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正義》~ 卷之六 (10)
卷之六 (10)
1. 凌霄花
《本經》:紫葳:味酸,微寒。主婦人產乳余疾,崩中,癥瘕,血閉,寒熱羸瘦,養胎。」
[考證]《本經》止有紫葳,初無凌霄之名,即吳普、李當之諸家本草,載諸藥別名甚多,亦未見有此。《爾雅·釋草》:苕,陵苕。郭注:一名凌時,本草云(此七字《爾雅》註文)。詩苕之華,云其黃矣。《毛傳》:苕,陵苕也。《鄭箋》:陵苕之華,紫赤而繁。《詩正義》引某氏曰:本草云:陵時,一名陵苕。
至蘇恭《唐本草》注引《爾雅注》,乃有「一名凌霄」四字。孫淵如輯刻《本草經》,頗疑其非。
壽頤按:今凌霄花入藥治療之功,與《本經》主治符合。今本《爾雅》注及《詩正義》,凌時之名,皆謂出於本草,然世所傳弘景、吳普諸本,皆無凌時一名。竊疑凌時即凌霄之訛,《唐本草》所引《爾雅注》一名凌霄,蓋所據即郭氏本之未誤者。棲霞郝氏《爾雅義疏》謂:霄、苕聲近,其說甚是。
此蘇恭以後諸本草,皆以凌霄為紫葳之別名者,皆屬可信。故即以凌霄花為定名,欲其盡人能知,適於應用云爾。李瀕湖謂俗稱赤豔者曰紫葳葳,此花赤豔,故名。以世俗相傳之土語,為古名詞作說解,附會巧合。
壽頤按:紫葳葳三字,今吳人尚有此諺語,信是(注:一本作「倍足」)證此花即是古紫葳矣。
[考異]味酸,《太平御覽》引作味鹹,與《吳普本草》扁鵲說合。
[正義]凌霄之花,色黃而赤,正入血分,味微酸而氣微寒。吳普謂神農、雷公、岐伯皆作辛,扁鵲苦鹹。能清血分之熱,故可以活血行滯,而亦可以治帶下崩中。《本草經》專主婦人產乳余疾,正以初產乳子之時,陰血已虛,孤陽偏旺,最宜此酸鹹,微寒,直入血分,藉以固護既耗之元陰,而收攝浮游之陽焰。
可見古人之治產後,皆以助陰抑陽為主,正與晚近庸俗之見,產後妄用溫補,耗爍陰液者,兩得其反。又主崩中,則專以亢陽妄行,不能自攝之崩中而言,非謂可以統治血虛不守之崩陷。癥瘕血閉,蓋亦為血熱太甚,灼爍成瘀者言之,亦非陰寒凝結之癥瘕閉塞可知。又曰寒熱羸瘦,則又血虛內熱,形消臞瘠者耳。
其又能養胎者,以胎元既結之時,元陰凝聚如(注:疑為「於」之誤)下,往往虛陽升浮於上,而此能養之,亦助陰涵陽之要旨也。
[廣義]甄權:治產後奔血不定,淋瀝(蓋皆以血熱妄行而言,酸以吸攝,而又鹹寒,則能止其疏泄,即《本經》治產乳余疾之義)。權又謂:治大小腸不利,腸中結實(則指實熱閉結之證,花性輕揚,自能去實,今單方治血痢結滯,及血熱腸紅,皆有捷驗,蓋本於此)。
《大明》:治酒查熱毒風刺。則輕能上揚,寒以勝熱,效固可知(又治崩中帶下,則《本經》已言之矣)。
《別錄》謂莖葉:苦,平。主痿躄(則肺熱葉焦,乃生痿躄。此本苦寒,所以能清肺熱。《日華》以治熱風身癢,遊風風疹,瘀血帶下,謂花葉根莖同功,蓋即引伸《別錄》清肺之義,亦猶花治酒查耳。瀕湖又治喉痹。皆以苦寒泄降,導熱下行為用)。
白話文:
凌霄花
《神農本草經》記載紫葳味酸微寒,主治婦女產後乳汁不通等餘疾,崩漏、癥瘕、血閉、寒熱消瘦,以及養胎。
然而,《神農本草經》只記載紫葳,並無凌霄花之名。吳普、李當之等人的本草著作,雖然記載許多藥物的別名,也未曾提及凌霄花。《爾雅·釋草》記載「苕,陵苕」,郭璞注釋為「一名凌時」,並說這是引自本草。詩經中「苕之華,其黃矣」,毛傳和鄭箋都認為「苕」指「陵苕」,花色紫赤而繁盛。《詩經正義》也引用某位學者的說法,認為本草中稱「陵時」,又名「陵苕」。
直到蘇恭的《唐本草》引用《爾雅注》,才出現「一名凌霄」的說法。孫思邈對此頗有疑慮。
後人考證,凌霄花的藥效與《神農本草經》中紫葳的功效相符。現存的《爾雅》注釋和《詩經正義》都說「凌時」之名出自本草,但歷代流傳的弘景、吳普等人的本草著作中,都沒有「凌時」這個名稱。因此懷疑「凌時」是「凌霄」的訛誤,《唐本草》引用《爾雅注》中「一名凌霄」的說法,可能是基於郭璞注釋中未有錯誤的版本。棲霞郝氏的《爾雅義疏》認為「霄」、「苕」音近,此說甚是。
自蘇恭以後的各個本草著作,都將凌霄花視為紫葳的別名,這可以相信。因此,將凌霄花作為正式名稱,方便大家認識和應用。李時珍認為俗稱赤豔的稱為紫葳,凌霄花色赤豔,故名。這是以民間俗語解釋古代名稱,有些附會的成分。
吳地至今仍有「紫葳葳」的俗語,可以佐證凌霄花就是古代的紫葳。
《太平御覽》記載紫葳味鹹,與《吳普本草》中扁鵲的說法相符,與《神農本草經》記載味酸有所不同。
凌霄花色黃赤,入血分,味微酸而氣微寒。吳普說神農、雷公、岐伯都認為其味辛,扁鵲認為其味苦鹹。凌霄花能清血分之熱,活血行滯,也能治療帶下、崩漏。《神農本草經》特別記載其主治婦女產後乳汁不通等餘疾,是因為初產婦陰血虛、陽氣偏盛,最適合用酸鹹微寒的藥物直達血分,以滋陰斂陽。
古代治療產後疾病,都以滋陰降陽為主,與現代一些人產後妄用溫補、耗傷陰液的做法正好相反。凌霄花主治崩漏,指的是因陽氣亢盛、妄行不止的崩漏,而非血虛不固的崩漏。治療癥瘕、血閉,也是指血熱太盛,灼傷凝結成瘀的情況,而非陰寒凝結導致的癥瘕閉塞。寒熱羸瘦,是指血虛內熱,形體消瘦的情況。
凌霄花能養胎,是因為胎元已成,元陰凝聚在下,往往虛陽上浮,凌霄花能滋陰斂陽。
甄權認為凌霄花能治療產後出血不止、尿頻,都是因為血熱妄行,酸味能收斂,鹹寒能止瀉,這與《神農本草經》中治療產後餘疾的功效相符。甄權還說它能治療大小腸不暢、腸道阻塞,是指實熱閉結的證候,凌霄花性輕揚,能瀉實熱。現代單方用它治療血痢、腸道瘀滯、血熱腸紅,都有效驗,都是基於此。
《大明本草》記載凌霄花能治療酒毒熱風所致的刺痛,因為它輕揚上行,寒能勝熱。它也能治療崩漏、帶下,這在《神農本草經》中已有記載。
《名醫別錄》記載凌霄花的莖葉味苦平,主治痿躄,這是因為肺熱葉焦導致痿躄,凌霄花苦寒能清肺熱。《日華子本草》用它治療熱風身癢、遊風風疹、瘀血帶下,認為花、葉、根、莖都有相同的功效,這是引申了《名醫別錄》中清肺熱的功效,就像凌霄花治療酒毒一樣。李時珍還用它治療喉痹,都是利用其苦寒瀉降、導熱下行的作用。
2. 何首烏
[發明]首烏之根,入土甚深,而藤蔓延長,極多且遠,能入夜交纏,含至陰之氣,且有凝固能力,所以專入肝腎,補養真陰。且味固甚厚,稍兼苦澀,性則溫和,皆與下焦封藏之理符合,故為填益精氣,備有陰陽平秘作用,非如地黃之偏於陰凝可比。據李翱有「何首烏傳」(此傳亦詳載瀕湖《綱目》),則自唐時始知其用。
有赤、白二種,遂以為有入氣、入血之分,用者必兼而用之,亦即調劑陰陽,兩得其平之至理。《開寶本草》謂治瘰癧,消癰腫,療頭面風瘡。蓋以根深入土,藤又遠蔓,故能有宣通經絡之效,且赤者直入血分故耳。瀕湖《綱目》謂外科呼為瘡帚,及紅內消,《斗門方》亦有專治瘰癧結核一條,且謂根如雞卵,亦類癧子,恐未免近於附會。
《開寶》又謂治五痔,止心痛,益血氣,黑髭發,悅顏色,久服長筋骨;益精髓,亦治婦人產後及帶下諸疾,則皆以養陰補血為義,無甚深意。《大明》謂治腹藏一切痼疾冷氣,又無非溫潤以補益五臟耳。好古謂瀉肝風,仍是陰不涵陽,水不養木,乃致肝木生風,此能補陰,則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亦其所宜。
但此是滋補以息風,必不可誤以為瀉肝,金元人之談醫,多有用藥是而議論甚謬者,丹溪、東垣之書,亦皆頻頻有之,於王海藏何譏焉。明邵應節有七寶美髯丹一方,進御世宗,盛行於世,只是滋填肝腎,方雖平穩,實亦不過尋常之理耳。石頑謂其性稟陰中之陽,以產於南方者為勝,若北產則雖大不足珍,以其地偏於陰,無陽生之力,立論雖奇,尚亦有理。
石頑又謂治津血枯燥,大腸風秘,以鮮首烏數錢煎服即通,以其滋水之性最速,不及封藏即已下泄,與蓯蓉之潤燥通大便無異。
壽頤按:鮮者生氣未漓,通絡走竄之力愈迅,故有此效。凡虛瘧日久不止,並無痰濕積滯者,重用生首烏,加入補中益氣湯內,振動脾胃清陽之氣,亦甚捷效。此不僅取其澀味可以固攝,亦以生用力速,宣布脾陽,尤易得力耳。若欲其專補下焦,厚重有力,則必以久蒸久曬,方能味厚入陰,填塞善守,正與生用之利於速行者,兩得其反。
此皆以天然之情性,而分別其效力,吾國藥學之精義在此,若彼化學家專論物質,胡足以知此。
藤名夜交藤,瀕湖止稱莖葉,治風瘡疥癬,作浴湯甚效。今以治夜少安寐,蓋取其入交纏之義,能引陽入陰耳。然不寐之源,亦非一端,苟不知從病源上著想,而惟以此為普通用品,則亦無效。但止堪供佐使之助,固是調和陰陽者,故亦有利無害。
白話文:
何首烏
何首烏的根深入地底,藤蔓則延伸很長很遠,甚至會在夜間相互纏繞,蘊含著至陰之氣,並具有凝固的特性,因此能專門滋補肝腎,養護真陰。它的味道濃厚,略帶苦澀,性情溫和,這些特性都符合下焦封藏的道理,所以能有效補充精氣,兼具陰陽平衡的功效,不像地黃那樣偏向陰寒凝滯。據李翱的「何首烏傳」(此傳也詳細記載於《本草綱目》),自唐朝開始就已經知道它的用途了。
何首烏分赤、白兩種,人們認為分別具有入氣、入血的功效,使用時最好兩種都用,也就是調和陰陽,達到平衡的最佳效果。《開寶本草》記載它能治療瘰癧、消除癰腫、治療頭面部風瘡。這是因為它的根深入地下,藤蔓又延伸很遠,所以能疏通經絡;而赤色何首烏則能直接作用於血分。 《本草綱目》中提到外科稱它為「瘡帚」或「紅內消」,《斗門方》也有一條專門用它治療瘰癧結核的方劑,並提到根部像雞蛋一樣大小,形似瘰癧,這或許有些牽強附會。
《開寶本草》還記載它能治療五痔、止心痛、益血氣、使鬍鬚頭髮烏黑、容顏光澤,久服能強筋健骨,益精髓,還能治療婦女產後及帶下等疾病,這些功效都基於它滋陰補血的特性,沒有什麼特別深奧的道理。《大明本草》記載它能治療腹部各種慢性疾病和寒氣,這也是利用它溫潤的特性來滋補五臟。有人認為它能瀉肝風,這是因為陰氣不足無法涵養陽氣,水液不能滋養肝木,導致肝木生風。何首烏能補陰,治療肝風要先治血,血液通暢了,風邪自然會消失,這也是它的功效所在。
但是,何首烏是滋補來息肝風,不能誤認為是瀉肝。金元時期的醫家,很多用藥正確但論述謬誤,丹溪、東垣的著作中也經常出現這種情況,王海藏的批評並非無的放矢。明代邵應節的七寶美髯丹,進獻給世宗皇帝,盛行一時,其實也只是滋補肝腎的藥方,方劑雖然平和,但道理也並不特殊。石頑認為何首烏的特性是陰中之陽,產於南方者為佳,北方產的雖然個頭大,但價值不高,因為北方地區偏陰,缺乏陽氣滋生之力,這種說法雖然奇特,但也有道理。
石頑還提到,用鮮何首烏治療津液血枯燥竭、大腸燥秘,幾錢煎服即可通便,這是因為它的滋潤作用很快,還沒來得及封藏就已經下降泄瀉,與肉蓯蓉潤燥通便的功效相似。
壽頤認為:鮮何首烏生機未失,通絡走竄的作用更快,所以有這種功效。凡是虛勞引起的瘧疾久治不愈,且沒有痰濕積滯者,可以重用生何首烏,加入補中益氣湯中,振奮脾胃清陽之氣,療效很快。這不僅僅是利用它的澀味來固攝,也是因為它生用藥效快,能宣通脾陽,更容易見效。如果想讓它專門滋補下焦,效果厚重有力,就必須長時間蒸曬,才能使藥味濃厚,深入陰分,填補並固守,這與生用藥效快正好相反。
這些都是根據何首烏天然的特性,來區分它的功效,這正是中國藥學的精髓所在,那些只研究物質的化學家,怎麼能理解這些呢?
何首烏的藤蔓叫夜交藤,《本草綱目》只記載莖葉能治療風瘡疥癬,用來泡澡效果很好。現在也用它來治療夜間失眠,這是取其相互纏繞的特性,能引導陽氣入陰。但是失眠的原因有很多,如果不從病因入手,而只把它當作普通的藥物使用,那就沒有效果。它只能作為輔助藥物,調和陰陽,所以利多於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