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五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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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2)

1. 菊花

《本經》:「鞠華:味苦,平。主風頭眩,腫痛,目欲脫,淚出,皮膚死肌,惡風濕痹。」

《別錄》:「療腰痛,去來陶陶,除胸中煩熱,安腸胃,利五脈,調四肢。」

[正義]菊花,秋深而始著花,不畏霜露,秉秋令肅降之氣,故凡花皆主宣揚疏泄,獨菊則攝納下降,能平肝火,息內風,抑木氣之橫逆。《本經》主風頭眩者,以陰虛陽浮,氣火升騰,肝風上擾之眩暈言之,非外來風邪能令人眩也。

腫痛連上風頭眩三字讀,肝火直上頂巔而為眩、為腫、為痛,陽炎直升,其勢最暴,凡是頭風作痛,無非內火內風震撼不息,而菊花能治之,非肅降靜鎮,迥異尋常者,殆難有此力量。昔人但謂其秉秋金之氣,乃能平木,其說太嫌膚淺,而昧者且誤以為疏散外感之風,則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矣。

目如欲脫,乃肝陽內風之尤甚者,世固有頭風痛甚,至於喪明,其甚者且至目珠突出,形如雀卵,淚出,亦陰虛於下,肝火上揚,真陰無攝納之權,而風陽以疏泄為用,則迎風而淚下,此皆肝腎陰虧而浮陽上亢為虐,惟菊之清苦泄降,能收攝虛陽而歸納於下,故為目科要藥。而淺者治此,甚有專持芎、芷、羌、防等疏散為主者,其害復何可勝言。

又治皮膚死肌,惡風濕痹者,則皆血熱而絡脈不潔,漸以積穢成腐,菊之苦辛宣絡,能理血中熱毒,則汙濁去,而痹著之死肌可愈。石頑謂清利血脈,而痹著濕邪得以開泄,持論甚正,惟此是沖和純粹之品,以清經隧積瘀之濁血,斷非旦夕可以速效,弗以王道無近功而遽疑《經》言之不可信也。

《別錄》謂治腰痛去來陶陶,蓋言其悠久不已之狀,《楚辭》冬夜兮陶陶,注:長兒;《禮記·祭文》陶陶遂遂,注:相隨行之兒(注:「長兒」、「之兒」兩「兒」字,疑為「耳」之誤);瀕湖《綱目》注:縱緩貌,則是杜撰訓詁,不足為徵。是亦腎陽不足而濕邪痹著為病,故其痛續續不息,菊花滋腎陰而清濕熱,是以主之。

又治胸中煩熱而安腸胃,固無一非清肅泄熱之功用也。

[廣義]甄權:治頭目風熱,風旋倒地,腦骨疼痛(則肝陰之頭風痛,固有直上頂巔,幾如劈破者,若風旋倒地,則血沖腦經,而失其知覺運動矣)。又治身上一切遊風,令消散,利血脈(則是血熱生風之病,苦泄清理而風自息,何昧者猶以羌、防、芎、芷為必需品耶)。

大明謂:作枕明目,葉亦明目;潔古謂:養目血,去翳膜;海藏謂:主肝氣不足(蓋亦養肝陰,滋肝血之意,雖其氣味清芬,然終非肝家氣藥)。

繆仲淳謂生搗最治疔瘡,血線疔尤為要藥。

壽頤按:疔是火毒,非急服大劑清解,不能消此燎原之勢,外敷諸藥,如忍冬藤馬齒莧蒲公英、草河車、芙蓉葉等,不過外治輔佐之品,非可認作主任要藥。亦有以此類諸物作煎劑者,皆是俗手,斷不足恃。

繆所稱血線疔,蓋即紅絲疔,有一痕紅暈,自瘡口上竄,直過肘、膝者(紅絲疔,惟手指、手腕最多,而足指、足跗間有之,故言上過肘膝),治皆以內服大劑清解為主,但知外治,斷不可恃,仲淳治瘍,非其所習,似此泛辭,不足徵也。

[發明]菊在古時止有黃華一種,而近則園林之蒔藝,千紅萬紫,色相最多,可謂百卉中絕無僅有之奇品。蓋自經騷人韻士,矜嘗孤芳,而扦接之法最多,遂覺變化雛奇,不可方物,其實則花色雖殊,而氣味性情,亦尚無甚大別(吾嘉藝菊,自明季以來,頗有研究,流風遺韻,至今猶存,其以極大花朵,養之極老,經老不剪,聽其自干,明年即以此枯花播種,亦發新芽,是為子種。

二三年後,方能著花,則形色必與老花不同,以此知菊之花色最多,殆古人即以此法造成也),惟正名定分,仍當屬之黃華。而近今藥物恆用之品,則以杭產黃色小華為正;而杭產白色之小花,其氣味醇靜,味最甘緩,清香幽韻,尤為過之。若白色大花之產於古亳者,氣味殊覺辛烈,則功力亦未免不純,是在用之者量能器使,必不可作一例觀。

此外,更有野菊一種,隨處多有,花葉皆細,蕊小如豆,色亦正黃,氣則悍烈,其味尤苦,葉瘦而老,亦可作瘍科敷藥。自檜以下,殊不足道,雖亦是晚節之附庸,然婢學夫人,不脫小家伎倆矣。

2. 白滁菊

[發明]此菊為滁邑特產,色白而氣味不烈,清芬微甘,能和肝陰,潤肝燥,近世醫家甚重之,但性較柔馴,肝火熾盛者,非其所能勝任耳。

3. 菊米

[發明]此浙江遂昌縣石練山中之特產,雖亦是野菊之類,而顆粒尤小,其大僅等於綠豆之細小者。土人採之,視如珍品,芬香清冽,最耐久藏,味不甚苦,瀹茗頗佳。蘭校同學吳子鶴亭,持贈一器,嘗之可口,覃覃長味,亟為志之。

4.

《別錄》:「艾:苦,微溫,無毒。主灸百病,可作煎。止吐血,下痢,下部䘌瘡,婦人下血,利陰氣,生肌肉,闢風寒,使人有子。」

[正義]艾性純陽,可以取太陽真火,可以回垂絕元陽。入藥以蘄州產者為上。古人灸法,本無一病不可治,艾之大用,惟此最多,故《別錄》以灸字冠主治之首,其作煎以下,則湯液之治療也。止吐血者,宜生用,取其辛開,以疏經絡之壅。然溫升之性,必與上溢之證不合,古人有四生丸之制,以柏葉、荷葉、生地之清肅下降者為主,而反佐以艾葉之辛溫,欲其同氣相求,易於桴應,非艾之物,可以止上升之吐衄也。其治下利,則以裡寒泄瀉而言,辛溫升舉,固其所宜。

下部䘌瘡,濕熱生蟲之恙,苦溫燥濕,艾能殺蟲,是其專職。婦人下血,則中氣虛寒,下焦無攝納之權,以致血行失道,無故妄下,《金匱》膠艾湯溫經升舉,固陰和陽,是其正治,非治血熱妄行之下血也。生肌肉者,虛弱之人,血少消癯,得此溫養之,則血氣旺而肌自豐。

亦有潰瘍,氣血兩虛,陽不運則新肌不長,艾能溫煦以利脈絡,而肌肉易長,若熱多液耗者,非其治也。闢風寒者,固溫和燠煦之所長,使人有子,則即芎歸膠艾湯之專功,蓋古者最多虛寒之體,觀《千金》求嗣門中,多主溫養,其義可知。然在今日,則又血虛內熱,癯瘠消瘦者比比而是,若誤讀《本經》生肌、有子之說,而不分涇渭,謬附古書,其害亦不可勝數矣。

[廣義]弘景謂:搗汁服,止傷血(蓋即四生丸之主治)。又稱殺蛔蟲(亦《本經》治䘌瘡之義也)。

蘇恭謂:主衄,下血,膿血痢(亦惟氣虛多寒,血失故道者可用,而一切血熱、血滯、衄血、下血之痢,寧非鴆毒)?

甄權謂:苦酒作煎,治癬甚良(是外治殺蟲燥濕之法。又謂搗汁飲,治心腹一切冷氣。則純陽勝寒之明證矣)。

海藏:治帶脈為病,腰溶溶如坐水中(是腎氣虛寒,濁陰泛溢之病,艾葉溫腎,且逐水氣也)。

石頑謂:走肝脾腎三經,而逐一切寒濕,轉肅殺之氣為融和,凡素有虛寒痼冷及婦人濕鬱帶漏之病,宜以艾葉和歸、附諸藥治之;艾附丸調經而溫子宮,兼主心腹諸痛;膠艾湯治虛痢,又妊娠產後下血;雷火針丁香、麝臍熨寒痹攣痛,老人臍腹畏冷,及艾湯,以熟艾入布兜之。惟陰虛火旺,血燥生熱及宿有失血病者為禁。

有人患風瘙癮疹,不時焮發,以絹裹擦之即消(亦取其溫散開發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