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四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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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12)

1. 蒲公英

[發明]蒲公英,莖葉皆似萵苣,吾鄉甚多,折其莖葉,有白汁溢出如乳汁,故吳俗呼為羊奶奶草,瀕湖謂關中謂之狗乳草,亦此意也。其性清涼,治一切疔、瘡、癰、瘍,紅腫熱毒諸症,可服可敷,頗有應驗,而治乳癰乳癤,紅腫堅塊,尤為捷效。鮮者搗汁溫服,乾者煎服,一味亦可治之,而煎藥方中,亦必不可缺此。

蘇恭《唐本草》謂甘平無毒,治婦人乳癰,水腫,煮汁飲及封之,立消,洵不誣也。丹溪亦謂解食毒,散滯氣,化熱毒,消惡腫,結核丁腫。石頑謂治乳癰,必鮮者取汁和酒服,服後欲睡,是其功驗,微汗而愈。

壽頤按:乳癰、乳核單方,古法多用酒服,蓋欲其迅行及於患處。然此惟堅塊初起,其形未大,肌膚亦未變色時,間或可施,而乳證多兼肝膽陽邪,酒能助火,未可概投,若形勢漸巨,本欲釀膿者,適以速成其潰耳!自來著內科書者,多不習瘍科,所以不知其弊。

實則內外兩科,理本相通,且內外病之聯屬者,尤非少數,不知內科,固萬不能治瘍,即不知瘍科,則治內亦每有養癰貽害之弊,無如長於治內者,輒謂吾是大方專家,彼汙穢齷齪之瘡瘍,又豈肯降格從事,然一遇內外相兼之證,勢必束手無措,敷衍了事,捫心清夜,已昧天良,須知治瘍雖似小伎,要知非精於治內者,亦不可與語此中神化也。

白話文:

蒲公英

蒲公英的莖葉都像萵苣,我們鄉下很多。折斷它的莖葉,會有白色的汁液流出來,像牛奶一樣,所以吳地的人叫它羊奶奶草,瀕湖地區和關中地區則稱它為狗乳草,意思都是一樣的。它的性質清涼,可以治療各種疔瘡癰瘍,以及紅腫熱毒等症狀,可以內服也可以外敷,效果都很好,尤其治療乳癰、乳癤,紅腫堅硬的腫塊,效果特別迅速。鮮的蒲公英搗汁溫服,乾的蒲公英煎服,單用一種也能治病,而且在煎藥的方劑中,也一定不能缺少它。

蘇恭在《唐本草》中說它味甘性平無毒,可以治療婦女的乳癰和水腫,將它煮汁喝下去或敷在患處,腫塊很快就會消退,這一點的確沒錯。朱丹溪也說它能解食物中毒,散去滯氣,化解熱毒,消除惡性腫塊和結核引起的腫痛。石頑說治療乳癰,一定要用鮮的蒲公英取汁和酒一起服用,服用後想睡覺,這是藥物生效的表現,微微出汗後就能痊癒。

我認為:治療乳癰、乳核的單方,古代方法多用酒送服,目的是讓藥力快速到達患處。但是這種方法只適用於腫塊剛開始出現,形狀還不大,皮膚也沒有變色時,偶爾可以採用。而乳房疾病大多伴隨肝膽陽邪,酒能助長火氣,不能一概而論地使用。如果腫塊越來越大,本就想要化膿的,反而會加速它的潰爛!以前寫內科書籍的人,大多不熟悉外科,所以不知道其中的弊端。

事實上,內科和外科的道理本來是相通的,而且內外疾病互相影響的例子更是不在少數。不懂內科,當然不可能治好外科疾病;同樣地,不懂外科,治療內科疾病時,也常常會養癰貽害。有些專長於治療內科的人,自稱是治療疑難雜症的大醫生,卻看不起那些污穢骯髒的瘡瘍疾病,不肯屈尊處理。但是一旦遇到內外兼顧的疾病,他們就必然束手無策,敷衍了事,夜深人靜時自省,良心也會不安。必須要知道,治療瘡瘍雖然看似是小技藝,但如果對內科不精通,也無法理解其中的奧妙。

2. 馬齒莧

[發明]此草葉似苜蓿,而肥厚異常,其莖亦最肥碩,曝於烈日之中,不易乾燥,其稟性陰寒,已可概見,故善解癰腫熱毒,亦可作敷藥。《蜀本草》稱其酸寒,寇宗奭謂其寒滑,陳藏器治諸腫,破痃癖,止消渴,皆寒涼解熱之正治。蘇恭亦謂飲汁治反胃,金瘡流血,諸淋,破血癖癥瘕。

則不獨治癰腫,兼能消痞,蓋此草之葉,面青而背紅紫,莖亦作紫色,故入血分而破血滯諸證。蘇頌治女人赤白帶下,則此證多由濕熱凝滯,寒滑以利導之,而濕熱可泄,又兼能入血破瘀,故亦治赤帶。瀕湖謂散血消腫,利腸滑胎,解毒通淋,又無一非寒滑二字之成績也。

白話文:

馬齒莧的葉子像苜蓿,但更肥厚,莖也特別肥大,即使曝曬在烈日下也不易乾燥,可見其性寒涼。因此,它很擅長治療癰腫熱毒,也可作外敷藥物。《蜀本草》記載其性味酸寒,《本草衍義》的寇宗奭則說它寒滑。陳藏器用它治療各種腫脹、消除痃癖、止渴,都是運用其寒涼解熱的特性。蘇恭也記載用其汁液治療反胃、金瘡出血、各種淋症、以及破血癥瘕。

馬齒莧不僅治療癰腫,還能消痞,這是因為它的葉子正面青綠,背面紅紫,莖也是紫色,所以能入血分,治療血瘀阻滯的各種症狀。蘇頌用它治療婦女赤白帶下,因為此症大多是由濕熱凝滯引起,馬齒莧的寒滑性質可以利水導濕,將濕熱排出體外,它又能入血破瘀,所以也能治療赤帶(血性帶下)。《瀕湖集簡方》記載它能散血消腫、利腸滑胎、解毒通淋,這些功效都體現了其寒滑的特性。

3. 地丁

[發明]地丁,專為癰腫丁毒通用之藥。瀕湖《綱目》稱其苦、辛,寒,治一切癰疽發背,疔瘡瘰癧,無名腫毒。然辛涼散腫,長於退熱,惟血熱壅滯,紅腫焮發之外瘍宜之,若謂通治陰疽發背寒凝之證,殊是不妥。

蓋腦疽、發背,古人多作火毒治者,以六朝隋唐之世,人多好服金石燥烈之藥,故《病源》、《千金》、《外臺》皆有金石丹毒發一門,古之腦疽、發背,皆是丹藥熱毒,治宜寒涼,亦固其所。

而自宋金以降,金丹一派,漸以銷沉,蓋亦久無丹石發之一候,而凡患有腦背之疽者,純是太陽經寒水為病,雖外形亦有紅腫焮熱,頗似實火,然項背必拘急不仁,且皆畏寒畏風,舌苔必白潤垢膩,誤投涼劑,內陷隨之,即平塌頑水(注:「水」,疑為誤植),不可復救,此其病確與古時熱毒正相對峙,而外瘍諸書,猶沿用大寒大涼之法,皆是此證之戈戟。石頑已謂地丁性寒,不利陰證,漫腫無頭、不赤不高者禁用。

地丁之名,以花蕊一莖直上,有似於丁,故蒲公英亦有黃花地丁之稱。而此草又有紫花、白花二種,向來用者,以紫花為主,蓋取其色紫能入血分,亦無所用其區別。又有以治黃疸者,亦清熱利濕之功用也。

白話文:

地丁,專門治療癰腫疔毒的藥物。《本草綱目》記載其味苦辛、性寒,能治療各種癰疽、發背、疔瘡、瘰癧和無名腫毒。它辛涼散腫,善於退熱,所以只適用於血熱壅滯、紅腫熱痛的外瘍。若用它治療陰疽、發背等寒凝的病症,則是不恰當的。

古代的腦疽、發背,多用溫熱藥物治療,因為六朝到隋唐時期,人們多服用金石類燥熱的藥物,所以《病源》、《千金方》、《外台秘要》等醫書中都有金石丹毒的治療方法。古代的腦疽、發背,都是因服用丹藥導致的熱毒,所以治療要用寒涼藥物。

但從宋金朝代以後,煉丹之術逐漸衰落,很少再出現因服丹藥導致的腦疽、發背。患有腦疽、發背的人,大多是太陽經寒水所致,雖然外表也有紅腫熱痛,看似實火,但頸項後背必定拘緊麻木,而且畏寒畏風,舌苔必定白膩,如果誤用寒涼藥物,病情會加重,導致病情惡化,難以挽回。這種病症與古代的熱毒正好相反。而許多外科醫書仍然沿用寒涼的治療方法,正是針對這種病症的錯誤做法。石頑(醫家)已經指出,地丁性寒,不利於陰虛證,對於腫脹不明顯、不紅不熱的病症禁用。

地丁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它的花蕊像一根直立的釘子。蒲公英也因此有「黃花地丁」之稱。地丁有紫花和白花兩種,一般使用紫花地丁,因為紫色入血。兩種地丁的功效區別不大。地丁還能治療黃疸,這是因為它具有清熱利濕的功效。

4. 蚤休(即草河車)

《本經》:「味苦,微寒。主驚癇,搖頭弄舌,熱氣在腹中,瘨疾,癰腫,陰蝕,下三蟲,去蛇毒。」

[考證]瘨,今本作癲。按許氏《說文》曰:瘨,病也;《聲類》曰風病也。則瘨疾者,猶上文所謂驚癇及搖頭弄舌之內風猝動也。若癲字,則《廣韻》、《集韻》始有之,乃後出之字,《廣韻》明言與癲同字,非後人所謂癲狂之義,茲從(注:原作「以」,據文義改)孫氏平津館本。癲疾以下十二字,瀕湖引作《別錄》,而孫本輯入《本經》,姑從孫本。

[發明]蚤休,乃苦泄解毒之品,瀕湖謂足厥陰之藥,蓋清解肝膽之鬱熱,息風降氣,亦能退腫消痰,利水去濕。《本經》治驚癇搖頭弄舌,皆肝陽肆虐,木火生風之症。又謂之癲疾者,癲即巔頂之巔,字亦作顛,皆氣火上凌,直上頂巔之病,今西學家所謂血沖腦經者,頗似吾國舊學,向所未聞。

然氣上不下(注:原作「上」,據《素問》改),頭痛巔疾,見於《素問·方盛衰論》;掉眩巔疾,見於《五常政大論》,字皆作巔,豈非明言其病在巔頂?《聲類》謂癲為風病,豈非風動上肆,直到頂巔,則其病在腦,亦可於言外得之?可證此種內風猝動之變,吾國舊籍早已明知其為氣血上衝,正不待西學家自矜創穫。

蚤休能治此證,正以苦寒泄降,能息風陽而清氣火,則氣血不沖,腦經不擾,而癲疾驚癇,搖頭弄舌諸病可已。《本經》之旨,直與《素問》諸條息息相通,此皆古醫經之無上精義,惜乎漢魏六朝以降,誤以巔頂之巔,認作顛狂之顛,而驚癇昏僕等症之真旨遂晦,是病乃不復可治,此是後世醫學之陋,固不可與《素問》、《本草經》同日而語,然即此可知《本草經》及《素問》論病探源,竟有非漢魏以下醫家所能悟到者,則信乎古書之真非易讀矣!若其專治癰腫,則苦寒清熱,亦能解毒。治陰濁,下三蟲,亦苦寒勝濕,自能殺蟲,其功用皆淺顯易知,不煩多贅。

瀕湖引諺語有「七葉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癰疽如遇著,一似手拈拿」云云,知此草專治癰瘍,古今無不推重。然此類寒涼諸品,惟陽發紅腫大痛者為宜,而堅塊頑木之陰證大忌,非謂凡是外科,無不統治也。

白話文:

蚤休(草河車)

《神農本草經》記載,蚤休味苦、微寒,能治療驚癇、搖頭弄舌、腹中熱氣、瘛疭(癲癇)、癰腫、陰蝕、驅除體內寄生蟲及蛇毒。

古籍考證中,「瘛」字古時指疾病,也指風病,與「癲」字同義,指的是因內風猝發引起的疾病,例如驚癇和搖頭弄舌。而「癲」字出現較晚,與現代詞語中的「癲狂」意義不同,因此這裡採用較早的說法。關於「癲疾」以下的十二個字,不同版本有所出入,這裡採用其中一個版本。

蚤休性味苦寒,具有泄熱解毒的功效。古人認為它是足厥陰經的藥物,可以清解肝膽鬱熱,平息肝風,降逆氣,還能消腫、化痰、利水、除濕。它治療驚癇、搖頭弄舌等症,是因為這些疾病都是肝陽亢盛、肝火上炎引起的。所謂「癲疾」,「癲」字也作「巔」,指氣火上逆,直衝頭頂的病症,與西醫所說的「血衝腦經」類似,說明古代醫學已經認識到這種疾病。

《素問》中記載的「氣上不下,頭痛巔疾」和「掉眩巔疾」,都說明這種疾病的病灶在頭頂。古籍也將「癲」視為風病,風邪上犯,直達頭頂,說明病位在腦部。這證明古代醫學早就認識到此類內風猝發的病症是由氣血上衝造成的,並非西醫的獨創。

蚤休之所以能治療這些疾病,是因為它苦寒泄降,可以平息肝陽,清解肝火,使氣血不再上衝,腦部不受干擾,從而治愈癲癇、驚癇、搖頭弄舌等症。《神農本草經》的記載與《素問》的觀點完全一致,這是古代醫學的精髓。可惜的是,後世誤將「巔頂的巔」理解為「癲狂的癲」,使得驚癇、昏厥等症的病機被誤解,治療也因此受阻,這反映了後世醫學的不足,與《素問》、《神農本草經》不可同日而語。由此可見,《神農本草經》和《素問》對疾病的探究,是後世醫家難以企及的。蚤休治療癰腫,是因為其苦寒清熱解毒;治療陰蝕、驅除體內寄生蟲,是因為其苦寒勝濕,能殺蟲,這些功效都比較容易理解。

古語說:「七葉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癰疽如遇著,一似手拈拿」,說明蚤休治療癰疽療效顯著,古今皆推崇。但寒涼藥物只適用於陽證,也就是紅腫熱痛的症狀,而對於陰證,也就是堅硬腫塊則禁忌使用,並非所有外科疾病都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