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六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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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9)

1. 百部

《別錄》:「味甘,微溫。主咳嗽上氣。」

[發明]百部,善於殺蟲,蟲為濕熱所生,即勞瘵家肺中有蟲,亦是虛熱,此其專藥,似不可謂之性溫。故甄權以為甘,《大明》以為苦,蘇恭且以為微寒。繆氏《經疏》直謂《別錄》為誤,蓋亦有理。然即曰微溫,亦如紫菀溫潤,專治肺咳之例,究非溫熱之溫,故凡有咳嗽,可通用之。

本是草根,而多者可數十莖,性專下降,故治上氣。瀕湖謂百部亦天門冬之類,故皆治肺病,殺蟲。但百部氣溫而不寒,寒嗽宜之;天門冬性寒而不熱,熱嗽宜之,頤謂瀕湖此說,尚嫌太泥,實則門冬甘膩,止可治燥熱之嗽,而肺有寒飲痰滯者,皆其大忌。百部雖曰微溫,然潤而不燥,且能開泄降氣,凡嗽無不宜之,而尤為久嗽、虛嗽必需良藥。

程鍾齡《醫學心悟》止嗽散,頗有捷效,功力實在紫菀、百部二味宣通肺氣。《千金方》謂一味取汁濃煎,可愈三十年嗽,有自來矣。石頑謂肺熱勞瘵喘嗽,有寸白主者宜之,蟯蟲痢及傳屍骨蒸多用之。又謂脾胃虛人弗用,以其味苦傷胃之故。壽頤謂專主上氣,正其味苦之功,凡嗽皆肺氣上逆,非此不治。

若嫌其微傷胃土中和,以參、術補中之品相輔而行可也。

白話文:

百部

《名醫別錄》記載百部味甘微溫,能治療咳嗽和氣喘。

百部擅長殺蟲,而蟲是濕熱引起的。勞累傷損導致肺部有蟲,也是虛熱的表現,百部是治療此症的專門藥物,因此不能說它性溫。所以甄權認為它味甘,《大明本草》認為它味苦,蘇恭則認為它微寒。繆希雍的《神農本草經疏》直接指出《名醫別錄》記載有誤,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即使說它是微溫,也像紫菀一樣溫潤,專治肺部咳嗽,並非溫熱的溫,因此凡是咳嗽都可以使用。

百部是草本植物,一株可以長出數十莖,其藥性偏向下行,因此能治療氣往上逆的症狀。李時珍認為百部與天門冬類似,都能治療肺病、殺蟲。但百部性溫不寒,適合治療寒咳;天門冬性寒不熱,適合治療熱咳。有人認為李時珍的這個說法過於拘泥,實際上天門冬甘甜膩滯,只適合治療燥熱引起的咳嗽,而肺部有寒飲痰滯者,則絕對不能使用。百部雖然說是微溫,但它滋潤而不燥,還能疏通宣泄下降肺氣,各種咳嗽都適合使用,尤其對久咳、虛咳是必須的良藥。

程鍾齡的《醫學心悟》中記載的止嗽散,療效很好,其功效主要來自紫菀和百部兩種藥物宣通肺氣的作用。《千金方》記載單用百部取汁濃縮煎熬,可以治愈三十年的咳嗽,這是有據可查的。石頑認為肺熱勞損引起的喘咳,如果病症嚴重,可以用百部治療;蛔蟲病、痢疾以及傳染病引起的骨蒸勞熱,也常用百部治療。他又說脾胃虛弱的人不宜使用百部,因為它的苦味會損傷脾胃。李中梓認為百部專治氣往上逆的症狀,這是它苦味藥效的體現,凡是咳嗽都是肺氣上逆,沒有百部就治不好。

如果擔心百部略微損傷脾胃的陰陽平衡,可以配合人參、白術等補益中氣的藥物一起服用。

2. 鉤藤

《別錄》:「甘,微寒。主治小兒寒熱,十二驚癇。」

[發明]鉤藤,其質甚輕,氣味俱薄,自《別錄》即以為專治小兒寒熱,弘景且謂療小兒,不入餘方。蓋氣本輕清,而性甘寒,最合於幼兒稚陰未充,稚陽易旺之體質。能治驚癇者,癇病者肝焰生風,氣火上燔,沖激腦神經之病。此物輕清而涼,能泄火,能定風。甄權謂主小兒驚啼,瘈瘲熱壅,客忤胎風;瀕湖謂治大人頭旋目眩,平肝風,除心熱,皆可一以貫之。

惟瀕湖又謂其發斑疹,則本於錢仲陽之紫草散,方用鉤藤鉤子、紫草茸等分為末,溫酒調服。

壽頤按:仲陽之所謂斑疹,即是痘瘡及瘄子,非今人時病中之所謂發斑。鉤藤輕能透發,清能解熱,而佐以紫草涼血活血,助其流動,又以酒輔之,能發亦能清火,洵是不亢不卑穩妥之法。

白話文:

鉤藤味甘微寒,古籍記載可治療小兒寒熱及抽搐驚癇。因其質地輕盈,氣味平和,自古以來就被認為是專治小兒疾病的良藥,尤其適合稚嫩兒童陰氣不足、陽氣容易亢盛的體質。其能治療驚癇,是因為驚癇是由於肝火旺盛、氣血上逆,衝擊腦神經所致。鉤藤輕清涼潤,能瀉火定風。古籍也記載它能治療小兒驚啼、抽搐、發熱、以及因受驚或胎毒引起的疾病;也能治療成人頭暈目眩,平肝熄風,清心熱,其功效可互相參照。

不過也有古籍記載鉤藤可用於治療出疹性疾病,這源自一個古方,方中使用鉤藤和紫草等分研末,溫酒服用。

這個古方中的出疹性疾病,指的是痘瘡等,並非現代所說的各種發疹疾病。鉤藤輕能透發,清能解熱,佐以紫草涼血活血,有助於疹子的透發和熱毒的清除,再用酒引導,既能促進疹子發出,又能清熱解毒,可謂穩妥有效之法。

3. 牽牛子

《別錄》:「苦,寒,有毒。下氣,療腳滿水腫,除風毒,利小便。」

[發明]牽牛,善泄濕熱,通利水道,亦走大便,故《別錄》謂其苦寒。至李氏東垣以其兼有辛薟氣味,遂謂是辛熱雄烈。

壽頤按:此物甚滑,通泄是其專長,試細嚼之,惟其皮稍有辛味,古今主治皆用之於濕熱氣滯,實腫脹滿,二便不通。則東垣以為辛熱,張石頑和之,亦謂辛溫,皆屬不確,當以《別錄》之苦寒為正。又薟氣戟人喉舌,細味之亦在皮中,所謂有毒,蓋即在此。古方中凡用末子,均稱止用頭末,正以其皮黏韌不易細碎,只用頭末,則棄其皮而可無辛薟之毒,頗有意味可思。

觀《別錄》主治,專破氣分之壅滯,泄水濕之腫滿,除風利便,固皆以實病言之,此藥功用,已包舉無遺。甄權申之,則曰治痃癖氣塊,利大小便;東垣謂除氣分濕熱,三焦壅結;瀕湖謂逐痰飲,通大腸氣秘風秘,殺蟲,亦皆主結滯壅塞立論。而甄權乃又謂除虛腫,則誤矣。

《日華本草》謂治腰痛,蓋亦指濕熱阻塞,腰脊不利之症,惟言之殊不分明,究屬非是。東垣又有專論,言其傷人元氣。瀕湖《綱目》詳載之,語極繁冗。瀕湖謂自宋以後,北人常用以取快,及劉守真、張子和輩,又以為通用下藥,明之目擊其害,故極力闢之。但此藥治水氣在脾,喘滿腫脹(壽頤按:水氣在脾,蓋言脾無運化之權,以致水行不循常道,發為腫脹而言。然果是脾虛積水,則溫養以助氣化,猶虞不及,豈有用此峻利之藥,可治虛證之理。

李氏此說,失於檢點,不可為訓),下焦郁遏,腰背脹重(壽頤按:此亦以濕熱結滯言,非腎虛證,凡此似是而非,虛實疑似之處,不可不辨),及大腸風秘、氣秘,卓有殊功。但病在血分及脾胃虛弱而痞滿者,則不可取快一時,及常服暗傷元氣也。一宗室夫人,年幾六十,平生苦腸結病,旬日一行,甚於生產,服養血潤燥藥,則泥膈不快,服硝黃通利藥,則若罔知,如此三十餘年矣。

時珍診其人體肥,膏粱而多憂鬱,日吐酸痰碗許乃寬,又多火病,此乃三焦之氣壅滯,有升無降,津液皆化為痰飲,不能下滋腸府,非血燥比也。潤劑留滯,硝黃徒入血分,不能通氣,俱為痰阻,故無效也。乃用牽牛末、皂莢膏丸與服,即便通利。自是但覺腸結,一服就順,亦不妨食,且復精爽。

蓋牽牛能走氣分,通三焦,氣順則痰逐飲消,上下通快矣。外甥柳喬,素多酒色,病下極脹痛,二便不通,不能坐臥,立哭呻吟者七晝夜,醫用通利藥不效,遣人叩予,予思此乃濕熱之邪在精道,壅脹隧路,病在二陰之間,故前阻小便,後阻大便,病不在大腸、膀胱也。乃用楝實、茴香、穿山甲諸藥,入牽牛加倍,水煎服。

一服而減,三服而平。牽牛能達右腎命門,走精隧,人所不知,惟東垣李明之知之,故明之治下焦陽虛天真丹,用牽牛以鹽水炒黑,佐沉香、杜仲、破故紙、官桂諸藥,深得補瀉兼施之妙,方見《醫學發明》。

又東垣治脾濕太過,通身浮腫,喘不得臥,腹如鼓,海金沙散,亦以牽牛為君,則東垣未盡棄牽牛不用,但貴施之得道耳(壽頤按:病在二陰之間等句不妥,此乃氣滯痰凝,諸府俱不通利,所謂不通則痛。

若謂二陰之間,前阻小便,後阻大便,則似二便之上源,有一處總彙,即從此分開為大小便,此是漢唐以後醫家不知小溲來路,往往說得離奇,竟堪噴飯,今之生理學說,不如是也)。

白話文:

牽牛子

牽牛子味苦性寒,有毒性。它能瀉下氣體,治療腳部水腫,去除風毒,促進小便排泄。

牽牛子善於瀉除濕熱,通利水道,也能通利大便,所以古籍記載其味苦性寒。李東垣則認為它兼具辛辣之味,因此認為它是辛熱峻烈的藥物。

但實際上,牽牛子十分滑利,通瀉是其主要功效。細細咀嚼可以發現,只有其外皮略帶辛辣味,古今醫家都將其用於治療濕熱氣滯、腫脹滿悶、大小便不通的症狀。所以李東垣認為它是辛熱的,張石頑也認為它是辛溫的,這些說法都不準確,應該以古籍記載的苦寒為準。而其辛辣之味和毒性,主要來自於外皮。古方中使用牽牛子末,都只取其頭部細末,就是因為其外皮黏韌不易磨碎,只取頭末,就能去除外皮,避免其辛辣之毒,這其中大有學問。

古籍記載牽牛子的主治功效,主要在於疏通氣分壅滯,瀉除水濕腫脹,去除風邪,促進大小便通暢,這些都是針對實證而言,其功效已相當全面。甄權進一步指出,牽牛子可以治療痃癖(腹部腫塊)、氣塊,利大小便;李東垣則認為它可以去除氣分濕熱,疏通三焦壅塞;葉天士則認為它可以逐痰飲,通利大腸氣秘、風秘,殺蟲,這些都基於氣機阻滯壅塞的病機。但甄權也提到它可以治療虛腫,這就有所錯誤了。

《日華本草》記載牽牛子可以治療腰痛,大概也是指濕熱阻塞,導致腰脊不利的情況,但描述不夠清晰,並不準確。李東垣也專門論述過牽牛子會損傷元氣。葉天士的《本草綱目》對此也有詳細記載,但描述冗長。葉天士提到,宋代以後,北方人常用牽牛子來快速通便,劉守真、張子和等醫家也把它作為常用的瀉下藥,但他們親眼目睹了其副作用,所以極力避免使用。但牽牛子對於脾陽不足導致的水腫、喘滿腫脹(脾陽不足,運化失常,導致水液停滯而腫脹),下焦氣鬱、腰背脹重(濕熱結滯所致,而非腎虛),以及大腸風秘、氣秘等症狀,確實有獨特的療效。但對於血分有病或脾胃虛弱而出現痞滿的病人,則不能圖一時之快,長期服用會暗傷元氣。

曾經有一位宗室夫人,年近六十,長期患有腸結便秘,十天才能排便一次,情況比生產還要嚴重。服用養血潤燥的藥物,則會覺得胸膈不暢;服用硝石、黃連等通利藥物,則毫無反應,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十多年。

我診斷她體型肥胖,飲食豐盛,且多憂鬱,每天會吐出約一碗酸痰後才感到舒服,還有很多火熱症狀。這其實是三焦之氣壅滯,氣機升降失調,津液都化為痰飲,無法滋潤腸道,並非血燥所致。潤燥藥物會加重痰飲的停滯,硝石、黃連等藥物只能入血分,不能通利氣機,所以都無效。於是我用牽牛子末、皂莢膏製成丸劑給她服用,很快就能通利。從此之後,只要腸結,服用一次就能順暢,而且還能正常飲食,精神也好了起來。

因為牽牛子能夠通達氣分,疏通三焦,氣機通暢後,痰飲自然消除,上下通利。我的外甥柳喬,平素嗜酒好色,患病後下腹部脹痛,大小便不通,不能坐臥,哭喊呻吟了七天七夜,服用其他通利藥物都無效,於是派人來求我診治。我認為這是濕熱之邪阻滯於精道,阻塞經絡,病位在二陰之間,所以小便不通,大便不通,病不在大腸、膀胱。於是用楝實、茴香、穿山甲等藥物,加大劑量的牽牛子,水煎服用。

服用一次就見效,三次就痊癒了。牽牛子能夠通達右腎命門,運行於精道,這是很多人不知道的。只有李東垣知道,所以他在治療下焦陽虛的「天真丹」中,使用鹽水炒黑後的牽牛子,佐以沉香、杜仲、破故紙、官桂等藥物,很好地體現了補瀉兼施的原則,方劑記載在《醫學發明》中。

李東垣治療脾濕過度,全身浮腫,喘息不能平臥,腹部膨脹如鼓的「海金沙散」中,也以牽牛子為主藥。所以李東垣並非完全不用牽牛子,只是注重運用得法而已。(關於「病在二陰之間」的說法不妥,這其實是氣滯痰凝,諸府都阻塞不通,不通則痛。如果說二陰之間,小便不通,大便不通,就好像大小便的源頭有一個匯集的地方,然後再分開成大小便,這是漢唐以後的醫家對小便的來源不了解,常常說得奇怪,不可思議。現在的生理學知識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