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正義》~ 卷之五 (7)
卷之五 (7)
1. 蘭草
《本經》:「味辛,平。主利水道,殺蠱毒,闢不祥,久服益氣,輕身不老,通神明。」
《別錄》:「除胸中痰癖。」
[考證]此非今蘭蕙、建蘭之蘭,瀕湖《綱目》辨之極詳。《說文》謂之香草,陸璣《草木疏》謂蘭為王者之香,其莖葉皆似澤蘭,廣而長節,節中赤,高四五尺,藏之書中闢蠹。據此則蘭草、澤蘭,相似而非一物,故《本經》上品既有蘭草,而中品又有澤蘭。
然《別錄》謂蘭草生太吳池澤,《本經》亦曰一名水香,《水經》零陵郡都梁縣西小山,上有渟水,其中悉生蘭草,則本是水產,實與澤蘭大同小異,故《漢書》司馬相如傳衡蘭芷若,顏注謂即今之澤蘭,《江賦》𧀝以蘭紅,顏注亦以為澤蘭。蓋二物之相混久矣,瀕湖亦謂一物二種。
白話文:
蘭草味辛,性平,能利尿,殺滅蟲毒,避邪驅凶,長期服用可益氣,輕身延年,通神明。《別錄》記載蘭草能去除胸中痰癖。需要注意的是,這並不是現在所指的蘭花,而是古代一種香草,類似於澤蘭,莖葉寬廣,節間呈紅色,高約四五尺,可用於驅蟲。
[正義]蘭草芳香,故能解毒闢穢,而生於水中,則能利水,功用亦於澤蘭無甚大別。
[廣義]東垣謂:其氣清香,生津止渴,治消渴脾癉(蓋消渴皆脾胃熱窒,氣愈鬱則熱愈熾,清芳可以導濁,則熱氣疏通,《內經》謂肥美所發,令人口甘,治之以蘭,除陳氣也)。
石頑《逢原》亦謂呃嘔脾癉,口中時時溢出甜水者,非此不除。芳香辛溫,調肝和脾,功倍藿香,善散積久陳郁之氣。
[附識]《本經》蘭草,及漢魏註疏考證家,備詳形色,決非宋以後草蘭、蕙蘭及建蘭,確有可信。但《本經》列為上品,而後世藥籠,乃無此物,最易啟後學之疑。民國十二三年間,蘭溪醫校曾延富陽徐安甫先生(名倬)襄贊教務,其時壽頤編纂《本草正義》此冊,安甫書有讀《本草綱目》蘭草、澤蘭感言一篇,頗有寓意,附錄於此:「近來談蘭草者,僉以省頭草當之,今之所謂蘭草,已非神農氏之所謂蘭草矣。
白話文:
蘭花香氣濃郁,因此能解毒去穢,而它生長在水中,也能利水,功效和澤蘭相差無幾。
東垣認為,蘭花清香,生津止渴,可以治療消渴症和脾虛。因為消渴症都是脾胃熱盛,氣郁而導致熱氣更盛,蘭花的清香可以化解濁氣,使熱氣疏通。《內經》說肥美之物容易導致口甜,可以用蘭花治療,去除陳腐之氣。
石頑在《逢原》中也提到,如果出現呃逆嘔吐、脾虛,並且口中一直溢出甜水,非蘭花不可治。蘭花芳香辛溫,可以調肝和脾,功效勝過藿香,擅長散除積久陳郁之氣。
《本經》對蘭花的形色有詳細的描述,與漢魏時期的註疏考證一致,絕對不是宋代以後的草蘭、蕙蘭和建蘭,這點可以確定。但《本經》將蘭花列為上品,而後世藥典中卻沒有記載,很容易引起後學的疑惑。民國十二、三年間,蘭溪醫校曾邀請富陽徐安甫先生(名倬)協助教學,當時壽頤編纂《本草正義》這本書,安甫寫了一篇關於《本草綱目》中蘭草和澤蘭的感言,很有深意,附錄於此:近來談論蘭草的人,都認為省頭草就是蘭草,現在所謂的蘭草,已經不是神農氏所說的蘭草了。
按李氏《本草綱目》,依據漢吳普、五代(注:五代,顯誤)李當之及陶弘景諸家之書,蘭草條下系以水香、都梁香、孩兒菊等別名,澤蘭條下亦綴以水香、都梁香、孩兒菊等別名,可見今之蘭草,已與澤蘭混而為一,而蘭草條下,又註明一名大澤蘭,冠一「大」字,似乎蘭草與澤蘭為同類,不過比較澤蘭為大耳。
乃查閱各處藥肆中之蘭草,其長大反不如澤蘭遠甚,則大澤蘭之謂何?又李氏謂蘭草、澤蘭一類二種,俱生下隰,以莖圓節長,葉光有歧者為蘭草;莖微方,節短,葉有毛者為澤蘭。澤蘭走血分,蘭草走氣分。
由是觀之,即不辨其走氣分不走氣分,當辨其葉之歧與不歧,乃起視藥肆中澤蘭之葉片,橢圓而端微尖,並不有歧(李氏本草圖,葉分三叉,如楓葉形),惟氣味微覺辛香,似可收為氣分藥品,然而莖葉之形狀,已與時珍之《綱目》不符,將謂對時珍之說是乎?則今之所謂蘭草,又失其本來面目矣,遑論古之蘭草哉!古之蘭草,經李氏妄矜賅博,裒集古文人及經生家諸芳草考據及論疏,強作蘭草講解,力闢從前以山蘭為蘭草之非,謂藥中所用之蘭草,並非與蕙並稱之蘭草。而古之蘭草,乃益屈抑而不得伸,所謂今之蘭草也者,既君子道消,自然小人道長矣。
白話文:
根據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參照漢代吳普、五代李當之和陶弘景等人的著作,蘭草條目下列出水香、都梁香、孩兒菊等別名,澤蘭條目下也列出相同別名。由此可見,現在的蘭草與澤蘭已經混淆不清,而蘭草條目下又註明一個別名為「大澤蘭」,多了一個「大」字,似乎說明蘭草和澤蘭是同類,只是澤蘭比較大。
然而,實際調查藥店裡的蘭草,發現其大小遠不如澤蘭,那麼「大澤蘭」又是指什麼呢?李時珍說蘭草和澤蘭屬於同一類,有兩種,都生長在低濕的地方,莖圓節長、葉片光滑有分叉的是蘭草;莖略方、節短、葉片有毛的是澤蘭。澤蘭入血分,蘭草入氣分。
由此看來,即使不論入氣分還是入血分,也應該根據葉子是否有分叉來辨別。我觀察藥店裡販售的澤蘭葉片,呈現橢圓形,尖端略尖,並無分叉(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圖示葉子為三叉,像楓葉形狀),但聞起來有微弱的辛香味,似乎可以歸為入氣分的藥材。然而,其莖葉外觀與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描述不符,難道要否定李時珍的說法嗎?那麼現在所謂的蘭草,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面目,更不用說古時候的蘭草了!古時候的蘭草,經過李時珍刻意追求博學多聞,廣泛搜集古文人、經學家關於各種芳草的考證和論述,強行將其解釋為蘭草,力圖推翻以前將山蘭當作蘭草的說法,認為藥材中所使用的蘭草,並非與蕙草齊名的蘭草。而古時候的蘭草,反而被壓抑、無法伸展,所謂現在的蘭草,已經是君子之道消失,小人之道興盛的結果。
然錢塘趙恕軒著《本草拾遺》,獨具卓識,謂李氏於蘭草釋名下,概以省頭草、孩兒菊為澤蘭,而附方中則又認省頭草為蘭草,皆誤也云云。竟將東璧之說完全推翻,而八十一叟王秉衡氏《重慶堂隨筆》,收採趙說而推崇之,夫豈好為趙氏之應聲蟲乎?可知恕軒意中之蘭草,雖未必即是神農氏所收之蘭草,其不為近人一名省頭草之蘭草也審矣。
如果神農氏所收之蘭草,即近今稱為省頭草之蘭草,則高明如宋之寇宗奭,元之朱丹溪,明之李仕材,何以不一齒及,而必以孔子稱為王者香,生於空谷,不以無人而不芳之山蘭當之耶。近來省頭草一味,醫界中之能讀《本經》而辨識藥草者,群以為即是《本經》中之蘭草矣。
白話文:
趙恕軒在《本草拾遺》中指出李氏將省頭草、孩兒菊都當作澤蘭,而在藥方中又把省頭草當作蘭草,都是錯誤的。他完全推翻了李氏的觀點,王秉衡在《重慶堂隨筆》中也採納了趙氏的說法,這並不是為了迎合趙氏。雖然趙氏認為的蘭草不一定就是神農氏所記載的蘭草,但可以肯定它不是近人所稱的省頭草。
如果神農氏所記載的蘭草就是現在的省頭草,那麼像寇宗奭、朱丹溪、李仕材這些醫學大家為什麼沒有認可,反而要用孔子所說的“王者香,生於空谷,不以無人而不芳”的山蘭來比喻呢?最近,很多能讀《本經》辨識藥草的醫者,都認為省頭草就是《本經》中的蘭草,這是不對的。
然而一舉筆一啟口之間,絕不有蘭草之名稱,不稱為省頭草,即稱為佩蘭,隱然借《楚辭》「紉秋蘭以為佩」之佩字作根據,至問其來歷,則云不知始是何人,是又數典而忘其祖矣。總之,省頭草一物,其種類與澤蘭為一家,其功用與藿香相彷彿,其辛香之氣味,亦未嘗不可以解穢濁而快脾胃,若即以此草而直認為我孔子所讚賞之蘭,則吾未之敢信也。何也?蓋孔子所稱之蘭,即孔子琴操中幽蘭之蘭。
幽蘭生於山谷,是山草,佩蘭生於水中或澤邊,是水草,亦是隰草。幽蘭,貴品也,佩蘭,賤草也。而謂區區一省頭草,格卑而品下,足以噹噹孔子王者香之稱乎?而謂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孔子,竟不知省頭草生於池澤,而謂其生於山谷乎?嗚呼!空谷幽蘭,見棄於習岐黃者久矣,雖經負大名如寇宗奭、朱丹溪、李仕材諸賢達之識別,以及趙恕軒、王安化老人之論辨(寇、朱、李三先生皆謂《本經》蘭草,即今蘭蕙之蘭。趙謂東璧以省頭草、孩兒菊等氣香而不清者當蘭草,是直認陽貨為孔子矣。
白話文:
然而,一拿起筆,一開口說話,就絕對不會使用「蘭草」這個名稱,也不會稱為「省頭草」,直接稱為「佩蘭」,明顯是借用《楚辭》中「紉秋蘭以為佩」的「佩」字作為依據。但若問起它的來源,卻說不知是誰開始稱呼的,這就等於是忘本了。總之,「省頭草」這種植物,它的種類與澤蘭是一家人,它的功效與藿香相似,它辛香的氣味,也的確可以用來去除污濁,使脾胃舒暢。但如果就以此草直接認為是我孔子所讚賞的蘭花,我實在不敢相信。為什麼呢?因為孔子所稱的蘭花,就是孔子琴操中「幽蘭」的蘭花。
幽蘭生長在山谷,屬於山草;佩蘭生長在水中或澤邊,屬於水草,也是濕地生長的草。幽蘭,是高貴的植物;佩蘭,是低賤的草。怎麼能說區區一株省頭草,地位低微,品質低下,足以配得上孔子所讚頌的王者香呢?怎麼能說博學多識的孔子,竟然不知道省頭草生長在池澤,而說它生長在山谷呢?唉!空谷幽蘭,早就被那些熟讀醫書的人拋棄了,即使有像寇宗奭、朱丹溪、李仕材等傑出人物識別出來,以及趙恕軒、王安化老先生辯論過(寇、朱、李三位先生都認為《本經》中的蘭草,就是現在的蘭花和蕙草。趙先生認為東璧用省頭草、孩兒菊等氣味香而不清的植物當做蘭草,就等於是直接認可陽貨是孔子了)。
王謂孔子稱蘭為王者之香,則蘭之於草,亦猶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後之修本草者,苟折衷於聖人,自當以蘭為冠。蓋蘭草能舒思慮之鬱結,蠲蘊伏之濁邪,稀痘催生,清神養液,稟天地至清之氣以生,故昔人有吹氣如蘭之喻,奈何竟以省頭草當之云云),蘭仍埋沒于山谷,屈伏於泥塗,或徒供嘗玩於明窗淨几,終不獲採入藥籠,俾得一伸其去菀陳莝之懷抱,豈非蘭之不幸歟?雖然,《內經》有云飲食肥甘,傳為消渴,治之以蘭,除陳氣也。
蘭之功用已發明於四千年以前,蘭亦何不幸之有?竊以為世風不古,醫道晦盲,置四千年以前發明之蘭草而不困,非蘭草之不幸,直病者之不幸耳!噫!我欲無言。」壽頤又按:古蘭、今蘭之辨,本冊後有草蘭、蕙蘭一條,言之頗詳,茲不多贅。
白話文:
古人認為蘭花是君子的香氣,就像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一樣尊貴。後來的本草學家應該以蘭花為首,因為蘭花可以舒緩思慮,去除邪氣,幫助生長,清神養液,秉承天地最清淨之氣而生。可惜,現在人們卻用其他草藥代替了蘭花,蘭花依然默默生長在山谷,屈居泥土,最多只是擺放在窗台上觀賞。它無法發揮藥用價值,令人惋惜。然而,《黃帝內經》中記載,飲食過於肥膩會導致消渴症,可以用蘭花治療,去除體內陳舊之氣。蘭花的功效在四千年前就已被人們發現,又何來不幸之說?如今世風日下,醫術蒙昧,人們放棄了四千年前發現的蘭草,這不是蘭草的悲哀,而是病人們的悲哀!我無話可說。至於古今蘭花的區別,在本冊後面的草蘭、蕙蘭部分有詳細說明,在此不多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