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雷

《本草正義》~ 卷之四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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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11)

1. 荊芥

《本經》:「假蘇:味辛,溫。主寒熱鼠瘻,瘰癧,生創,破結聚氣,下瘀血,除濕痹。」(創,今作瘡)

[正義]《本經》無荊芥而有假蘇,《吳普》謂一名荊芥,然陶弘景竟謂假蘇方藥不復用,故《別錄》亦無荊芥主治,至蘇恭則謂即荊芥。瀕湖從《吳普》之說,遂以假蘇標題,而主治皆荊芥,以後諸家本,皆從瀕湖者也。荊芥氣味,《本經》雖曰辛溫,而主治多風熱結氣為病,故今人以為辛涼之藥。

石頑《逢原》則作微溫。辛能散風熱,宣結滯,又入血分,故能破結聚氣,下瘀除痹。鼠瘻、瘰癧、瘡瘍皆風熱入絡,凝痰挾瘀之病,而瘰癧又挾少陽相火,鬱蒸內熱。荊芥能治之,則所謂溫者未必然,而近人以為辛涼者,是矣。

[廣義]藏器謂:搗爛敷疔毒腫毒(即《本經》治瘡瘍之旨也)。

甄權謂:單用惡風賊風,口面喎斜,遍身𤸷痹。

壽頤按:古人以喎斜、痹痛等症,均認為外感惡風,故治療皆用風藥。然凡病起猝暴,而不出戶庭,未遇賊風者,皆是氣火上升,血沖腦經之病,風藥必不可誤投。

士良:治傷寒頭痛,頭旋目眩。

壽頤按:此風熱上乘之病,荊芥辛涼,泄風散熱,是以治之。

蘇頌:治婦人血風及瘡疥為要藥(亦入血疏風清熱之功也)。

孟詵:治產後中風,身強直,研末酒服。

壽頤按:產後風痙,角弓反張,古人亦無不謂是風寒外乘,直犯太陽。《肘後》、《千金》、《外臺》,皆用獨活豆淋酒方,後人乃有華佗愈風散,一味荊芥炒末,豆淋酒調服,甚且隱其名曰舉卿古拜散(即荊芥二字之反切),以為無上妙品。實則新產血虛,孤陽上冒,亦是腦神經病,荊芥辛涼,炒黃能導血下行,尚無不可,而酒是升散之性,萬萬不可誤與。

且不獨產後為然,即大人小兒一切痙直強急卒暴之病,無一非神經激擾使然,《傷寒論》、《金匱》痙病二篇,以及《病源》、《千金》諸書,論證用藥,無一不誤,非徒無益,必有大害,如果食古不化,效顰西家,無不頃刻變生,速之立蹶,固已屢見之矣。

瀕湖謂:散風熱,清頭目,利咽喉,消瘡腫,皆辛涼泄熱之功。又謂治吐血、衄血、下血、血痢、崩中、痔漏,則皆宜炒黑用之。辛涼泄熱,又入血分,能導血下行而散瘀結也。

石頑謂:長於祛經絡之中之風熱。觀《本經》主治,皆搜經絡中風熱痰血之病,又能清頭目,去瘀血,破結氣,消瘡毒,故風病、血病、瘡瘍、產後為要藥。產後血暈,荊芥為末,熱童便調服。

壽頤按:此亦炒黑用之,入血導瘀,而以童便速其下行,則瘀可通而暈可止,以視治痙之用酒者,彼升此降,性情天淵。學者能於此辨別,而知其所以異,然後可與談醫。

[發明]荊芥,味微辛而氣芳香,臭味清芳,質又輕揚,故治風熱在表、在上諸證,能泄肺熱而達皮毛,風熱咳嗽宜之,風熱外感頭痛寒熱,亦是主藥。又入血分,清血熱,能治咽喉口舌、發頤、大頭諸證,亦治瘡瘍、風疥、瘰癧,吐衄、下血、崩漏,能徹上徹下,散結導(注:原作「異」,顯誤,改)瘀,厥功甚多,而亦甚捷,誠風熱血熱之一大法門,不可以其微賤易得而忽視之。

白話文:

荊芥

《神農本草經》記載:「假蘇味辛溫,主治寒熱引起的鼠瘻、瘰癧、瘡瘍,能破除積聚之氣,消除瘀血,去除濕痺。」

古籍記載中,假蘇與荊芥名稱有所混淆。《吳普本草》認為假蘇即荊芥,但陶弘景認為假蘇已不再使用,因此《名醫別錄》中沒有荊芥的記載。直到蘇恭才確認假蘇就是荊芥。《瀕湖集簡》沿用《吳普本草》的說法,以假蘇為題,但主治內容則為荊芥的功效。後世的醫書多沿用《瀕湖集簡》的記載。雖然《神農本草經》記載荊芥辛溫,但其主治疾病多為風熱引起的積聚,因此現代人多認為荊芥性味辛涼。

石頑在《醫學逢原》中則認為荊芥性味微溫。荊芥辛味能散風熱,宣通阻塞,且能入血分,因此能破除積聚之氣,消除瘀血,去除痺痛。鼠瘻、瘰癧、瘡瘍等疾病,都是風熱侵入經絡,痰瘀凝滯所致,瘰癧還伴有少陽相火鬱結,內熱蒸騰。荊芥能治療這些疾病,說明其溫性並不一定,現代人認為其辛涼是正確的。

藏器認為,荊芥搗爛後敷於疔瘡腫毒,這與《神農本草經》中治療瘡瘍的記載相符。

甄權認為,單用荊芥可以治療惡風、口面歪斜、全身麻痹。

壽頤認為,古人認為喎斜、痹痛等症狀都是外感惡風引起的,因此治療都使用祛風藥物。但如果疾病發病突然,且未外出遇風,則可能是氣火上升,血液衝擊腦神經所致,此時不宜使用祛風藥物。

士良認為,荊芥可以治療傷寒頭痛、頭暈目眩。

壽頤認為,這是風熱上犯引起的疾病,荊芥辛涼,能泄風散熱,因此可以治療。

蘇頌認為,荊芥是治療婦女血風及瘡疥的重要藥物,它能入血分,疏風清熱。

孟詵認為,荊芥可以治療產後中風,身體僵直,方法是研磨成粉末,用酒服用。

壽頤認為,古人認為產後風痙、角弓反張都是風寒外襲,直犯太陽經所致,因此治療多使用獨活、豆豉、酒等藥物。後來出現了華佗愈風散,單用炒荊芥末,用豆豉酒調服,甚至還隱其名為「舉卿古拜散」(即荊芥二字的音譯),認為是無上妙品。但實際上,產後血虛,陽氣上浮,也是腦神經疾病,荊芥辛涼,炒黃後能引導血液下行,尚可接受,但酒性升散,萬萬不可使用。不僅產後如此,大人小孩一切痙攣、僵直、急迫、突然發病的疾病,都是神經興奮所致,《傷寒論》、《金匱要略》的痙病篇,以及《病源》、《千金方》等書的論證用藥,都沒有錯誤,盲目效仿古法,反而有害無益。

瀕湖認為,荊芥能散風熱,清頭目,利咽喉,消瘡腫,這些都是辛涼泄熱的功效。又說治療吐血、衄血、便血、血痢、崩漏、痔漏等出血症,宜將荊芥炒黑使用。辛涼泄熱,又入血分,能引導血液下行,散瘀消結。

石頑認為,荊芥善於祛除經絡中的風熱。從《神農本草經》的主治可以看出,它能治療經絡中的風熱、痰濁、瘀血等疾病,又能清頭目,去瘀血,破除積聚之氣,消瘡毒,因此是治療風病、血病、瘡瘍、產後疾病的重要藥物。產後暈厥,可以用荊芥研末,用熱童便調服。

壽頤認為,這也是炒黑後使用,入血導瘀,用童便加速其下行,則瘀血可通,暈厥可止。這與治療痙攣時使用酒的相反,一個是下降,一個是上升,性質完全不同。學習者能分辨這其中的不同,才能談醫。

荊芥味微辛,氣味芳香,質地輕揚,因此能治療表在、上部的風熱證,能泄肺熱,達於皮毛。風熱咳嗽、風熱外感頭痛、寒熱,都是主治症。又入血分,清血熱,能治療咽喉、口舌、發頤、大頭等症,也能治療瘡瘍、風疥、瘰癧、吐衄、下血、崩漏等,能上下通達,散結導瘀,功效顯著而迅速,是治療風熱、血熱的重要藥物,不可因為其容易取得而忽視其價值。

2. 香薷

《別錄》:「味辛,微溫。主霍亂腹痛吐下,散水腫。」

[發明]香薷,辛而微溫,氣味清洌,質又輕揚,上之能開肺氣,泄腠理,達皮毛,以解在表之新寒,下之能通三焦,疏旁光,利小便,以導在裡之水氣。《別錄》主霍亂腹痛吐下者,是夏月形寒飲冷,傷其中陽,以致大氣紊亂,上吐下瀉,腹痛如絞,香薷能通陽氣,所以可治,然此特傷寒霍亂之輕者耳。

如果肢厥脈伏,目陷面青,唇舌淡白如紙,則是真寒直中之陰證,非大劑薑、附、連、萸,不能挽救於什一者,亦非香薷輕清所能勝任。散水腫者,水溢於膚表,本宜發表以通腠理,且肺氣開,則清肅之令順其下降之常,而小溲自暢,水腫自消。香薷達表通陽,又能利水,故治腫甚捷,此與麻黃解表,亦能消腫之理無二致。

《別錄》用一散字,則所以退腫之由,重在散表,不重在利導,其旨更顯。昔人每謂此物為治暑要藥者,亦指暑月受涼,外寒閉其內熱,有發熱、惡寒、頭痛等症,則香薷通陽解表,是其專職,而又能導水利濕,更與暑月濕熱鬱蒸,旁光不利者相合,非謂暑天百病,香薷一物能通治之也。

然鄉曲俗醫,凡是暑天發熱,無不用此,則熱邪為病者、亦如柴、葛、羌、防助桀肆虐,此其誤實由俗本醫書每錄《局方》香薷飲,輒曰通治一切暑病,則不學者流自然奉為夏天至寶,而氣虛者得之,已受累不淺。

[廣義]李瀕湖曰:世醫治暑病,以香薷飲為首藥,然惟乘涼飲冷,陽氣為陰邪所遏,而有頭痛發熱,煩躁口渴,或吐或瀉霍亂者,宜此以發越陽氣,散水和脾。若勞役斫喪之人(斫喪,指房勞言。

而《本草綱目》及石頑《逢原》引此全節,皆作喪,是誤字也,今改之),傷暑大熱大渴,汗泄如雨,煩躁喘促者,乃勞倦內傷之證,必用東垣清暑益氣湯(壽頤按:此證是暑傷元氣,陰虛陽浮,下虛上實,治宜清暑熱而益元氣,理法洵是不差。但東垣之所謂清暑益氣湯者,藥味叢雜,最無法度,升麻、葛根、黃耆、當歸,升提辛溫,豈汗多喘促者所可妄試?寧不拔其根株,使之立蹶。昔人已謂東垣此方,有清暑益氣湯之名,無清暑益氣之實。

近費伯雄方論,亦嘗言之。瀕湖此句,不思之甚矣)、人參白虎湯之類,以瀉火益元可也。若用香薷,是重虛其表,而濟之以熱矣。蓋香薷乃夏月解表之藥,如冬月之用麻黃,氣虛者尤不可多服。今人不知暑傷元氣,不問有病無病,概用代茶,謂能闢暑,真是癡人說夢。且其性溫,不可熱飲,反致吐逆,惟宜冷服,則無拒格之患。

其治水之功,果有奇效。

繆仲淳《本草經疏》:香薷,辛散溫通,故能解寒鬱之暑氣。

石頑《本經逢原》:香薷,辛溫,先升後降,故熱服能發散暑邪,冷飲則解熱,利小便,治水甚捷。霍亂有汗出如雨,吐瀉脫元,四肢清冷,脈微欲脫者,則宜大順散、漿水散等方救之,若用香薷重虛其表,頃刻脫矣。深師香薷丸治通身水腫,以香薷熬膏,丸白朮末,米飲下之,效(注:原「廣義」項名脫,今補)。

白話文:

香薷

《名醫別錄》記載,香薷味辛、性微溫,能治療霍亂、腹痛、嘔吐、腹瀉,以及消除水腫。

香薷辛溫,氣味清香,質地輕盈,向上能宣通肺氣,疏通肌膚腠理,達於皮毛,以解除表面的風寒;向下能通暢三焦,疏利水道,促進小便排出,以排除體內的水濕。 《名醫別錄》中提到香薷能治療霍亂腹痛嘔吐瀉的原因是,夏季感受風寒,傷及陽氣,導致氣機紊亂,出現嘔吐、腹瀉、絞痛等症狀。香薷能溫通陽氣,因此可以治療此症,但這只限於寒濕霍亂較輕的患者。

如果患者出現肢體厥冷、脈象隱弱、眼窩凹陷、面色青白、唇舌蒼白如紙等情況,這是寒邪直中導致的陰虛證候,必須使用大劑量的乾薑、附子、吳茱萸、肉桂等溫陽藥物才能挽救,香薷溫和的性質無法應對。至於香薷治療水腫,是因為水濕停滯於皮膚表面,需要發汗以疏通腠理,肺氣通暢後,則津液下降,小便自然通利,水腫自然消退。香薷能達表通陽,又能利水,因此治療水腫效果很快,這與麻黃發汗解表也能消腫的道理相同。《名醫別錄》用「散」字形容香薷治療水腫,說明其治療重點在於疏散表邪,而非單純利尿。古人認為香薷是治療暑病的要藥,是因為暑月受涼,外寒阻礙內熱,出現發熱、惡寒、頭痛等症狀,香薷可以溫通陽氣,解表散寒,又能利水消腫,這與暑月濕熱鬱滯、水道不利的情況相符,但並非指暑天所有疾病都能用香薷治療。

然而,鄉間庸醫往往在夏季發熱時都使用香薷,這就好比用柴胡、葛根、羌活、防風等藥物助長邪氣一樣,這是錯誤的。原因是許多庸醫的醫書常常引用《局方》中的香薷飲,聲稱可以治療一切暑病,不學無術的人自然將其奉為夏日聖藥,而氣虛的人服用後反而會加重病情。

李時珍說:世醫治療暑病,常以香薷飲為首選,但僅限於因貪涼飲冷,陽氣被陰邪所遏,而出現頭痛發熱、煩躁口渴、嘔吐腹瀉等霍亂症狀的患者,此時應用香薷可以發越陽氣,散寒和中。但對於因勞倦過度而引起的暑熱,表現為大熱大渴、汗出如雨、煩躁喘促等症狀,這是勞倦內傷導致的,應該使用清暑益氣湯或參白虎湯等方劑,以瀉火益氣。如果使用香薷,反而會加重表虛,助長裡熱。香薷是夏季解表之藥,如同冬日使用麻黃,氣虛者更不宜多服。現在很多人不了解暑傷元氣的道理,不論有無病症,都用香薷代茶飲,認為可以預防中暑,這是癡人說夢。而且香薷性溫,不宜熱飲,反而會導致嘔吐,應該冷服。

香薷治療水腫確實有奇效。

繆希雍《本草經疏》說:香薷辛散溫通,因此能解除寒邪鬱結導致的暑氣。

石頑《本經逢原》說:香薷辛溫,先升後降,因此熱服能發散暑邪,冷服能解熱,利小便,治療水腫效果很快。但對於霍亂患者,如果出現汗出如雨、嘔吐瀉痢、元氣衰敗、四肢厥冷、脈象微弱等症狀,應該使用大順散、漿水散等方劑搶救,如果使用香薷,反而會加重表虛,導致病情迅速惡化。 以前有人用香薷膏加白朮末製成丸劑治療全身水腫,療效很好。