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五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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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6)

1. 木香

《本經》:「味辛。主邪氣,闢毒疫溫鬼,強志,主淋露,久服不夢寤魘寐。」

《別錄》:「消毒,殺鬼精物,溫瘧,蠱毒,氣劣,氣不足,肌中偏寒,行藥之精。」

[考異]行藥,李氏《綱目》作引藥,茲從繆氏《經疏》本。

[正義]木香芳香,氣清而味厚,廣產清芬芳洌,別有川產,淡而無用。《本經》止言味辛,《別錄》則謂之溫。以氣用事,徹上徹下,能升能降,非溫和燠烋,何以致此?雖潔古謂氣味俱厚,當主沉降,然其氣濃郁,藥中有此一味,則煎之香聞滿屋,必不可概以為降。王海藏謂辛、苦,熱,味厚於氣,陰中之陽,立說頗允。

《本經》主邪氣,闢毒疫溫鬼,芳香得以闢除穢惡,疫癘為害,無非陰霾惡臭,足以病人,木香芳烈,自可消除穢濁之氣。強志者,芳香正氣,足以振刷精神也,淋露,有因於清陽下陷者,木香溫升,故可治之,若熱結於下者,必非所宜。能除夢魘,亦以心神既振,而魂夢常酣耳。

《別錄》消毒除蠱,殺鬼精物,與《本經》同意。治溫瘧者,亦即燥濕辟惡之義。治氣劣、氣不足,則升動清陽而助正氣也。行藥者,氣為血帥,自能為百藥導引耳。瀕湖本作引藥,其旨正同。

[廣義]甄權:治九種心痛,積年冷氣,痃癖癥塊,脹痛壅氣。

寇宗奭謂:專泄決胸腹間滯塞冷氣。

《大明》謂:主心腹一切氣,膀胱冷痛,霍亂泄瀉,痢疾,健脾消食。

[發明]木香雖以木名,實為草類,以氣用事,故專治氣滯諸痛,於寒冷結痛,尤其所宜。然雖曰辛苦氣溫,究與大辛大熱不同,則氣火鬱結者,亦得用之以散郁開結,但不可太多,且味苦者必燥,陰虛不足之人,最宜斟酌,過用則耗液傷陰,其氣將愈以紛亂,而痛不可解矣。

近人更用之於滋補藥中,則恐滋膩重滯,窒而不靈,加此以疏通其氣,庶其運氣捷而消化健,是亦善於佐使之良法。疝瘕積聚,滯下腸澼,此為必須之藥。

[正訛]氣烈之藥多升少降,惟木香大苦,則亦能降,而質本空松,氣尤雄烈,究以升陽為主。《日華本草》謂治嘔逆反胃,在胃寒無火食入反出者,頗為相宜,若胃火盛者,必不可用。

海藏謂治衝脈為病,逆氣裡急,則腎氣不攝,沖激逆上為患,必非所宜。丹溪謂調氣用木香,其味辛,氣能上升,氣鬱不達者宜之,若陰火衝上者,則反助火邪,當用黃檗、知母,而少以木香佐之,持論平允,勝於王氏多矣。

2. 香附子

《別錄》:「莎草:味甘,微寒。無毒。除胸中熱,充皮毛,久服令人益氣,長鬚眉。」

[正義]香附子,《別錄》止稱莎草,瀕湖謂其不言用苗、用根,後世皆用其根,名香附子,以其根相附連續而生,可以合香,故名。

壽頤按:此物外有紫皮,茸茸生毛,帶皮含之,辛而且苦,味亦帶澀,如刮盡皺皮,其肉色褐,則淡而微甘,無復苦辛二味。中又有心,圓徑全體之少半,其色較黑,則又辛而苦澀矣。是《別錄》雖不言用根,而甘即其根之味,既云味甘,則非苗矣。然雖微甘,而究以辛苦為多,故寇宗奭謂之苦,蘇頌引《天寶單方》謂之性澀,瀕湖則曰辛甘。

宗奭又謂雖生於莎草根,然根上或有或無,有薄皸皮紫黑色,若便以根為之,誤矣。壽頤謂惟其附生於莎草之根,而非即草根,故有附子之名,是物產處頗多,以浙之金華府屬為最夥,巨者如指。即吾吳亦間有之,但形小味薄,不堪入藥。前者承山東諸城王肖舫君郵贈一器,據云彼地特產,形色氣味皆與蘭溪所產無別,則可見出處之廣。

考陶隱居嘗謂莎草人無識者,方藥不復用,瀕湖謂此乃近時日用要藥,而陶氏不識,乃知古方藥物,興廢不同。

壽頤按:此物味辛甚烈,功用以行為主,何以《別錄》謂之微寒,此古說之不可泥者。所謂療胸中熱氣,即中脘氣滯不宣之病,辛香能開,初非寒以勝熱,即有寒氣痰飲阻塞痹著者,香附亦何必不能通之,則所謂寒以治熱云者,寒熱二字,皆當活看。充皮毛、長鬚眉者,此物質堅而皮有茸毛,亦頗堅韌,故能外達肌膚,長養毛髮,況乎辛香走竄,充膚澤肉,固有專長者耶?久服益氣者,氣藥治氣,自然之功用耳。

[廣義]蘇頌謂:治心腹中客熱(亦以氣滯不通而言,非必專治熱氣)。又謂膀胱間連脅下氣妨(亦是肝氣鬱塞之疴,膀胱間乃小腹部位,實即諸疝病耳)。又謂治常日憂愁不樂(則是氣結不舒為病,辛能散結,苦以泄之,香附功效,盡於此矣)。

東垣謂:治一切氣,霍亂吐瀉,腹痛(無一非行氣宣通之力)。又謂主腎氣膀胱冷氣(則辛散皆能勝寒,可悟《別錄》微寒二字,必不允協。瀕湖且謂散時氣寒疫,則其味甚辛,固當有溫通散寒之功)。又謂利三焦,解六郁,消飲食積聚,痰飲痞滿(亦行氣二字足以盡之)。

又謂治癰疽瘡瘍。(則外瘍諸證,雖寒熱虛實,各各不同,而終不離乎氣滯血凝四字,香附行血中之氣,辛開而不失於溫燥,故寒熱二家,無往不宜,確是散腫軟堅必需之品)。又謂治婦女崩漏帶下,月候不調,胎前產後百病(亦以經帶胎產百病,總不離乎血氣不調,此藥行氣而不致耗氣,和血話血,自能統以調之,世俗遂謂此是女科要藥,雖立言失之籠統,要亦未可厚非)。

[發明]香附,辛味甚烈,香氣頗濃,皆以氣用事,故專治氣結為病;而其色帶紫,中心較黑,質又堅實重墜,則雖以氣勝,而與輕舉升騰之辛溫諸藥不同,故能直入血分,下達腎肝,王海藏所謂陽中之陰,血中氣藥,深得物理自然之妙。

又凡辛溫氣藥,飈舉有餘,最易耗散元氣,引動肝腎之陽,且多燥烈,則又傷陰,惟此物雖含溫和流動作用,而物質既堅,則雖善走而亦能守,不燥不散,皆其特殊之性,故可頻用而無流弊。未嘗不外達皮毛,而與風藥之解表絕異,未嘗不疏泄解結,又非上行之辛散可比。好古謂本草不言治崩漏,是益氣而止血也。

壽頤謂雖不可直認為益氣,而確有舉陷之力。丹溪謂須用童便浸過,蓋嫌其辛味太濃,以下行為監製之義。壽頤謂調肝腎者,此法甚是。或有以醋炒、以青鹽炒者,其理蓋亦如此。時珍謂其氣平而不寒,香而能竄,其味多辛能散,微苦能降,微甘能和,為足厥陰肝、手少陽三焦氣分主藥,而兼通十二經氣分。

壽頤謂氣結諸病,固肝膽橫逆肆虐為多,此藥最能調氣,故瀕湖謂之專入足厥陰,其實胸脅痹結,腹笥䐜脹,少腹結痛,以及諸疝,無非肝絡不疏,所謂三焦氣分分者,合上中下而一以貫之,固無論其何經何絡也。李又謂生用則上行胸膈,外達皮膚,熟則下走肝腎,外徹腰足。

蓋生者輕清,其氣上行,熟則重濁,其力下降,然此物在土,茸毛豐厚,且黏連草根,堅韌不解,故採藥者必以火燎之,而後粒粒可擇,蓋皆已煨而熟之矣,且藥肆中又皆制之色黑,尚何得有生者可用?然胸膈氣滯,亦皆投之輒應,可知本性使然,固不在乎製藥之嚴為區別者也。

《韓氏醫通》或稱黃鶴丹青囊丸二方之妙,黃鶴丹用香附一斤,川連半斤二味,蓋治肝火熾盛之氣結不通者;青囊丸用香附一斤,烏藥五兩二味,則皆行氣之不失於溫燥者,自可以泛應一切氣痛而有餘,石頑謂氣病之總司,女科之主帥,惟經水先期而淡,及失氣無聲無臭者弗用,蓋血氣本虛,更與利氣,則血愈傷而氣愈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