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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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2)

1. 川烏頭

[考證]《本經》別有烏頭,自李瀕湖以為彼是草烏頭,與川產之烏頭不同,而後之言藥物學者皆宗之。則凡漢唐間古方所用之烏頭,皆是川烏頭,非《本草經》之烏頭矣。壽頤按:古謂烏頭是附子之母,蓋如芋頭之例,其根中之最大者,名以烏頭,而其旁生者,則曰附子,亦曰側子,命名之義,一望可知。

惟烏頭既為根中之最巨,宜乎藥力最厚,辛烈尤甚,而說者乃皆謂功力且視附子為緩,其理頗似費解。壽頤竊謂此是下種之本根,已上茁莖苗花實,而根下又多旁生,蓋既經發泄之餘,母氣耗散,所以力量反薄,自不如附根初生者,稟賦之厚,得氣之全,此中實有至理,乃知古人有此區別,本非讆言,而石頑《逢原》,乃謂春生新附,即採其母,故烏頭得春生之氣云云,不佞以為不然。既採其母,則子復何來,是即古所謂皮之不存,而毛將安附者。

白話文:

《本經》記載的烏頭,與現在所指的川產烏頭不同,李瀕湖認為前者是草烏頭,後來的藥物學者都認同他的說法。所以,漢唐時期古方中所用的烏頭,都是川烏頭,而非《本草經》中記載的烏頭。古人認為烏頭是附子的母根,就像芋頭一樣,根中最粗大的部分稱為烏頭,旁邊生長出來的就叫附子,也叫側子,命名方式一目了然。

但烏頭既然是根中最粗大的部分,理應藥力最強,辛辣之性也更甚,為何很多人都認為烏頭的功效和力量反而比附子緩和呢?這個說法實在令人費解。我私下認為,這是因為烏頭是種子生長出來的根,已經長出莖、葉、花和果實,而根部又生出許多旁支,這就好像母氣已經發散殆盡,所以力量反而不如附根剛生出來時,秉賦厚實、精氣充足,這其中確實有深奧的道理。由此可知,古人對烏頭和附子有所區別,並非無稽之談。石頑在《逢原》中說,春天剛長出的新附子就是採摘的母根,所以烏頭具有春生之氣,我不認同這種說法。如果把母根採摘了,子根又從何而來呢?這就像俗話說「皮之不存,毛將安附」一樣。

蘇頌明謂冬至前布種,至次年八月後,方為成熟,又豈有春時可採其母之理。

[發明]烏頭,為附子之母,既已旁生新附,是為子食母氣,其力已輕,故烏頭主治,溫經散寒,雖與附子大略近似,而溫中之力,較為不如,且專為祛除外風、外寒之嚮導者,亦以已經茁長莖苗花實,發泄之餘,體質空松,則能散外邪,是其本性。潔古謂治諸風風痹、血痹、半身不遂;東垣謂除寒濕,行經,散風邪,固皆以泄散為其專職。

而潔古又謂除寒冷,溫養臟腑,去心下痞堅,感寒腹痛;東垣又謂破諸積冷毒,則仍與附子同功耳;瀕湖謂助陽退陰,功同附子而稍緩;石頑謂治風為嚮導,主中風惡風,風寒濕痹,肩髀痛不可俯仰,又謂治陰疽久不潰者,及潰久瘡寒,惡肉不斂者,並宜少加,以通血脈。

白話文:

蘇頌明確指出,冬至前播種,要到次年八月之後才成熟,怎麼可能在春天就能採收它的母根呢?

烏頭是附子的母根,當它長出新的附子,就意味著兒子吸收了母親的能量,烏頭的力量就減弱了。因此,烏頭的功效是溫經散寒,雖然跟附子大致相似,但溫中之力不如附子。烏頭專門用來祛除外風、外寒,因為它已經長出莖、苗、花、實,發泄了能量,體質空虛,所以能散除外邪,這是它的本性。潔古認為烏頭可以治療各種風引起的疾病,如風痹、血痹、半身不遂;東垣認為烏頭可以除寒濕、行經、散風邪,他們都認為烏頭的專長是泄散。

不過潔古也認為烏頭可以除寒冷,溫養臟腑,去心下痞堅,感寒腹痛;東垣也認為烏頭可以破除積冷毒,這點跟附子相同。瀕湖認為烏頭可以助陽退陰,功效跟附子相似,但效果稍微慢一些。石頑認為烏頭治療風寒濕痹,肩髀痛不可俯仰,是治療風寒疾病的嚮導。他也認為烏頭可以治療久不潰的陰疽,以及潰久瘡寒、惡肉不斂,可以用少量烏頭來通血脈。

壽頤按:瘍患固間有寒濕交凝,頑腫不退,亦不成潰,及潰久氣血虛寒,悠久不斂之證,溫經活血,助其陽和,則腫久、潰久之候,方能相應,用烏頭者,取其發泄之餘氣,善入經絡,力能疏通痼陰沍寒,確是妙藥,但非真是寒濕者,不可妄用耳。石頑又謂小兒慢驚搐搦,涎壅厥逆,生川烏、全蠍,加生薑煎服效。則慢驚固是虛寒,而此能溫經以逐寒涎耳。

白話文:

壽頤說:瘡瘍的病症,固然有寒濕交雜凝聚,造成頑固腫脹不消退,也不形成潰瘍,或是潰瘍時間久了,氣血虛寒,久久不癒合的症狀。溫經活血,幫助陽氣溫和,才能使久腫、久潰的病況相應而癒。使用烏頭,是取其發散餘氣的特性,善於進入經絡,力量足以疏通久積的陰寒邪氣,的確是妙藥。但若非真正的寒濕症,不可胡亂使用。

石頑又說:小兒慢驚抽搐,涎液壅塞,厥逆昏迷,用生川烏頭、全蠍,加生薑煎服,效果顯著。慢驚固然是虛寒的病症,而這方藥能溫經驅寒,以去除寒邪引起的涎液壅塞。

2. 天雄

《本經》:「味辛、溫。主大風寒濕痹,歷節痛,拘攣緩急,破積聚邪氣,金創,強筋骨,輕身,健行。」

《別錄》:「療頭面風,去來疼痛,心腹結聚,關節重,不能行步,除骨間痛,長陰氣,強志。」

[正義]天雄,即烏頭之獨生者。弘景謂天雄似附子細而長,乃至三四寸許;陳承謂不生附子、側子,經年獨長大者,是天雄;《別錄》注亦謂長三寸以上者為天雄。是同為烏附,而得氣最全,故辛溫逐寒,徹內徹外,命名之義,蓋謂得天之氣獨全,最為雄壯耳。《本經》主治,悉與附子大略相同,所謂「主大風寒濕痹,歷節痛,拘攣緩急」,十三字當作一氣讀,蓋必諸證之屬於大風寒濕痹著者,乃可治之耳。

白話文:

天雄味辛性溫,能治療風寒濕痹引起的大風、關節疼痛、肢體麻木、肌肉僵硬、積聚邪氣、刀傷、筋骨無力、身體沉重、行動不便等症狀。還能治療頭面部風寒引起的疼痛、心腹脹痛、關節沉重、行動困難、骨骼疼痛,並能增強陰氣,提高精神。天雄是烏頭的獨生品種,形狀細長,比附子更長,可以長到三寸以上。由於它生長時間較長,藥性更強,故能溫經散寒,深入內外。天雄得天地之氣最全,性狀雄壯,因此命名為「天雄」。它的功效與附子相似,主要用於治療風寒濕痹引起的各種症狀,必須是屬於風寒濕痹的病症才能使用天雄治療。

積聚邪氣,亦以寒濕言,即《別錄》所主之去來疼痛,心腹結聚,關節重,不能行步,除骨間痛者,固無一非寒濕之痹著者也。《本經》又謂強筋骨,輕身健行;《別錄》又謂長陰氣,強志。則以寒濕盡去,而筋骨自壯,陰液自長,行步自健,志氣自強,皆充其功用所及而過甚言之耳。

[廣義]瀕湖謂:烏、附、天雄,皆補下焦命門陽虛之藥,且烏、附、天雄之尖,皆是向下,其氣下行,其臍乃向上生苗之處。寇宗奭言其不肯就下,張元素言其補上焦陽虛,皆誤認尖為上爾。惟朱震亨以為下部之佐者得之,但未發明此向下之義。

石頑謂:天雄,稟純陽之性,壯陽精,強腎氣,過於附子,正以其一顆單生,得氣獨完耳。

白話文:

人體若積聚了邪氣,通常指的是寒濕之邪,這也是《別錄》中所說的「去來疼痛、心腹結聚、關節重、不能行步」等症狀的原因。除了骨間疼痛之外,這些症状幾乎都是寒濕所引起的痹症。

《本經》記載附子可以「強筋骨,輕身健行」,《別錄》則說它能「長陰氣,強志」。附子能驅除寒濕,使筋骨強健、陰液充盈,進而達到輕身健行、志氣強健的效果,這些都是附子功效的展現。

瀕湖認為,附子、烏頭、天雄等藥物能補益下焦命門陽虛。它們的形狀尖端向下,氣性也向下運行,而臍部則向上生長,這說明它們的功效是向下而不是向上。寇宗奭認為附子「不肯就下」,張元素則說它補益上焦陽虛,他們都誤將尖端認為是向上。只有朱震亨認為附子是下部佐藥,但沒有明確指出它向下運行的特性。

石頑認為,天雄性屬純陽,能壯陽精、強腎氣,功效比附子更強,這是因為它只有一顆單獨生長,因此陽氣更加充足。

[糾謬]烏、附、天雄,古人皆謂能破癥堅積聚,以積聚癥瘕為病,固有因於寒濕壅結之一證,非此大辛大溫,不能破除此痼陰沍寒,非謂凡是癥結癰腫,皆可通治。而《日華子》竟謂天雄破痃瘕癰結,排膿止痛,則幾誤認作瘍科通用之要藥,抑何可鄙可嗤,竟至於此?雖曰瘍患久延,膿水不徹,間亦有氣血虛寒,宜用溫煦一法,然終是千百中之一,又豈可作如是之籠統話。

《大明本草》所載諸藥主治,最多浮泛,而甚且有北轍南轅,大相刺謬者,瀕湖無不一例錄入,絕不稍為芟薙,何耶?

白話文:

糾謬

烏頭、附子、天雄,古人認為它們都能破除癥堅積聚,因為積聚癥瘕的病因,往往是寒濕壅結,需要大辛大溫的藥物才能破除這種痼陰沍寒。然而,這並不代表所有癥結癰腫都能用它們通治。

《日華子》卻說天雄能破除痃瘕癰結,排膿止痛,這簡直把天雄誤認為瘍科通用的要藥,實在是可鄙可嗤,荒謬至極!雖然瘍患久延,膿水不徹,偶爾也會有氣血虛寒的情況,需要溫煦,但這畢竟是千百種情況中的一種,怎能如此籠統地說呢?

《大明本草》記載的藥物主治,大多浮泛不實,甚至出現南轅北轍、大相矛盾的情況,瀕湖卻將這些錯誤全部收錄,絲毫沒有刪減,這是為何呢?

3. 草烏頭

《本經》:「烏頭,味辛,溫。主中風惡風,洗洗出汗,除寒濕痹,咳逆上氣,破積聚寒熱。」

[發明]《本經》有此烏頭一名,自李瀕湖以為此非川產之烏頭,而野生於他處者,則今之所謂草烏者是也。壽頤按:《本經》烏頭主治,亦與附子、天雄,大略相近,所謂主中風惡風、洗洗出汗者,乃以外受之寒風而言。皮毛受風,故見風必惡,洗洗讀為洒洒,即經所謂灑淅惡寒,言皮毛凜凜,有如冷水之遍灑。

出汗,即自汗,從皮毛受寒,衛氣開泄,不能自固,亦即《傷寒論》太陽中風汗出惡風之例,此辛溫之藥,固以逐寒祛風為天職者。石頑《逢原》乃謂《本經》治惡風洗洗汗出,但能去惡風,而不能回陽散寒,竟以惡字如字讀,有意過求其深,殊非正旨,本是辛溫,何得云不能回陽散寒?惟此是剛燥激烈大毒之物,自非病情針對,不可妄投。

白話文:

烏頭性辛溫,可以治療中風、惡風、風寒濕痺、咳嗽逆氣、寒熱積聚。它能讓患者出汗,排除體內的寒氣。

《逢原》又謂人病風癬,服草烏、木鱉子藥過多,甫入腹而麻痹不救,可見藥重病輕,誤人實甚(此木鱉子亦附子之別名,見《炮炙論》)。李氏《綱目》於烏、附諸藥,附錄古方,搜採太多,龐雜最甚,何可為訓。石頑又謂烏、附五種,主治攸分。附子大壯元陽,雖偏下焦,而周身內外,無所不至;天雄峻溫,不減於附;川烏專搜風濕痛痹;側子善行四末;草烏悍烈云云。

分別同異,尚是了了,但又謂天雄無頃刻回陽之功,川烏少溫經之力,側子不入臟腑,則有意立異,而非藥物之真性情矣(側子,即附子之最小者,古本亦有作草下則字,昔人本草,多有此一條。壽頤以其同是附子,但力量稍有厚薄之異,且市肆中亦別無此物,故且從略)。

白話文:

《逢原》說,有些人患風癬,服用草烏、木鱉子藥物過多,剛入腹就麻痺不救,可見藥重病輕,誤人甚深。李氏《綱目》中關於烏頭、附子等藥物,附錄了太多古方,內容龐雜,難以作為學習的典範。石頑又說烏頭、附子五種,主治各有不同。附子能大壯元陽,雖然偏於下焦,但能遍及全身内外;天雄性溫峻,不亞於附子;川烏專治風濕痛痹;側子善行四末;草烏性悍烈。

雖然分別了它們的異同,但又說天雄沒有瞬間回陽的功效,川烏缺乏溫經的力量,側子不入臟腑,似乎有意立異,並非藥物真正的特性。側子是附子中最小的一种,古本也有寫作“草下則”字,古代的本草書中,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壽頤認為,它們都是附子,只是力量稍有差異,而且市面上也沒有其他类似的药物,所以省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