋製的天南星來治療婦女頭風、眼痛;《局方》的玉壺丸則用天南星和半夏治療風痰上頭、眩暈嘔吐;《開寶本草》也提到天南星主治中風麻痺,這些都是天南星治療風痰的證據。因此,天南星並不是治療血虛風眩的藥物。

王氏海藏認為天南星可以補肝風虛,這就完全錯誤了。

《開寶本草》中說天南星可以除痰降氣、利胸膈、攻堅積,也可以消癰腫。凡是瘍科堅腫,大多是痰濕引起的,而半夏和天南星這些藥物具有散腫消堅的作用,是治療各種實證瘍科疾病的關鍵藥物。陳藏器也提到將天南星搗碎敷在金瘡、骨折、瘀血處,因為它辛散且具有麻醉效果,所以可以止血止痛,也能散瘀消腫。

[發明]南星,產於陰濕叢密之處,不為日照,則愈易長大,巨者莖高七八尺,大如人臂,其根可重數斤。然生長於濕濁之中,而偏善開泄濕邪,物理相反,最不可測。蓋辛溫善走,是其天職,功用與半夏相似,而燥烈過之,故非制透不可用。其生者僅可為止血、定痛、消腫,外敷藥料中之輔佐品。

後世盛行牛膽製法,今已久為通用之品,則取用其開宣化痰之長,而去其峻烈傷陰之弊,古稱南星大毒,然如此用之,已可謂之無毒,法至善也。但市肆中之所謂陳膽星者,形色頗不一,價值甚有低昂,惟以黑色而潤,頗有澤者為佳,其枯硬幹燥者,亦不堪用。

白話文:

南星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越是不見陽光反而長得越大,大的莖能長到七八尺高,粗如手臂,根部可以重達幾斤。然而它生長在濕濁之地,卻擅長開泄濕邪,這在物理上顯得矛盾,讓人難以捉摸。這是因為它辛溫性善於走竄,這是它的本性,功效和半夏相似,但性燥烈過於半夏,所以必須經過炮製才能使用。生的南星只能用於止血、止痛、消腫,是外敷藥材中輔佐的藥品。

後來人們盛行用牛膽炮製南星,現在已經成為常用的做法,這樣就能發揮它開宣化痰的優點,而避免了它峻烈傷陰的缺點。古人認為南星毒性很大,但經過這樣的炮製,就可以說沒有毒性了,方法實在是高明。不過市面上所謂的陳膽星,形狀和顏色各不相同,價格也高低不一,其中黑色而潤澤,看起來光亮的是上品,如果枯硬乾燥的,就不能用了。

3. 半夏

《本經》:「味辛,平。主傷寒寒熱,心下堅,下氣,喉咽腫痛,頭眩,胸張,咳逆,腸鳴,止汗。」

《別錄》:「消心腹胸膈痰熱滿結,咳嗽上氣,心下結痛,堅痞,時氣,嘔逆,消癰腫,療痿黃,悅澤面目,墮胎。」

[考異]張,今本本草作脹。壽頤按:脹滿之脹,本即開張一義之引申,故古止作張。《左成公十年傳》,張如廁。注:腹滿也,字亦作張;《則玉篇》引《左氏傳》作脹,乃是訛字;《廣雅》釋詁,乃有痮字,云病也;《急就章》乃有脹字。

[正義]半夏味辛,辛能泄散,而多涎甚滑,則又速降。《本經》以主傷寒寒熱,是取其辛散之義。又治心下堅滿而下氣者,亦辛以開泄其堅滿,而滑能降達逆氣也。咽喉腫痛,頭眩咳逆,皆氣逆上衝,多升少降使然,滑而善降,是以主之。胸脹,即心下之堅滿;腸鳴,乃腹裡之窒塞,固無一非泄降開通之效用。

白話文:

半夏味辛性平,能治疗伤寒寒热、心下坚硬、气滞不顺、喉咙肿痛、头晕目眩、胸闷、咳嗽逆气、肠鸣腹痛,还能止汗。此外,半夏还可以消解心腹胸膈痰热积聚、治疗咳嗽上气、心下结块疼痛、坚硬痞块、时疫、呕逆、消肿、治疗痿黄,还能使面容光泽,并有堕胎之效。

止汗者,汗出多屬氣火上逆為病,此能抑而平之,所以可止,固非肌腠空疏,衛氣不固之虛汗可知。後人止知半夏為消痰主將,而《本經》乃無一字及於痰飲,然後知此物之長,全在於開、宣、滑、降四字,初非以治痰專長,其所以能盪滌痰濁者,蓋即其開泄滑下之功用,《本經》主治,皆就其力量之所以然者而詮次之,固非如後世藥物學之多說呆話可比。至《別錄》主治,大率皆與《本經》同意,惟多癰腫、痿黃兩者。

蓋癰腫仍是脈絡之結滯,痿黃又多濕熱之不通,此能主之,亦猶是開泄之力。悅澤面目,則外敷之面脂藥也。

白話文:

止汗藥物,主要是針對因氣火上逆導致的汗出過多而設計的,這些藥物可以抑制火氣並使其平息,因此能止汗。這與因肌腠空疏、衛氣不足導致的虛汗截然不同。後人只知道半夏能消痰,但《本經》中卻沒有提到痰飲。由此可知,半夏的功效主要在於開、宣、滑、降,而非專治痰飲。半夏能盪滌痰濁,正是因為它具有開泄、滑下等功效。《本經》所列的藥物主治,都是根據藥物本身的功效和作用來歸類的,並不像後世的藥物學那樣空泛。至於《別錄》的主治,基本上與《本經》一致,只是多了癰腫和痿黃兩種病症。

癰腫主要是脈絡阻塞所致,痿黃則多因濕熱不通而起。半夏能夠治療這些疾病,也是因為它具有開泄之力。至於悅澤面目,則是外敷的面脂藥物的功效。

[廣義]甄權謂:開胃健脾(蓋胃以下行為順,此能滑潤下氣,即所以助脾胃消化之力)。又謂:生者摩癰腫,除留癭氣(則外敷之劑,辛能消散,故潔古亦謂其消腫散結)。潔古又謂:治寒痰,及形寒飲冷,傷肺而咳,消胸中痞,膈上痰,和胃氣。燥脾濕,則專以痰飲結塞言之矣。

瀕湖謂治白濁、夢遺、帶下(蓋為痰濕阻其氣機者言之,是濁帶遺泄中之一端,非謂凡是遺濁,皆可以此治之也)。又謂主痰飲及腹脹,以其體滑而味辛性溫之故,涎滑能潤,辛溫能散,故行濕而通大便,利竅而泄小便。

[發明]半夏最多涎沫,其體極滑,而味甚辛,生者以舌舐之,螫人口吻,故善能開泄結滯,降氣定逆。《本經》所主諸病,皆是開宣抑降之力,本非專治痰飲,而所以能消痰止咳者,亦即此能開能降之功用,又非以燥勝濕,專治濕痰而燥脾濕之意。石頑謂古方治咽痛、喉痹、吐血,多用南星、半夏,並非禁劑,世俗皆以二物為性燥,誤矣。壽頤按:俗本醫書,皆謂半夏專治濕痰,貝母專治燥痰,此其說實自汪訒庵開之。

白話文:

甄權認為,半夏能開胃健脾,因為它能滑潤下氣,有助於脾胃消化。它也能生用外敷,消散癰腫、留癭氣,因為辛味能消散。潔古則認為,半夏能治寒痰,以及因形寒飲冷而傷肺引起的咳嗽,也能消散胸中痞塊、膈上痰,和胃氣,但它主要針對痰飲結塞的情況。

瀕湖認為,半夏能治白濁、夢遺、帶下,因為這些病症都是痰濕阻礙氣機造成的,半夏能潤滑、散寒,因此可以通利大小便。

半夏的藥性極為滑潤,味道辛辣,生品接觸舌頭會感到辛辣刺痛,所以它擅長開泄結滯,降氣定逆。《本經》記載的半夏主治諸病,都是依靠它開宣抑降的作用,並不專治痰飲,它能消痰止咳,也是因為它能開能降的功效,而非以燥勝濕專治濕痰。石頑認為,古方治療咽痛、喉痹、吐血,常用南星、半夏,並非禁用,世俗誤認為這兩種藥性燥,實為謬誤。壽頤補充,民間醫書普遍認為半夏專治濕痰,貝母專治燥痰,這種說法其實是從汪訒庵開始的。

究之古用半夏治痰,惟取其涎多而滑降,且兼取其味辛而開泄,本未有燥濕之意,惟其涎薟甚,激刺之力甚猛,故為有毒之品,多服者必有喉痛之患,而生薑則專解此毒。古無製藥之法,凡方有半夏者,必合生姜用之,正取其剋制之義。

而六朝以降,始講製藥,且製法日以益密,而於此物之製造,則尤百出而不窮,於是浸之又浸,搗之又搗,藥物本真,久已消滅,甚至重用白礬,罨之悠久,而辛開滑降之實,竟無絲毫留存,乃一變而為大燥之渣滓,則古人所稱種種功用,皆不可恃,此所謂矯枉而過其正,最是魔道,或者又疑古書之不可信,不亦冤耶。

白話文:

古代用半夏治痰,是因為它黏液多,能滑利下降,又因為辛辣,可以開通阻塞。原本沒有要燥濕的意思,但因為它黏液很強,刺激性也很猛,所以有毒,吃太多會喉嚨痛,而生薑正好能解這種毒性。以前沒有製藥技術,凡是藥方中有半夏的,一定會搭配生薑,就是為了克制它。

後來到了六朝之後,才開始講究製藥,而且製藥方法越來越精妙。尤其在處理半夏這味藥上,更是層出不窮,不斷地浸泡、研磨,藥物的本性早就消滅了,甚至還用白礬浸泡很長時間,這樣辛辣開通、滑利下降的功效就一點都不剩了,變成乾巴巴的渣滓,古人說的那些功效就都不可信了。這就是過猶不及,反而成了魔道,有些人就懷疑古書不可信,實在冤枉。

《靈樞》謂陽氣滿,則陽蹻盛,不得入於陰,陰虛則目不瞑,飲以半夏湯通其陰陽,其臥立至。昔人解此說者,輒曰半夏生於夏之半,故能通陰陽。壽頤嘗求其義而不可得,終無解於當夏之半,何以能通陰陽,其實所謂陽蹻盛者,止是陽升太過,陰不涵陽,故不得眠,惟此善降,則陽入於陰矣,此治不得眠之真旨也。

然加以久浸久制之半夏用之,吾知其亦必無濟,近人已有謂半夏止當以生薑汁少許拌之,已能解毒,不當多制,是說也,余極佩之。

[正誤]古書每謂半夏善治風痰,說者輒以辛能散風作解,遂謂治大人中風,小兒驚癇,皆其祛風搜風之功。其實半夏泄降,惟積痰生熱,積熱氣升,而內風自動者,此能降氣開痰,則風陽自息,決非可以發散外感之風。《局方》辰砂化痰丸,用半夏、南星、辰砂、枯礬,而曰搜風化痰,誤矣。

白話文:

《靈樞》說,陽氣充盈,陽氣就會旺盛,無法進入陰氣,陰虛則會導致失眠。用半夏湯來調和陰陽,就能安然入睡。古人解釋半夏能通陰陽,是因為半夏生長於夏季的中期,所以能通陰陽。我曾經苦思冥想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不明白為什麼半夏生長於夏季的中期就能通陰陽。其實所謂陽氣旺盛,只是陽氣上升過度,陰氣無法涵養陽氣,所以才會失眠。半夏善於下降,就能使陽氣進入陰氣,這就是治療失眠的真谛。

然而,如果用久浸久制的半夏來治療,我知道這也無濟於事。近來有人說,半夏只需要用少量生薑汁拌一下,就能解毒,不應該過度炮制,我非常贊同這個說法。

古書中常說半夏善於治療風痰,解釋的人往往認為辛味可以散風,所以說半夏可以治療成人中風和小兒驚癇,都是它祛風搜風的功效。其實半夏的作用是泄降,只有積痰生熱、積熱氣升,而內風自動的情況下,半夏才能降氣化痰,使風陽消散,它並不能散發外感風寒。《局方》中的辰砂化痰丸,使用半夏、南星、辰砂、枯礬,卻說它可以搜風化痰,這是錯誤的。

且此之治內風,正是痰熱生風之實證,而王海藏竟謂南星、半夏,可補肝風之虛,尤其大謬。惟汪石山謂涎者脾之液,膏粱炙煿,能生脾胃濕熱,涎化為痰,久則痰火上攻,令人昏憒口噤,偏廢僵仆,謇澀不語,生死旦夕,非半夏、南星不治,庶幾近之。

白話文:

且,治療內風,正是痰熱生風的實證,而王海藏竟然認為南星、半夏可以補肝風的虛證,實在是謬誤至極。只有汪石山說得對,涎是脾的液體,吃太多肥甘厚膩的食物,容易生脾胃濕熱,涎液就會化為痰,時間久了,痰火上攻,讓人昏昏沉沉、口不能言,四肢僵硬癱瘓,言語不清,生死一線間,沒有半夏、南星就無藥可救,可見這兩味藥確實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