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正義》~ 卷之六 (8)
卷之六 (8)
1. 覆盆子
《本經》:「蓬蘽,味酸,平。主安五臟,益精氣,長陰令堅,強志倍力,有子,一名覆盆。」
《別錄》:「覆盆子,甘、平,無毒。益氣輕身,令發不白。」
[考證]《本經》止有蓬蘽,而曰一名覆盆,又《說文》:茥,缺盆也。《廣雅》:蒛盆,陸英,莓也。《爾雅》:茥,缺盆。郭注:覆盆也。《毛詩》:「葛藟,累之。陸璣《詩疏》:似燕薁,亦連蔓。是覆盆、缺盆、陸英、陸荊,皆即古之所謂藟也。李瀕湖《綱目》詳言一類五種,雖微有別,然亦自言覆盆、蓬蘽,功用相近。
又言實是一類而二種。茲故以《本經》、《別錄》兩者,合為一條。李氏《綱目》謂:蓬蘽,一名覆盆,出於《別錄》。茲據孫淵如問經堂輯刻《本草經》,則出於《本經》。蓋所據大觀本黑白字之白字,定為《本經》也。長陰令堅,《綱目》引《本經》令下衍「人」字,遂不成句,茲據孫本無「人」字。
[發明]覆盆,為滋養真陰之藥,味有微酸,能收攝耗散之陰氣而生精液,故寇宗奭謂益腎,縮小便,服之當覆其溺器,語雖附會,尚為有理。《本經》主安五臟,臟者,陰也,凡子皆堅實,多能補中,況有酸收之力,自能補五臟之陰而益精氣。凡子皆重,多能益腎,而此又專入腎陰,能堅腎氣,故曰長陰令堅。
強志、倍力、有子,皆補益腎陰之效也。久服輕身、不老,則極言其功耳。《別錄》益氣輕身,令發不白,仍即《本經》之意,惟此養陰,非以助陽,《本經》、《別錄》並未言溫,其以為微溫、微熱者,皆後人臆測之辭,一似凡補腎者,皆屬溫藥,不知腎陰腎陽,藥物各有專主,滋養真陰者,必非溫藥,讀本草者,必以《本經》為主,而《別錄》輔之,後人雜說,徒多紛亂,不可不分別以觀也。
白話文:
覆盆子
《神農本草經》記載,蓬蘽味酸性平,能滋養五臟,增強精氣,使陰氣充足堅固,增強意志和體力,有助於生育,也叫覆盆子。
《名醫別錄》記載,覆盆子味甘性平,無毒,能益氣輕身,使頭髮烏黑亮麗。
歷代本草書籍中,蓬蘽、覆盆子、缺盆、陸英、陸荊等名稱指的都是同一種植物,雖有細微差別,但功效相近。 有些書籍對其來源及記載有所出入,但總體功效一致。
覆盆子是滋養陰氣的藥物,略帶酸味,能收斂散失的陰氣,促進精液生成。因此,古人認為它能滋補腎臟,減少尿頻。 《神農本草經》記載它能滋養五臟,因為五臟屬陰,而所有果實都具有堅實的特性,大多能滋補身體,覆盆子酸味有收斂作用,自然能滋補五臟的陰氣,增強精氣。 果實多半偏重,能滋補腎臟,而覆盆子尤其能滋補腎陰,使腎氣強盛,故稱「長陰令堅」。
增強意志、體力、生育能力,都是滋補腎陰的功效。長期服用能使身體輕盈、延緩衰老,是對其功效的誇張形容。《名醫別錄》中記載的益氣輕身、使頭髮烏黑亮麗,也與《神農本草經》的記載意思相符。 但覆盆子滋養陰氣,並非溫陽之藥。《神農本草經》和《名醫別錄》都沒有提到它性溫,說它微溫或微熱的都是後人的推測,認為所有補腎藥物都屬溫熱之性,這是錯誤的。腎陰腎陽各有不同的藥物作用,滋養陰氣的藥物必然不是溫熱之性。 學習本草應以《神農本草經》為主,《名醫別錄》為輔,後世雜說眾多,容易混亂,應仔細辨別。
2. 萆薢
《本經》:「味苦,平。主腰背痛,強骨節,風寒濕周痹,惡創不瘳,熱氣。」
《別錄》:「甘。主傷中恚怒,陰痿失溺,老人五緩,關節老血。」
[考異]萆薢,瀕湖《綱目》於首行注曰:《別錄》:中品。似出於《別錄》,而《本經》無之。然所錄主腰背痛以下一節,亦注以《本經》二字,則固《本經》所有者也。茲據孫淵如輯刻《本草經》,亦有此條。則《綱目》注以《別錄》者誤。腰背,《綱目》作腰脊,茲從孫本。創,今本作瘡。
[發明]萆薢蔓生,故性能流通脈絡而利筋骨。入藥用根,則沉墜下降,故主治下焦。雖微苦能泄,而質輕氣清,色味皆淡,則清熱理濕,多入氣分,少入血分。《本經》主腰背痛,乃腎有濕熱,濁氣不去,而腰膂為之疼痛,非腎虛無濕之腰痛所可渾同施治。強骨節者,宣通百脈,濕濁去而正氣自強,非能補益以助其強固,此藥理之至易辨者。
楊氏有萆薢分清飲,專治濕熱淋濁,正是此意。惟方中有益智仁,溫而且澀,性正相反,不能並列,殊有誤會。瀕湖《綱目》謂,萆薢能治陽明之濕而固下焦,故能去濁分清,立說甚允。然又謂楊氏此方治真元不足,下焦虛寒,小便頻數云云,則與萆薢性情,兩相背謬,殆為智仁一物,而展轉誤認,甚非藥理之真。讀古人書,慎勿為其所眩。
《本經》又主風寒濕周痹。壽頤謂惟濕熱痹著,最為合宜,若曰風寒,必非此苦泄淡滲者所能幸效。又治惡瘡不瘳、熱氣者,豈非為濕與熱蒸之主藥乎?《別錄》謂:主傷中,亦惟脾為濕困者宜之,決非補中之藥。又治恚怒,頗不可解。又謂陰萎失溺,則非濕熱閉結者,亦有痿躄不仁,溲溺不利之證,必非可以起虛痿。
又謂治老人五緩,關節老血,且語太浮泛,且與萆薢真性不相符合,何可輕信。不謂繆仲淳因此二語,竟謂此藥為補益下元之要藥。又謂甘入脾而益血,以滲泄利濕之效用,而說到補陰上去,可謂顢頇已極,不如石頑《逢原》謂古人或稱攝精,或稱利水,何其兩說相懸?不知濕濁去而腎無邪熱之擾,腎氣自能收攝,頗能窺見玄奧也。
甄權謂:主冷氣𤸷痹,腰腳癱緩不遂,男子䐴腰痛,久冷(䐴,公對切,音憒。《玉篇》:為腰忽痛也)。
壽頤按:此即周痹陰萎之證,然惟濕熱為患,乃宜此藥。甄氏冷氣久冷之說大誤。甄又謂治腎間有濕,膀胱宿水是也。而今本李瀕湖《綱目》引此兩句,脫一「濕」字,乃作腎間有膀胱宿水,遂令人無從索解。俗本誤人,真是不小。繆氏《經疏》引此不誤。王好古謂補肝虛,亦不可訓。
尤奇者,莫如《日華本草》,竟謂補水臟,堅筋骨,益精明目,頭旋癇疾,中風失音云云,龐雜之極,最為蕪穢。壽頤每謂唐宋人藥物之學,固多有未可盡信者,而必以大明氏謂荒謬之尤,不知瀕湖何所取裁,亦為之作抄書胥,而不加芟薙耶?
白話文:
萆薢
《神農本草經》記載:萆薢味苦,性平。主治腰背疼痛、強健骨骼關節、風寒濕痺、久治不愈的惡瘡、以及體內熱邪。
《名醫別錄》記載:萆薢味甘。主治飲食傷胃導致的怒氣、陽痿、尿失禁、老年人肢體乏力、關節疼痛及瘀血。
關於萆薢的考證,《本草綱目》開篇註解說它出自《名醫別錄》,但《神農本草經》並未記載。然而,文中記載的療效,例如治療腰背痛等等,卻又註明出自《神農本草經》。經考證孫淵如版本的《本草經》確實收錄了這部分內容,所以《本草綱目》的註解有誤。另外,《本草綱目》將「腰背」寫作「腰脊」,這裡採用孫淵如版本的說法。文中「創」字,今本多作「瘡」。
萆薢是蔓生植物,因此具有疏通經絡、利於筋骨的作用。其藥用部分為根部,具有沉降之性,故主治下焦疾病。雖然略帶苦味,有瀉下之功,但藥性輕清,色味淡雅,因此能清熱利濕,多作用於氣分,少作用於血分。《神農本草經》記載其能治腰背痛,是因為腎臟有濕熱,濁氣鬱滯,導致腰部疼痛,這與腎虛無濕而引起的腰痛不能混為一談。《神農本草經》中提到萆薢能強健骨骼關節,是因為它能疏通經絡,祛除濕濁,使正氣自強,而非直接補益骨骼。這是很容易理解的藥理。
楊氏的萆薢分清飲專治濕熱淋濁,這與萆薢的藥性相符。但方中含有益智仁,益智仁性溫而澀,與萆薢藥性相反,不宜同用,這是個錯誤。 《本草綱目》認為萆薢能治療陽明經的濕熱,固澀下焦,因此能去濁分清,這個說法比較合理。但它又說楊氏此方能治療元氣不足、下焦虛寒、小便頻數等症狀,這與萆薢的藥性相悖,可能是因為將益智仁與萆薢混淆了,這種錯誤理解嚴重違背藥理。閱讀古籍時,應謹慎,切勿被誤導。
《神農本草經》還記載萆薢能治療風寒濕痺。壽世頤認為,只有濕熱痺證才適合使用萆薢,如果是風寒痺證,這種苦寒滲洩的藥物是起不到作用的。萆薢還能治療久治不愈的惡瘡和體內熱邪,這正說明它是治療濕熱的要藥。《名醫別錄》記載萆薢能治療飲食傷胃,這也僅限於脾胃濕困的情況,絕非補中之藥。而它治療怒氣的記載則難以理解。至於說它能治療陽痿和尿失禁,也只有在濕熱閉結的情況下才有效,如果是虛弱引起的陽痿和排尿困難,萆薢則無效。
《名醫別錄》中說萆薢能治療老年人肢體乏力、關節疼痛及瘀血,這些說法過於籠統,也不符合萆薢的真實藥性,不可輕信。繆仲淳據此認為萆薢能補益下元,這是不對的。他認為萆薢味甘入脾,能益血,這也是將萆薢滲洩利濕的功效強行解釋為補陰,非常牽強。石頑的《本草逢原》說古人有的認為萆薢能固攝精氣,有的認為它能利水,兩種說法差異很大。其實,濕濁去除,腎臟沒有邪熱的干擾,腎氣就能自然收攝,這才是藥物的真正奧妙。
甄權認為萆薢能治療寒邪引起的痺證,腰腿癱軟無力,以及男子腰痛,久冷所致的腰痛。
壽世頤認為,這實際上指的是周痺和陽痿的症狀,但只有濕熱引起的才適合用萆薢。甄權所說的寒邪久冷之說是不對的。甄權還說萆薢能治療腎臟濕氣和膀胱積水。但現在市面上流行的李時珍《本草綱目》卻漏掉了「濕」字,寫成「腎間有膀胱宿水」,這就讓人無法理解了。俗本的錯誤不少,謬誤甚大。繆希雍的《本草經疏》引述甄權的記載則沒有錯誤。王好古認為萆薢能補肝虛,這也是錯誤的。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日華子本草》,竟然說萆薢能補益水臟、堅固筋骨、益精明目,還能治療頭暈、癲癇、中風失語等等,內容雜亂無章,極其荒謬。壽世頤認為唐宋時期的本草學有不少不可盡信之處,但《日華子本草》的錯誤尤其多,不知《本草綱目》為何要照抄,而不加以刪減呢?
3. 忍冬
《別錄》:「味甘,溫,無毒。主寒熱身腫。」
[發明]忍冬,乃金銀花之藤葉,隆冬不調,故得此名。《別錄》稱其甘溫者,蓋即以藤蔓之能耐霜雪,非具溫和之氣,不能有此力量。實則主治功效,皆以清熱解毒見長,必不可以言溫。故陳藏器謂為小寒,且明言其非溫。甄權則稱其味辛。蓋惟辛能散,乃以解除熱毒,權說是也。
今人多用其花,實則花性輕揚,力量甚薄,不如枝蔓之氣味俱厚。古人止稱忍冬,不言為花,則並不用花入藥,自可於言外得之。觀《綱目》所附諸方,尚是藤葉為多,更是明證。《別錄》謂主治寒熱身腫,蓋亦指寒熱癰腫之瘡瘍而言,與陳自明《外科精要》之忍冬酒、忍冬丸同意(方亦載李氏《綱目》本條),非能泛治一切腫脹。甄權謂治腹脹滿,恐有誤會。
雖微辛能散,而性本寒涼,必非通治脹滿之藥。甄又謂能止氣下澼,則熱毒蘊於腸府之闢積滯下,此能清之,亦猶陳藏器謂治熱毒血痢耳。藏器又謂治水痢,則為大便自利之水泄,惟熱利或可用之,而脾腎虛憊之自利,非其所宜。瀕湖謂治諸腫毒,癰疽疥癬,楊梅諸惡瘍,散解毒,則今人多用其花。
壽頤已謂不如藤葉之力厚,且不僅煎劑之必須,即用以煎湯洗滌亦大良。隨處都有,取之不竭,真所謂簡、便、賤三字畢備之妙藥也。
白話文:
忍冬味甘性溫,無毒,能治療寒熱引起的腫脹。
忍冬這個名字來源於它藤葉在隆冬也不凋謝的特性。古代典籍認為它性溫,是因為它能耐寒,而非真的具有溫熱之性。實際上,忍冬的主要功效是清熱解毒,並非溫性藥物。因此,有人認為它性微寒,並非溫性。也有人認為它味辛,辛能發散,可以去除熱毒,這種說法比較合理。
現在大多使用忍冬花,但花性輕浮,藥效較弱,不如枝蔓藥力強勁。古人只稱忍冬,而不特意說是花,說明當時主要使用枝蔓入藥。許多古代藥方也確實多用枝蔓。古代典籍記載忍冬能治療寒熱引起的腫脹,指的是寒熱引起的癰腫瘡瘍,與其他古代文獻記載的忍冬酒、忍冬丸的功效一致,並不能治療所有腫脹。認為忍冬能治療腹脹,可能是一種誤解,因為忍冬性寒涼,並非治療一切脹滿的藥物。忍冬能止氣下瀉,是因為它能清熱解毒,適用於熱毒積聚腸胃引起的瀉痢;它也能治療水瀉,但僅限於熱邪引起的腹瀉,而非脾腎虛弱導致的腹瀉。忍冬能治療各種腫毒、癰疽、疥癬等皮膚病,具有解毒散結的功效,這也是現代人多用忍冬花的原因。
但其實忍冬枝蔓的藥效比花更強,不只可以煎服,也可以煎湯洗患處。忍冬隨處可見,取之不盡,簡便廉價,的確是一種非常好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